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西夫人膝下一子一女,刚好子女双全,长子菲兹威廉.达西小的时候完全是达西先生的翻版,直到次女安妮.达西降生之后,这位小绅士才有了几分童真稚气,因而直到小达西先生大学毕业之后,还会被他的母亲偶尔取笑那时一板一眼模仿父亲的小大人的模样,令他哭笑不得。
宾利夫人倒是养了三个活泼可爱的子女,而她的两个女儿如今业已出嫁,只有小儿子今年才考入公学,丈夫又温柔体贴,除了宾利先生的两位姐妹常常回娘家打秋风这一点略有不足之外——不过这一点不足对于生性宽容善良的宾利夫人来说,倒也没什么要紧——生活可以说是无忧无虑。
乔治娜毫不怕羞,笑道:“亲爱的夫人,如果我是个男孩儿,那么我早把可爱的小安妮拐回家了,以至于我现在只要一想到将来的某一天,会有一个臭小子‘骗走’这个小姑娘,心里就又酸又涩又疼的。”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扶着额头捂着胸口,一副头疼胸闷急需嗅盐的模样。
“哈,你啊你!”达西夫人指着她,自己和宾利夫人笑成了一团,“这一点上,两位达西先生一定和你很有共同语言。”
宾利夫人金发碧眼,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此时笑得双颊泛红,十分动人。
笑过之后,她不免问道:“说起来,乔治娜,你也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阿尔弗雷德爵士对此有什么打算吗?”
达西夫人却说:“亲爱的简,你问爵士的打算,还不如问她自己的打算,我们亲爱的林恩小姐可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小姑娘,只有她自己才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这一点正是达西夫人最为欣赏乔治娜的地方,独立并且自信,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事能够困扰她的,正是这样的乔治娜,并没有把婚姻当做人生的唯一归宿。
当然这并不是反对谈婚论嫁,而是相对于那些只围着年轻富有单身汉们打转的小姐们,她更欣赏乔治娜.林恩小姐这种堪称胆大妄为的姑娘。
乔治娜落落大方地说:“恕我直言,恐怕很难有哪位绅士能够忍受他未来的妻子像我这样不符合人们眼中的礼仪规范,所以就目前来看,我本人对于婚姻生活并不抱太大期望,反而赚钱对我来说,要有意思太多了。”
人生如此短暂,何必把时间浪费在这个时代的婚姻生活上呢?无论是科技改变生活、扩展商业版图、又或是撩撩小美人谈谈恋爱什么的,哪个不比早早成为家庭主妇有趣呢,更别提伦敦城里还有歇洛克.福尔摩斯这样大名鼎鼎的侦探先生了,指不定哪天就会有惊险刺激的案件发生。
或许是冥冥中上帝正注视着这里吧,她这么一想,就看到达西家的管家托着一个银制托盘走进了会客室,那上面放着一封信。
管家俯身将托盘举至乔治娜伸手就能够着的地方,“林恩小姐,有您的急信。”
“这个时候是谁送来的?”乔治娜疑惑地取下这封信,邮差可不在晚上干活。
“是一个来自索霍的小信使。”管家回答。
乔治娜点了点头,打开信件一看,上面用漂亮而又飘逸的花体字写着:
速来艾尔西歌剧院。
又及:有时间来,没时间也请来。
S.H
这熟悉的口吻不由地让人会心一笑。
艾尔西歌剧院就是那家倒霉的剧院,花了大价钱请来了巴黎的歌唱家,结果演出合约还没有结束,就发生了命案,显而易见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城里没有人会光顾那里了。
乔治娜当即向达西夫人告辞。
所幸晚餐已结束,做为女主人的达西夫人也没有太过客气地多做挽留,而是直接吩咐马夫套了马,又让小达西先生亲自护送乔治娜过去,毕竟伦敦的夜晚可不太平。
从梅菲尔到索霍并不算远,等到乔治娜抵达歌剧院时,福尔摩斯的推理刚好进入了尾声。
原来真正的杀人凶手是与死者同台演出的男高音,因为这位死去的女歌唱家发现了他与剧院的股东之一托马斯.李爵士之间不容于世的来往,并以此勒索大笔钱财,终于令凶手铤而走险,珠宝商人约翰.图尔先生就是被选定的替罪羊,而托马斯.李爵士亦是帮凶。
然而案子到这里还不算完,因为在审问的过程中,男高音查尔斯.洛威尔还供出了他在伦敦克利夫兰街所做的两项“兼职”:皮条客,以及男.妓。
