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别说了。”桓是知推他。
马文才无辜:“对事不对人。我陈述事实而已。”
“你……”四九不服气地想反驳。但一瞥见马文才的眼神,便只得默默咽下不满,又转向荀巨伯,“那我家公子到底去哪儿了?”
“山伯回家了。”荀巨伯叹气道,“之前,祝英台说要把自家‘祝九妹’许配给山伯,山伯应允了,便欢欢喜喜地给家里写了信。谁知道,这祝英台就是‘祝九妹’……而祝老爷和祝夫人又是这样一个态度。他说要先回家跟母亲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
“难道梁山伯就这么放弃了?”桓是知有一种在追一个连载的爱情传奇的感觉,急急地想听“下回分解”,“两情相悦,祝英台都没放弃呢,他一个大男人就这么投降了?”
“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如何能在一起啊?又不是说书唱戏。”马文才看她,“我看你啊,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看山伯和英台默契又投缘,很登对啊。”桓是知仍旧有着小女孩的浪漫心思,“况且还有牛郎织女呢?祝英台好歹还不是仙女呢。”
马文才无语:“那你给他俩搭一座鹊桥吧。”
“好了马公子桓公子,你们俩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打断荀公子说话了。”桓家和马家自然是门当户对的。银心早已从祝英台那儿得知了桓是知的女儿身份,也嗅到了二人之间的暧昧气息,“荀公子,你快继续说吧。”
荀巨伯道:“山伯说,要等朝廷的选官任命下来。如果第一批有他,他一上任,就立即去祝家提亲。”
四九和银心面露喜色,异口同声:“真的?”
马文才又忍不住泼冷水:“提亲又不代表……”
桓是知立刻瞪他。
他立即改口:“提亲是好事啊。梁山伯不屈不挠,精神可嘉啊。我也正在考虑,等朝廷任命下来,向哪家小姐提个亲呢。”
“真的假的?”荀巨伯禁不住好奇。好歹是同窗,久别重逢,他与马文才的彼此不待见似乎莫名少了些,“马公子也有心上人了?那岂不是双喜临门啊?”
马文才笑着去看桓是知:“能不能双喜,就要问问是知,桓家是不是也有一个‘桓九妹’了。”
除夕夜之后,马文才已经不下一次地提过近期就要去提亲之事,但桓是知一直在犹豫。
如果要成亲,就无法不暴露她的女子身份,原本预计三年的书院生涯,就这样潦草收场,她还真是不甘心。
如今祝英台已经被关在了家中,她可不想也这么早被抓回去。
她皮笑肉不笑地回看他:“桓家没有九妹。我倒是听说,这琅琊王家,有一个娇滴滴的小表妹。”
马文才被反将一军,只得讪讪一笑。
半个月后,书院重新开课,而梁山伯也终于姗姗回到了书院。
又过了半个月,督学陈子俊自建康归来,带回来了两道封官的旨意。
梁山伯被任命为鄮县县令,而马文才则被直接封为了宁远将军。
任命一张榜公布,围观的学子们便低声议论起来。
有人低声私语:“诶,怎么回事儿啊?按品状排名,梁山伯好像还略胜一筹呢。怎么到头来,他就是个七品小官,马文才却直接是个五品啊?”
“不光是七品的问题。”有人接话茬,“问题是,他这个县令,还是鄮县县令。”
“鄮县怎么了?”
“你不知道?那地方本来就穷得鸟不拉屎。连年闹水灾,闹饥荒,都快人吃人了。梁山伯这一去,别说捞油水了,有口粥喝都算不错了。”
“这么惨啊?那当这官,还有个什么劲啊?”
“那有什么办法?谁叫他爹不是太守大人呢?再努力读书,你也比不过杭州马家和琅琊王家的联合势力啊。”
“你们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陈夫子不知何时,竟站到了众学子的身后,“谁教你们在背后,妄议朝廷的旨意,诽谤你们的同学的啊?”
那两个带头议论的学生忙闭了嘴,低头行礼:“夫子,学生不敢。”
陈夫子背着手,一脸严肃:“我知道你们心里不平衡。好好努力,还有两年时间呢。在结业之前,你们都还有很多的机会。”
“夫子,我们没有不平衡。我们只是为梁山伯鸣不平而已。梁山伯的品状排名明明不比马文才差,但这官阶怎么就差这么多呢?”带头私语的那人见梁山伯和荀巨伯走过来,声音又大了一分,“山伯,巨伯,你们说,这是不是不公平?”
