九阿哥嘴边的笑意稍纵即逝,他顺手端了杯茶,却是给她递了过来,十四阿哥见了更是跟看到西洋景儿似的。
他还待问,但十阿哥左看看,右看看,哈哈一笑,打岔道:“九哥,你不是说找我们有事儿吗?”
又说回满语去了。
玉荣安安静静喝茶,旁边的九阿哥则微一颔首。
年前康熙命群臣公举新太子,八阿哥得票最多,风头太盛遭了康熙厌弃,而他们八爷党也确有结党营私之嫌。
而此刻太子已经复立,更不宜高调行事。
九阿哥之前就有个不成形的想法,想用外语通信,如此也不怕机密走露或是频繁面谈惹来猜忌。
他们兄弟之前都学过些英吉利语,有些基础,不过不论是英吉利语还是意大利语,甚至俄语法语葡萄牙语,他们这泱泱大国之中总有能看懂的人,不算十分保险。
于是他想了个法子,先将洋文学好了,再加以变通,化为自己的语言,如此谁也不可能看懂。
十阿哥和十四阿哥就是第一批跟他学习的人,而玉荣则是老师。
十四阿哥和十阿哥对望一眼,第一个提出质疑:“九哥,这合适吗?”
他俩虽然觉得九阿哥的思虑有些道理,但却不认为学了洋文能发挥这么大的用处。再者,就算玉荣够格给他们当老师,他们也不信任她。
于是,不等九阿哥开口,十阿哥先道:“合适,怎么不合适,你还不了解九哥?他能放过这么一个洋美人儿?”说着,他看了看不动如山的九阿哥,又看了看十四阿哥,嘻嘻一笑,桃色意味浓厚:“依九哥的手段,怕是早就将她收得服服帖帖了,怕什么?”
十四阿哥闻言,果然接着问道:“九哥,这可是真的?”
“假的。”九阿哥抬了抬眼皮。
玉荣淡定地喝了口茶。
他们这周目也算认识个把月了,莫说滚床单,连小手都没拉过。
十阿哥被打了脸,笑容蓦地呆滞。
十四阿哥见状不由觉得好笑,不过却也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起玉荣来。
天下乌鸦一般黑,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一样色。
作者有话要说: [群聊][九龙修罗场]
[序齿十四不沾光]胤祯:十三哥,我也被黑了
[鞠躬尽瘁老十三]胤祥:表示同情和遗憾
[序齿十四不沾光]胤祯:我可是八爷党啊摔
[吃斋念佛四和尚]胤禛:没用,你们党魁还不是把媳妇儿贡献了
[在野独苗八贤王]胤禩:???
[在野独苗八贤王]胤禩:之前那个弟媳的投票呢,我也投绿十三
[天骄无二太子爷]胤礽:成,记上了
[鞠躬尽瘁老十三]胤祥:……
[序齿十四不沾光]胤祯:十三哥,心疼你,老挡刀
[九爷党棍十霸王]胤?:他鞠躬尽瘁呗
[序齿十四不沾光]胤祯:这么一说鞠躬尽瘁这词儿好污
[吃斋念佛四和尚]胤禛:明明怪老九序齿小
[自古老大徒伤悲]胤褆:序齿大有啥用
[天骄无二太子爷]胤礽:就是,这么多弟媳却不可亵玩
☆、人间如意事(六)
想必九阿哥对此亦有深深体会, 他看了看十四阿哥, 抛出了另一个话题, 引走他的注意:“户部上了折子,奏请皇阿玛关闭广州的贸易,八哥这阵子在跟两广总督周旋, 我们打算让他争取争取。”
前任两广总督是太.子.党的人,是太子妃娘家叔公,几年前才因党争死在任上, 两广上下肃清一番,不然他们也不至于能将手伸过去。
盯着茶盏愣神的玉荣倒是没在第一时间发觉他换了汉语说话,只有十阿哥与十四阿哥面色各异。
十阿哥沉默了一会儿,似是想通了利害, 最后也用汉语沉声道:“只是九哥, 基督教这事儿你可别插手,没得犯了皇阿玛的忌讳。”
自古至今凡是跟宗教牵扯上的都属于敏感问题,九阿哥点头应了。
户部这道折子不仅主张关闭海外贸易,还要禁止基督教,理由是洋货和洋宗教的存在对大清朝极为不利, 应当从根源杜绝。
九阿哥既然用了汉语说起这事,就不会让玉荣白白听了去。
给三个阿哥上完课,九阿哥没有在十四阿哥的庄子上久留, 而是趁着黄昏月上时带着玉荣去了他的庄子。
九阿哥的庄子与十四阿哥的庄子几乎是同时建的,用的也是同一批工匠,且都是九阿哥出的钱, 因此两座庄子风格相近。至于两座庄子中最大的不同,则是九阿哥的庄子上有片荷塘,而十四阿哥的没有。
荷塘占地约有四五亩,岸边还停靠着数只小舟,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他的正院就建在荷塘旁边,书房与卧房相连,窗外正是一片荷塘月色,蛙声虫鸣。
