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需要找点乐子冷静冷静,恰好爵士预定了今晚的剧院包厢,于是换了一身衣服之后,他们就半拉半拽着谢伊去了歌剧院。
今日正在上演的由丹尼尔.奥柏创作的著名歌剧《波尔蒂契的哑女》,三年前奥柏就完成了他的创作,当时在巴黎首次公演并引起轰动,在那之后甚至引发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被誉为有史以来最有感染力的五幕悲剧。
不过无论如何,至少在演出刚开始的那段时间,谢伊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上面。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中了邪,竟然真的就换上了阿福早就准备好的黑色晚礼服,又特意修了脸、用发油抿了头发,打扮着城里随处可见的体面绅士,进到了这间剧场。
这感觉还真是……一言难尽。
谢伊伸手撇了撇嘴角,手指扯了扯脖子上系得紧紧的领巾,余光观察到正沉浸在演出中的乔治娜并没有发现,顿时松了一口气。
但他不可避免地想起晚餐时,乔治娜糟糕的脸色和糟糕的胃口,以至于他在阿福的怂恿下,鬼使神差地同意了这个疯狂的提议。
她已经很少有那么郁郁寡欢的时候了。
自从她渐渐长大。
谢伊凝眸看去。
此刻,乔治娜的侧脸显得格外恬静。
白皙的肌肤,优美的线条,典雅的鼻子,以及一张嫣红的嘴。
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原本就带着点金色,此刻像是有细碎的光芒绽放期间,小巧的耳朵和头部刚好相衬,上面带着一只莹润精致的珍珠耳环。
谢伊移开了视线。
这小鬼伪装的功夫真是越来越天.衣无缝了。
大部分人,很显然都会被这副单纯无害的模样骗得心甘情愿吧。
他挑了挑嘴角,似笑非笑。
原本以为对于自己而言,正在上演的歌剧会很无聊,但在集中注意力之后,它倒也有几分乐趣。
歌剧以1647年那不勒斯渔民反抗西班牙统治起义为题材,叙述哑女斐内拉受那波里总督之子阿尔封索的污辱和迫害,其兄那波里渔民马萨聂罗不堪忍受总督的压迫、领导人民起义的故事,而在《波尔蒂契的哑女》被许可在布鲁塞尔上演的第一天,当地就爆发了反对荷兰统治的起义,因此有那么一段时间,这出歌剧被禁止演出。
呵,腐朽的、昏庸的、胆怯的统治者。
抱着这样的想法,谢伊不禁沉浸在《波尔蒂契的哑女》的艺术魅力当中,神情专注。
乔治娜本来也是沉浸在这美妙的享受之中——一直以来,她对于音乐都有着非同一般的喜爱,只是由于天赋使然,并没有十分出色——但是,当台上的女高音唱到曲目的高.潮时,她突然感觉到有一道令人不适的目光,由剧院二楼对面的某间包厢,投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让她当即循着视线望了过去,而她只看到了那些自持身份的上流社会人士,相差无几地举着看戏用的手持望远镜,面上迷醉不已,分辨不出多余的神色。
她皱了皱眉。
出于这种来自危险的直觉,令乔治娜无法继续欣赏歌剧。
谢伊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乔治娜的异样,给了她一个带着关切的询问眼神。
乔治娜朝谢伊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出去说。
两人轻手轻脚地离开包厢。
“对面的包厢中,有一个人在看我。”乔治娜郑重地说,“但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在开启虚拟光屏的情况下,那些人的头顶一片黄绿交错,而且事实证明,光脑的标记有时候并不准确。
谢伊一向信任乔治娜的直觉,于是道:“我去探探。”
乔治娜却制止了谢伊,说:“演出马上要结束了。”
谢伊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第二幕的二重唱刚刚落下帷幕,老爵士正慢悠悠地啜饮着红茶,看见乔治娜回到包厢,便戴上了眼镜。
“发生了什么事吗?”爵士问,他说着为乔治娜续了一杯新茶。
“一点小事,谢伊去处理了。”乔治娜答道。
演出很快继续。
舞台上,《波尔蒂契的哑女》正进入第二幕终曲的高潮部分,男高音双膝跪地,手持渔网,声音浑厚嘹亮、慷慨激昂,饱满而炽烈的情感令人心灵震撼,而女高音的表演同样精彩绝伦,音色柔美又情感充沛,她仰着脸向上帝祈祷,最后在一段恢弘的乐曲之后,深深地匍匐在地,十分哀恸。
现场先是沉默了数秒,直到两位男高音双双站好,这才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而那位女高音似乎仍然沉浸在情感的余韵当中,埋着脸难以自拔。
阿尔弗雷德.科洛弗爵士擦了擦被濡湿的金丝边老花镜,嘴里还喃喃道:“太棒了!太感人!史诗般的!”
