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正坐在屋顶上喝酒。
他记得昨天晚上他们几个人还坐在下面的屋子里玩闹,人的生命或短或长,长起来连至亲都会感叹他为什么还不死,短的却连一句告别的话也没有时间说出口。
陆小凤是一个多情的人,却并不无情。朋友枉死他伤心难过却不能帮他做些什么,他只能在这里喝些酒,与王昌远的亡魂对饮几杯。
他又唱起那首仅会两句的歌,“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辛辣的液体顺着调子滑进喉咙。
酒鬼就是这样,开心要喝酒,难过还要喝酒。
花满楼来了。
他坐在陆小凤身边,陪他喝下饱含悲伤的酒水。朋友之间,最重要的是‘懂’,没有人想要一个饥寒交迫时送他鲜花,含冤未雪时劝他宽慰的朋友。正如陆小凤现在需要的不是劝解而是陪伴,尽管明天起床之后,他又会变成从前那个会跑会笑的陆小凤。
第十七章
神捕司的捕快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第三日便到。但众人没能想到来的是无情与铁手,无情和铁手都是诸葛神侯的弟子,请他们来千里之外断一桩案子,着实能看出王庄主和诸葛神侯交情之深。
与陆小凤天马行空的断案方式不同,两人来了之后便将现场细细的勘察了一番,然后将他们五人分开审问。
好巧不巧,审乔时月的正是铁手。
乔时月不禁感叹一番缘分的妙不可言,“铁手,好久不见”两个人相处时间虽然短,但好歹是共患难过的,交情自然要好些。
铁手微笑,“好久不见”,随即又板起脸来,开始审问,“案发时,你在哪里?”
“在房里睡觉”
“可有人证实?”
乔时月摇了摇头,“没有,当时我喝醉了,应当是没有。”
铁手点点头,又抛出一个问题,“被害人与什么人曾有过纠葛?”
这个问题乔时月实在是不清楚,他们相识至今满打满算也不过四天而已,只好摇头说不清楚,又把她和王昌远从认识到现在的事说了个透彻。
铁手的眉皱了起来。
审讯了一个晚上,却是半分头绪都没有。除了郑月去厨房为自己熬了一碗醒酒汤,碰上还在熬夜吊高汤的厨娘之外,剩余四人都没有人证。
为了防止那位厨娘作伪,无情他们还专门查证,原来按照照阳山庄的习惯,生辰第二日是要吃面的。高汤吊起来便需要十一个时辰,厨娘只能熬一宿做汤,等到第二日再将顺滑鲜美的汤头浇到面上。
少庄主的眼睛似是有些问题,看东西都看不太清楚,王庄主心疼儿子,没有让他学习铸剑的手艺和剑法,反倒是抚琴作画写字,做什么都可以。少庄主为人和善也从未踏足武林,与人争执的事都很少发生,更别提什么江湖恩怨了。
查案不怕迷雾重重、犯人狡猾,怕的就是这样,毫无动机、毫无痕迹、大海捞针。
飞刀长三寸七分,由精钢制成,刀尾系着红缨,刀身上下没有一点记号,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飞刀罢了。江湖中以飞刀为武器的人不少,但真正能将它用的出神入化的只有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无情和铁手近几日已经走访了周围所有的铁匠铺子,却没有一名铁匠在近期制造过这种东西。
这桩案子唯一能顺的藤,怕是只有远走关外不知何再的李寻欢。
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就在众人都一筹莫展之际,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
第十八章
陆小凤出去喝酒,大半夜回来的时候却看到照阳山庄的一位家丁偷偷摸摸的赶回去,时不时左右张望,分明就是做贼心虚。陆小凤登时清醒,急忙隐蔽身形跟了上去。轻功卓绝的陆小凤就算是喝了酒,神不知鬼不觉的跟上一个平平常常的家丁也是易如反掌。
只见那人急急的敲开门,分明是和看门的仆役说好了,然后闪身进门。那人进屋掀开斗笠,陆小凤一瞧,竟是照阳山庄的管家左林。左管家是照阳山庄的家生子,对王庄主一向忠心,难不成庄主本人也参与其中?
陆小凤掩下疑问,继续掀瓦偷看。左林提着灯笼顺小路走进了一间客房,那个房间与其他地方相距甚远,想来也不会被轻易发现的。果不其然,王庄主在房中等他。
“如何?”王庄主见左林进来,急忙起身想问。
左管家开门见山,“金若寺的住持说了,明日一早便准备,只不过冤魂索命的法事颇为复杂,请咱们多等几日。”
王庄主点点头,“多等几日也好,等陆小凤他们几个走了再办不迟。”,似又不放心的复问,“没人发现你吧?”