梁山伯笑道:“哪儿有什么不公平啊。官位大小有什么要紧,只要能为百姓做一点事,别说是七品县令,就算是县衙里的小小差役,山伯也十分乐意赴任。”
“看看人家梁山伯的这思想境界,你们应该知道为何人家不到一年就可以封官了吧?”陈夫子横了那人一眼,又转向梁山伯,“梁山伯,你可千万别嫌弃鄮县。我告诉你,去年你在课堂上呈给谢先生的《治水方略》,她带回去给一个人看了。正是那个人,向朝廷保举的你,点名要你去治理鄮县的水灾。只要你做好了,以后前途无量啊。”
梁山伯道:“敢问夫子,那人是谁?”
陈夫子道:“正是谢安谢大人。”
此言一出,大家又议论起来。
“居然是谢安啊?”
“梁山伯这家伙真是走了狗屎运。”
荀巨伯见马文才和桓是知正走过来,不由心生好奇,问道:“夫子,那这马文才的举荐人又是谁啊?”
陈夫子反问:“你怎知这马文才也有举荐人?”
荀巨伯道:“山伯的举荐人是谢安大人,但马文才的官阶还是比山伯高。想来,他的举荐人,应该是琅琊王家的某位大人吧?”
“故作聪明。这回你猜错了。”陈夫子捻了捻胡子,“这马文才的举荐人啊,是桓玄桓将军。”
桓是知刚刚挤过人群,就听见这一句,不免有些惊讶:“是我哥?”
她抬头去看马文才,马文才也正有些惊讶地望着她。
家兄这一关,居然这么毫不费劲地过了?
他主动举荐马文才,虽然必然是有对家妹的私心,但也说明他其实挺赞赏马文才的吧?
二人眼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笑意。
学业未竟便官封五品,马公子自然是春风得意。可真到了要和心上人分别的时候,他却又笑不出来了。
近些年流民四起,各地骚乱不断。这宁远将军呢就像大晋一块砖,哪里作乱往哪里搬。听着挺威风凛凛的,但其实也确实是一档子苦差事。
桓是知又不想就此辍学。也就是说,若是让她在此完成学业,他和她就要异地分开两年。
马文才有些发懵,几乎都要怀疑起桓玄让他提前封官的动机来了。
真的是为了他好?不是想拆散他和自己的宝贝妹妹吧?
他倒是很想独断专行,直接备好聘礼就上桓家提亲。无奈他太知道桓是知的脾气了。虽然自打相认后,她对他的态度柔顺了许多。可若是得不到她的首肯,就想硬用花轿把她抬进门,桓小姐说不准能把花轿拆了。
进退维谷。马公子头都要大了。
而梁山伯倒是麻溜儿地收拾好了行李,和四九一道等在了屋门口:“文才兄,我都准备好了。我们一道儿下山吧。”
他口中称好,心中却暗骂,你梁山伯倒是准备好了,就差跟那个有钱的丈母娘软磨硬泡了。而我马文才,却还要忍受两年的相思之苦啊!
所以说朝廷不让女子上书院的决策,是多么英明神武。
就在马文才不情不愿地要和桓是知告别,并且不死心地再次求她“暂停”学业,先行成家的时候,平蓝急匆匆地进了屋:“公子,家里来信了。”
桓是知忙拆开信,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两个字。
“速归。”
第六十一章 出征
天光微明。
杭州城外, 几千名装备齐整的兵士却已经早早地列队站好, 神情肃穆。
队伍的最前方, 立着三匹身披战甲, 高大强壮的战马。中间那匹红色战马上的少年将军,头戴盔甲, 身披战袍,目光冷峻却又坚毅。
这是马文才第一次带兵出征。可是他的心中竟丝毫没有怯懦或者无措, 甚至也没有过分的激动与兴奋。
处变不惊是一个优秀将领必须具备的素质。他了解这一点, 也有足够的天赋与努力,去成为一个优秀的甚至扬名天下的将领。
他的左右两边,分别是同样身着铠甲的梁山伯与桓是知。而平蓝、马统、四九、银心等人,皆是普通将士装备,站在队列的前列。
桓是知在桓家见过比这大得多的阵仗。可这是她第一次, 骑着战马站在了队列的最前面。
凌晨的空气依旧发凉。她体表寒冷, 心中紧张, 两排牙齿便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赶紧死死地咬紧牙关,握紧拳头, 努力克制着心中滋味复杂的激荡。那日, 是她坚持不肯回家,非要跟着他的。这大军尚未出发呢, 她可不能让他看出她的怯场。
“出发。”马文才抬手下令,声沉如钟。
他牵引缰绳,率先行出。原本鸦雀无声的队列立即得令,踏出了整齐又坚定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