法国的大歌剧向来具备四大要素,富丽堂皇的布景、别致细腻的编舞、引人人胜的情节和历史题材,而这出《波尔蒂契的哑女》做得尤其好,否则也不会因此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乔治娜也被感染了现场的情绪,然而还没有等她出声附和爵士的赞叹,舞台上面的其中一位男高音,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呼:“上帝啊!”
他的手正搭在那位女高音的手臂上,试图将对方从地上搀起,脸上还带着点儿演出圆满结束的欢愉,但此时基本被突如其来的惊恐和慌乱所掩盖。
剧场内一片骚动,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更有几人已有去意。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形高瘦的年轻人越众而出,身手矫健地跳上了舞台,在台上蹲下来摸了摸女高音的颈动脉,又检查了一下对方的瞳孔,面色陡然凝重。
“她死了。”他如此判断道。
作者有话要说: 嘿,我亲爱的小天使们,看在上帝的份上,请动一动你们可爱的小手指,收藏一下本文吧~
第10章
这是个出身良好的年轻人。
他大约六英尺高,身形清瘦但体魄过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嵌着一个细长的鹰钩鼻和洞若观火的灰绿色眼睛,令他看上去坚毅而又机警,合身考究的黑色正装穿在他颀长的身体上,黑发向后整齐抿去,呈现出绝对的英式优雅以及恰到好处的冷漠。
这位先生此时正在白鸟公馆的会客室,朝乔治娜微微颔首,风度翩翩地起身为她拉开椅子,这才在她对面再次坐下,在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巡官自我介绍之后,他开口道:“鄙人歇洛克.福尔摩斯,一名咨询侦探,在本次案件中,协助苏格兰场办案,希望林恩小姐能够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乔治娜点了点头。
福尔摩斯问:“你常来去听歌剧么,女士?”
乔治娜答:“偶尔。”
他又问:“频率呢?”
“两周一次。”
“你们都会预定这个包厢?”
“不,这是第一次。”
“你离开过包厢?”
“是的,我叫来了女仆,请她拿一瓶嗅盐过来。”
“请详细叙述一下,在命案发生的时候,你们正在做什么。”
“爵士擦完了眼泪,正在拍手叫好,而我也同样沉醉在之前的演出当中。”
“舞台呢?”
“男高音们正站起来准备谢幕,女高音以一个经典的姿势倒在地上,她闭着眼睛,右臂伸向前方,左臂摆在胸口——我想这一点,福尔摩斯先生应该比我看得更加清楚。”
福尔摩斯先生“唔”了一声,继续问:“在这之前,你见过这位哈丽特.刘易斯女士吗?”
乔治娜诚实地说:“并没有。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女歌唱家是法国人,三个月前才被邀请来到伦敦的,为了这次演出。”
这位先生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面上浮现一抹极淡的微笑,“林恩小姐,我想我和警长可以告辞了。”
他说着就利落了站了起来,雷斯垂德警长连忙合上笔记本跟上。
乔治娜和同样被问过话的爵士将这两位客人送出家门,早有眼尖的马夫赶着一辆出租马车过来。
福尔摩斯先生戴上了他的黑色高帽,冲两位主人微微颔首致意。
他的相貌生得颇为英俊,此时这么一点头,倒是冲淡了之前的问话所带来的紧张感,让人心下不由地放松。
他转身跳上了马车,然而就在车门关上的前一刻,突然回头问:“哦对了,我们是否可以得知,急事出城的林恩先生,什么时候将会回到城里?”
锐利的目光牢牢锁定神态各异的老绅士和少女,前者愣了愣,不可避免地闪过一丝惊慌,后者则平静地回答:“少则一日,多则三天。”
是的,传说中的、来自南威尔士的“小乔治.林恩”先生,至少在身份上,凭苏格兰场是查不出破绽的。
福尔摩斯忽然一笑,伸手一拍车门,“走了!”
马车内,雷斯垂德巡官和这位咨询侦探面对面坐着。
这位巡官从左口袋拿出一份名单,“林恩小姐的证词和剧院女仆的相符,但与歌唱家艾丽诺.维克力夫女士的刚好相反。”
福尔摩斯垂眸不语。
命案发生前,一共有五人进入后台见过死者哈丽特.刘易斯,而她的死因是中毒,毒.药被发现在她化妆间的饮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