此等有伤风化的恶性社会案件就不属于咨询侦探的工作范畴了,在乔治娜谢绝小达西先生的陪伴、独自走进剧场时,福尔摩斯正坐在当日乔治娜所在的那个二楼包厢里,注意到乔治娜的到来后,只靠在栏杆上拿烟斗敲了敲边缘,向乔治娜招手并示意她上到包厢来。
苏格兰场的人刚刚带着两位涉案者离开了,雷斯垂德巡官心急火燎地准备调兵谴将,赶往克利夫兰街大干一场,只留了几只小虾米负责在这里善后。
从剧院经理和其他演员们的反应来判断,这处四层高的歌剧院正在积极寻觅新买家,由此可见此次事件恶劣影响太大,经营者基本已放弃了继续经营的打算。
乔治娜进到包厢里,发现除了福尔摩斯之外,包厢的角落还坐着一个形容瑟缩的黑发少年,一道长长的、狰狞的伤疤几乎贯穿了他大半的右上脸,这也是他为什么在飞快地瞥了乔治娜一眼,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那样把自己缩得更靠近墙角的原因。
一个可怜的孩子。
乔治娜这样想着,只朝对方淡淡颔首,并没有给予多余的注视。
福尔摩斯站起来替她拉开椅子,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他并没有任何介绍那少年的打算,而是用他的文明棍再一次敲了敲栏杆边缘,说道:“林恩小姐,我记得你当晚是坐在这里。”
乔治娜坐在那把椅子上,俯视下面已显出了几分萧条的舞台,点头道:“福尔摩斯先生,你的记性很好。”
福尔摩斯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文明棍在手里转了一个漂亮的棍花,指向对面某个包厢的位置,带着一丝玩味问:“你不妨猜一猜,那里坐的是谁?”
第13章
福尔摩斯总是喜欢把事情弄得格外戏剧性。
因此,只是稍微回想了一下当晚出现在包厢中的面孔,乔治娜便猜测出了福尔摩斯想要的那个答案。
“是那位王子殿下?”她说道,脑海中闪过一个金发少年的身影。
本国的皇室作风并不高高在上,前任英王乔治四世就曾经广邀平民进宫赴宴,但他最被人们熟识的,还是在那些张贴讽刺画家作品的玻璃窗上,为伦敦城贡献了不少茶余饭后的笑料。
而现任英王威廉四世生活相对简朴,最出名的风流韵事是与爱尔兰喜剧女演员多萝西娅.乔丹夫人不被皇室认可的二十多年事实婚姻,以及那十来个辛苦养活的私生子,现如今已陆续封爵。
格奥尔格王子是坎伯兰公爵恩斯特.奥古斯特的长子,据说公爵阁下另外育有一女,但由于从小体弱多病,极少出现在公众面前。
坎伯兰公爵是顽固的保守党,在民间的风评也很糟糕,而在政见不合的威廉四世继位之后,他在政治上也失去了往日举足轻重的地位,因而避居柏林多年。
随着近年来威廉四世的健康每况愈下,也随着下一位英王继承者维多利亚女王渐渐长大,这位公爵阁下再次重返伦敦、再涉政坛,显而易见是打着做为女王的伯父进行摄政的主意——可以说是和维多利亚公主的母亲,野心勃勃的肯特公爵夫人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福尔摩斯对于乔治娜的答案没有太大意外,毕竟苏格兰场的保密工作总是那么令人担忧。
“我记得,你在信上告诉过我,你抬头看过去的时候,被一束强烈的光线刺了一下。”他用那低沉有力的声线娓娓道来,从西服外套的右侧口袋里拿出那张来自于苏格兰场的名单,它的背面上画着一副简略的示意图,“林恩小姐,我假设你有了解过物理学,那么你应该可以理解,从你这个角度,只有王子殿下包厢里的那面装饰镜,才有可能反射剧场吊顶当时的灯光。”
困扰乔治娜的谜题被福尔摩斯轻而易举地解开了,不过他脸上并没有出现那种案件解决的空虚,反而显得更加的神采奕奕,所有的福尔摩斯迷都会知道,这是侦探先生每一次遇到具有挑战性的难题、浑身血液都由于兴奋而沸腾起来的感觉。
乔治娜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她把视线从对面三楼那个包厢的位置收回,转过头时,刚好对上了福尔摩斯一双灰绿色的锐利眼眸。
她沉思了几秒,问道:“我想你已经找出答案了,福尔摩斯先生,关于那位殿下对于我莫名其妙的敌意,以及那个出现在剧院里的另一个‘我’。”
研究所和白鸟百货招致皇室敌意的可能性首先被排除,那么剩下的也只有谢伊等人惹出来的纠葛,以及她的神秘身世即将浮出水面所带来的麻烦了。
鉴于一般名字这么长还没有姓氏的人基本都属于皇室成员,乔治娜直觉上认为她之所以会流落民间,很有可能关乎一个巨大的皇室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