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泪流满面,心如死灰。
“你怎么不说话?默认你变心了?”桓玄的眼中透出可怕的疯狂,“你变心了是吧?你喜欢上了那个王凝之?”
谢道韫绝望地看着桓玄:“简直对牛弹琴。你就当我是变心了吧。”
桓玄脸上的笑痛苦又扭曲:“我现在不要你的心了。我就要你的人。从今天起,我要你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说着便去抓谢道韫的手。
谢道韫的动作却更快,精准地抽出了桓玄腰间的那把匕首,抵在了自己雪白的脖颈上。
桓玄的手僵在空中。
那是她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记忆中的她巧笑嫣然:“等你打了胜仗,做了大将军,我就嫁给你。”
后来,他打的胜仗越来越多,也终于成了大将军。她却开始同他争吵,怪他好战,嗜血,残暴,有野心。
他明明一直是那样的他。
她明明说喜欢他的勇敢,说要嫁给他。
如今,她却把那把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桓玄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爱了十年的女人,喉结痛苦地上下滚动:“你当真,宁愿死?”
谢道韫没有回话,手上的力道却加了一分。刀锋划出一线殷红的血。
桓玄的眼却似比血还要红。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剑鞘,举在谢道韫面前。
“是你负我。”他说,“令姜。是你负了我。”
蓦然松手,剑鞘落地。
剑鞘上的翡翠立时粉碎。
作者有话要说: 是知同学和文才兄下一章就会上线~
第十八章 自问
“好了,马文才。”桓是知没好气地盯着马文才扣在自己肩头的手,“你可以放开我了。都已经走到住处了,我不会跑回去捣乱啦。”
“哦好……”马文才有点小尴尬,却又有些恋恋不舍,讪讪地松开了双手。
桓是知走进屋,闷闷不乐地坐下,面带惆怅。
“怎么,被你的巨伯兄在课堂上针锋相对,心里不痛快?”马文才的语气有些酸,“他们这些下等士族,有时候简直比庶民还要愚蠢。现在你知道,他们不值得往来了吧?”
“马文才,你能不能别用这么轻蔑的语气,一口一个庶民啊。”桓是知不满他这一点很久了。她在七岁之前,也不过是个“庶民”。“士族了不起啊,庶民招你惹你了。”
马文才有些懵,委屈道:“我这是在为你说话啊。士族当然了不起啊。你们桓家,不就是眼下最了不起的士族吗?”说着一甩袖子,忿忿地坐下来生闷气。
桓是知瞥了他一眼,语带抱歉:“对不起嘛。我只是现在有点心烦意乱。”
一听桓是知的语气软了,马文才脸上的表情立刻缓和了,但说出来的话还是有一股子酸味:“乱什么?怕就此和你的巨伯兄一拍两散?”
桓是知犹豫道:“其实他们俩今天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对吧?”
马文才斩钉截铁:“不对。”
“诶?”
马文才一脸理所当然:“他们否定桓家,否定上层士族,和你我的立场截然不同,如何能是对的呢?”
“可是,”桓是知思忖道,“和我们观点不同,也不能代表他们就完全不对啊?”
“是知。”马文才起身给她倒满茶杯,“坦白讲,这世间真的有对错吗?”
桓是知呷了一口茶,微微有点烫。她皱了皱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文才一手自然地将她手中的茶杯拿过来,一手拿起一个空杯,将茶水来回倒腾:“意思就是,这世间只有立场、利益,没有对错。成王败寇。强者制定规则,胜利者说的话就是对的。而弱者和失败者,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所以,一切有悖于强者的行径,都是错误的。”
“我不同意。”桓是知几乎是脱口而出,“冥冥之中,自有天道公理啊。孔圣人不是说了吗,‘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人做了坏事,上天是会谴责他们的!”
马文才被桓是知摇头晃脑的样子逗笑,把凉下来的茶递给她:“那老子还说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呢。在老天爷眼里,可没什么对错。而所谓的顺其自然,不过是胜者为王。”
桓是知双手捧着茶杯,“咕噜”一声喝一口茶:“天地仁德与否我不知道,但是为人必须要有仁德。你啊,读了这么多圣贤书,还这么没有敬畏之心,这可不行哦。”
马文才不气反笑:“你如何知道,我没有敬畏之心。”
桓是知放下茶杯:“你连天道都不信,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你害怕的东西吗?”