左管家气定神闲的摇摇头。
陆小凤见再没什么可听的,当即飞身前往金若寺。
法听是金若寺的住持。金若寺虽然不如少林如雷贯耳,但在这里还是颇具影响力。只不过金若寺不以武功强弱闻名,而是在这十里八村法事做的最好。陆小凤虽理解庄主为儿子超度亡魂之意,但如此畏畏缩缩,岂不是会引人猜疑。
法听在这里当了近三十年的住持,自然懂得睡觉还需醒三分的道理。哪怕他一向远离江湖纷争,这个习惯也不敢改。和尚已遁入空门,谁知就不怕身死?
察觉到,已经晚了。那人正站在床头,用乌黑的双眼看着他,他觉得那人的眼睛像豹子一样锐利,借助漆黑的夜色隐秘自己的身形。
他刚想翻出窗外,那人就用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和腰腹,扼住了他的动作,若是把他有力的双手扼住他的咽喉,法听保证自己将即可殒命。
良久,法听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照阳山庄请你去做一场法事?”,陆小凤挑挑眉,他本不想这么无理,可这是得到答案最有效的方法了。
“是,为照阳山庄驱除怨气。”住持声音微颤。
这个王庄主可真有意思,死了儿子,做的法事不是让儿子早登极乐,而是为庄内驱鬼,这等做法陆小凤可是从来没听说过。
得到答案后,陆小凤就将那人劈晕了过去。
说来也奇怪,自从那天过后,神捕司的捕快查不出究竟,只好将案件记录在册,列为悬案,准许各人等先行离开。听完此言,本就一直留在庄内等待案件大白的人都陆续走了,就连一直想要为王昌远找出凶手的陆小凤也不例外。
王庄主的神色更是察觉不出有丝毫不妥。
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是,十日之后,他们没有等来王庄主的异动,反而等来了真凶!
第十九章
照阳山庄的人一天天在减少。
开始时陆小凤众人还在十里之外埋伏,死的多是一些仆役下人,再加上照阳山庄不准丧葬,所以从未察觉。
直到有一天无情去山庄外蹲守了一夜回去,才对众人说,“山庄里不对劲儿。”
“哪里不对?”陆小凤凑上去问。
“照阳山庄虽不说是一流的江湖世家,但提一句也是有名号的,更不用说在莱州府地界。可我看那两个守门的仆役慌慌张张,晚上睡觉时我把一颗小石子投在墙壁上都会让他们惊醒,这不像两个普通人应该有的习惯。”无情顿了顿,“除非……”
陆小凤接着说下去,“除非他们知道自己在某个时间内非死不可。”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惺惺相惜之意。
“乔女侠,明天可得麻烦你帮我把那人看紧了。”,陆小凤眼睛里都渲染着开心的情绪,就像垂钓的人终于看到了咬饵的鱼。
乔时月好奇道,“那你去做什么?”
“驱鬼”
法听和尚带着众弟子来的时候,庄内早已准备好了一应物品,王庄主亲自到庄门口把众人迎了进去。他这行为在照阳山庄一干人等看来自然又合理,看法听和尚的眼神竟像是在看救世主。
“王施主,请恕老衲直言,您莫不是做什么了亏心事?”法听绕着庄内转了一圈,皱眉问道。
没想到王庄主一听这话就变了脸色,“圣僧,您对我直说,这鬼是驱的了还是驱不了。”
法听双手合十,“施主若是想驱,自然是驱的了。”
王庄主不语。
法听无法,“若施主不便说出口,也有一个转折之法。”
“圣僧请讲”,王庄主语气平淡,双眼却些微流露出恳求之色,分明是走投无路,仅剩此法。
“施主将所犯下的罪责写在纸上,求逝去之人谅解,再多准备些纸钱饭食供奉。再由贫僧施法知会上苍便可以了。”法听略微停顿,“不过也有不便之处,每年清明寒食需全家祭祀,以安亡魂,否则次等诡异之事必将再起。”
王庄主听后倒是松了一口气,连忙答道,“可以,那大师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不忙”,法听摆手,“每日子时鬼气最重,需将庄主的罪诏放在鼎中沾上最浓烈的鬼气,明日子时方可施法。”
王庄主略一迟疑便答道,“可以,只不过我晚上令他人看管,不知道是否合适?”
“自然可以。”
王庄主以为令十位高手看管便可万无一失,可他偏偏漏算了一点,爱找麻烦刨根问底的陆小凤有个好朋友人称偷王之王。有司空摘星那个猴精在,别说十位高手,就算有几百位高手都形同虚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