九阿哥的房间跟他府里的那间装饰很像,不过男子气息更浓,清清冷冷的,少了那么一点温馨。正当玉荣以为要发生点什么的时候,九阿哥却拿出几本他自己装订的书,书页上整洁规范地写着罗马字母和满汉对译,要玉荣接着教他。
美其名曰长夜漫漫,总要有些消遣。
……这简直不是九阿哥。
方才在十四阿哥的庄子上,他们摆明了要趁自家福晋不在攒个大保健局,好生快活快活。不料九阿哥非但没有留下,回来之后还挑灯夜读,怎一个高洁庄重了得。
玉荣假装天真地教了他一会儿,便放他自己背词儿做题去了。
他坐在临窗的书桌前默念着生词,偶尔提笔写上几句注释。桌前摆着一座珐琅玻璃罩落地灯,玉荣就坐在灯下,抱着膝倚在一旁的罗汉床边,偶尔看看窗外的荷塘月色,偶尔转过头来看看他那挺拔的身姿映在纱窗上的剪影。
“若皇阿玛真的打算驱逐传教士,你打算怎么办?”九阿哥似是发觉了她的无所事事,蓦然开口问道。
上有好者,下必甚焉。虽然玉荣不是传教士,但眼下洋人的处境本就艰难,若康熙赶尽杀绝,她孤立无援,即使在民间也会四处碰壁,生存又成了难题。
“嗯……车到山前必有路。”反正她不会在这儿呆一辈子。
“你的汉语倒是大有进步。”九阿哥抬头看了她一眼,唇边隐隐有丝笑意,又马上低下头继续忙他的:“怎么看这件事?”
玉荣愣了下,方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关闭通商口岸的事。
“我能知道主张这件事的人是谁吗?”
九阿哥仍低着头写字,沉声道:“太子,雍亲王,我的二哥和四哥。”
“理由呢?”
“西洋货和传教于大清不利。”
“那您和八爷呢?认为我们洋人的东西对大清好吗?”
她倒是好奇他和八阿哥是纯粹为了跟四爷党争权夺利,还是真的将心思放在了洋务上。
什么对大清不利,说白了就是这两样东西威胁到了他们的政权,康熙他们这些执政者有这种想法,她不置可否。
九阿哥抬起头,眸中映出点点烛光。他看着她,不由有几分好笑:“就你还想从爷这里套话儿?”
“您别欺负我汉语不好啊。”玉荣下了床,坐在书桌旁的海棠凳上,离得九阿哥又近了些。
她趴在桌上,下巴抵着小臂,侧头看着九阿哥。
九阿哥放下笔,身子向后微微一靠,抵在椅背上。他笑了笑,说道:“好,我不欺负你。实话说,我不知道八哥如何想,我也不是很想知道。我只知道我想将西洋火器引进来,但这件事于十年之内、甚至二十年之内,都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完成的。”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书页上的罗马字之间,心中深知这事在康熙在位时绝无可能完成。而他的想法能否实现,全在下任皇帝的一念之间。
不待玉荣说什么,九阿哥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至于西洋贸易,这些年我来回倒卖丝绸茶叶,也收购了不少香料和西洋表,却是有些厌倦从中牟利了。虽说这些玩意儿与大清本土的货品没什么冲突,但我想你们既然能造出钟表这样精细的东西,自然也能造出别的玩意儿替代我朝生产的东西。
“因此,我那两位兄长担忧洋货于本国不利,却是不无道理。他们认为将外物拒之门外是一劳永逸;而我认为将未知之物引进家门固然危险,但我至少将它们掌握在手中了。”
他修长的手指抵在桌面上,指尖贴着宣纸画了个圈。他看着自己无意识的举动出了会儿神,方才侧过头来,看向趴在桌上的玉荣。
她的目光也落在他的指尖上,碧绿的眼瞳像极了窗外那片荷塘清浅的水面,在朦胧灯下闪烁着柔和清润的光。
她笑了笑,说道:“我倒觉得,你们的想法都不对。尤其是九爷您,只是将西洋货和火器引进来也是不对的,不见得真的对你们大清好。”
九阿哥仍侧着头,目光低垂一瞬不眨地看着她:“说说。”
“比如像火器的力量,好像让你们的威力变大了,但是火器是谁带来的,这样的威力是谁带来的呢?不是你们自己,是我们洋人呀。”玉荣发现她说着说着,九阿哥的脸就黑了。
这就是人人都不愿意接受的事实,一味地接受西方技术可以暂时进步,但却会因为被其深深影响着而处于被支配地位。中体西用,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