马文才一双眼睛深情地望着她:“你。”
桓是知一愣:“啊?”
“我是说,”马文才移开目光,“你,牙齿上沾了茶叶。”
“真的?”桓是知立刻从座椅上弹起来,转身背对马文才,用舌头仔细检查了一下,“没有啊……好啊,马文才你又戏弄我!”
她转身瞪他。可爱得让人心跳。
他微微一笑,身子前倾,一手支在桌子上,另一只手勾了一下她的下巴:“谁叫你这么好骗呢。”
实在是,情不自禁。
桓是知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后退一步跌回座椅,差点磕巴:“你、干嘛啊?”
马文才又是像往常调戏她那样无辜地眨眨眼,一脸诚实:“摸你的下巴。”
桓是知的耳朵也红了:“你、你……”
“干嘛这么生气啊。”马文才走到她面前,“大不了我的下巴也给你摸一下嘛。”
说着他俯下身,把脸凑过去,微微扬起下巴,一副很慷慨的样子:“摸吧。”
桓是知愣住了。
她一抬眼,目光先是撞上细长的脖子上,那颗缓缓滚动的喉结。
马文才的肤色偏白。也不知为何,这样好动爱习武的人,肤质却甚是细腻,桓是知都能隐隐看见那浅浅的青色血管。下颚线也清晰流畅。桓是知莫名联想到最透亮顺滑的白玉,可爱诱人,有朝气却不锋利,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摸一摸。
鬼使神差般,桓是知缓缓抬起了右手。
马文才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睛,嬉笑道:“不是我小气,是你自己不肯……”话没说完便收住了,桓是知的手尴尬地悬在了半空。
马文才垂下眼,那双青葱玉手正虚抚着自己的下颚。
那指尖上,残留着茶叶的清气和少女特有的淡淡的脂粉味。
马文才的脑中几乎是立刻跳出一个念头:若是被这一双手摸一摸脸,会是什么感觉呢?
那份美妙,光是想象,就让他心头一颤。
这一回,轮到他脸红了。
他看向她的眼。少女眼中那水汪汪的羞窘惹得他有些迷乱。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几乎是本能地前倾,想扣住桓是知的双肩。
桓是知却在这一刹那清醒,几乎要触到那张脸的右手突然握拳,略显笨拙地挥了出去。
凝滞的迷乱被击碎。
马文才轻哼了一声,向后退了一步,按着自己的下巴,面部微微抽搐。
桓是知有些慌乱地站起身,眼见自己的拳头还定格在空中,急忙放下,左手重重地打了自己的右手背一下。
“哈、哈、哈。”桓是知干笑,“这个……用拳头,也算,摸啊……”
马文才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你这是想让本公子破相啊!桓是知,要不是你……真是最毒……算了。换做别人的话,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知道吗?”
桓是知小小声地委屈:“我以前又没打过你的下巴……”
“你睡着的时候踹过我多少次你知道吗?”马文才更委屈,“要不是你……算了。”
“那换室友好啦。”桓是知轻哼一声,“大不了我跟秦京生换房间嘛。”
“秦京生?”马文才略一思忖,恍然大悟,在桓是知脑袋上轻拍了一掌,“你要跟荀巨伯一个屋?桓是知我告诉你,你最好趁早死了这条心!你要是敢跟他睡一张床,我就杀了他,知道吗?”
“你这人怎么这么蛮不讲理!是你自己嫌我睡相不好啊!”桓是知的火气也上来了,正要跟马文才理论,却听见书院的钟声响了。
三声长,两声短。这是要大家前去演武场集合。
马文才看她:“走吧。”
桓是知气闷地扭头:“你先走。”
“哦……你是不是想去找荀巨伯,跟他一块儿去?”马文才扣住她的手腕,“我告诉你,不许去。瞪我也没用。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对,我就是这么霸道,我就是蛮不讲理,我就是不让你跟他做朋友……”
“哎呀,马文才!”桓是知又急又羞又气,可力量悬殊,挣扎徒劳,情急之下,她喊道,“你放手!我要上茅房!”
屋内安静了半晌。
马文才愣住,讪讪地松开手。
桓是知皱眉瞪他:“你还不先走?”
“哦……”马文才有些尴尬地抬了抬手。最终终于一甩袖子,先行出门了。
马文才最后尴尬的表情太过有趣。他刚走远,桓是知便忍不住笑起来。
可没一会儿,笑声便戛然而止。
桓是知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