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那个充满困惑的少年,到后来他的满腔困惑变成蛮不讲理的愤怒,过了许多时日,他才理解心中这股无名怒火的由来,演变成不安和占有欲。
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她一直注视着的、像小孩子一样的岳人,已经很久没有用不安的态度抓住她的手,也很久没有再缠着她问要不要一起去那家他心心念念的蛋糕店了。
因为岳人大大咧咧的样子,很容易让别人误会他什么都不懂,但没有哪一刻绘里比现在更加清晰,岳人知道的或许比她预料中更多,只是他选择了用最简单的方式跟自己相处。
——如果直到最后你也不喜欢我,没关系,是圣诞老人的错。
女生的眼睛里泛着某种说不出的柔软意味,像被水浸湿了一般,岳人只是稍微看一眼,就仓促移开视线。
每当她流露出对岳人的信赖时,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年的春天,绘里孤零零站在走廊的背影,和自己充满偏见的心情——绘里之所以觉得他很好,大概是因为失去了之前的回忆,不然她很轻易就能够想起,她的同班同学向日岳人,曾经有许多个对她的困境无动于衷的瞬间。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甚至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刻,分明是其他人陪伴在她的身边,从朋友的角度来说,无论是忍足侑士还是凤长太郎,都比他更有资格,而现在自己却趁虚而入,堂而皇之地霸占着失去记忆的她。
这太卑鄙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时,总是忍不住冒出这样的念头。
“我去买饮料,你要吗?”
没等女生回答,少年已经跃下台阶,很快消失了楼梯转角。
疾步冲下楼梯的岳人很快跟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搭档狭路相逢,他停下脚步,“你去哪里了?”
忍足侑士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这个时间除了食堂还能去哪?”
“不是这个问题吧。”岳人撇了撇嘴,没有揭穿搭档这显而易见的拙劣说辞,这段时间里,他对绘里的回避,就算是漠不关心如岳人也发现了痕迹。
“……算了,”岳人放弃了跟他辩论——反正肯定会输,“你来得正好,绘里有事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岳人不可以!你还小!你要永远相信圣诞老人!QAQ!
※、第54章 狭路
悠长的风拂过校道盛开的樱花。
忍足踏上最后一个台阶,碧空如洗的苍穹映入眼帘,樱色花瓣在半空中悠然地打着转,他绕过被明丽阳光笼罩的地方,果不其然在背阴处发现了绘里。
她看上去累极了,苍白的脸色里染着一丝病气,眼底的青色昭示着堪忧的睡眠质量,而此刻正斜倚着墙假寐,偶尔会在无意识间发出轻轻的咳嗽声。
盖在女生身上的外套不经意间滑落在膝盖处,忍足蹲下身来,将外套重新盖好,他凝视着女生并不安稳的睡容,伸手靠近了她的侧脸。仿佛无形中有什么东西阻挡着,指尖描绘着女生的轮廓滑过空气。
绘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皱起眉头。
在她睁开眼睛的前一刻,忍足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前一秒略显暧昧的场景在拉开距离之后顷刻分析崩离。
“……侑士?”
从她刚清醒过来不似作伪的困惑神情中,忍足已经猜到他的搭档并没有对他说实话。
“我来找岳人,”他眼也不眨地为自己的出现寻找到了借口,在女生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他已经转身作势离开,“我去别的地方看看。”
“很紧急的事情吗?”女生在身后缓慢地开口。
忍足停下脚步,他思索着是否自己想要离开的心情太过急切,以至于让她发现了端倪,他不动声色地回,“是有些紧急。”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女生穿好外套后走到他的身边,“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不是什么大事。”
听到这话,绘里仰起脸,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他依旧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而女生的脸上则流露出一丝称得上无辜的好奇,“是事情不够紧急,还是岳人不在,你没有办法跟我单独相处?”
她心里分明有了倾向性的答案,却还是要听他亲口说出来——这种情节已经上演过许多遍,忍足的眼前蓦然出现了许多画面,那些画面从时光中清晰地脱颖而出,她佯装好奇的神情、笃定的微笑和眼眸深处丝毫不肯退让的强势,逐渐跟眼前的绘里重叠在一起。
沾染着春天气息的微风在阳光下跳跃,穿过东京市林立的楼宇,穿过午休时沉寂的校道,穿过两边的樱花树,卷起樱色花瓣与旧日的影像在空中轻柔地旋转,一切巧妙的仿佛时光回溯,随时可能将他拖入往事漩涡之中。
忍足侑士并没有错开她的凝视。
他在这如同质问般的指控中,露出了稍显惊讶的神色,随后又像想起什么一般,无奈地笑了起来,“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总是躲着我走。”因为他这幅坦然的态度,绘里也不自觉地诚实了起来,“以前还没有那么明显,最近简直——”
“啊。”没等她说完,少年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这个倒是真的。”
“?”绘里显然没有想到他会承认,“为什么啊?”
少年拥有着一双深潭般的桃花眼,在不笑的时候,会流露出不近人情的幽深表象,他用这双眼睛注视着绘里,直到对方不自觉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的问题时,才稍微收敛起眼底严肃的意味,“就算关系再好,也应该顾及岳人的感受吧,绘里,你总是在这个方面意外的迟钝。”
“……”
就在女生陷入“性质有这么严重吗??”的疑窦中,忍足已经转身,“绘里。”
“啊?”女生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
“不要太任性了。”因为背对着她,绘里看不清忍足脸上的表情,说着压迫性十足的、训导一般的话语,少年的脸上却是截然不同的温和神色,他说,“有时候,你的直白会给别人错误的信息。”
女生像霜打的茄子一般,焉了吧唧地说,“哦,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她认错之后,恍惚间听见有人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轻而短促,很快被微风卷走,无影无踪,绘里还在原地纠结时,忍足已经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视线。
绘里伸出手,她的指尖触碰着自己的脸颊,像忍足刚刚想要做的那样。
“……奇怪。”她在风中喃喃自语,“是我想多了吗?”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划破空气中的沉寂,利落地打断了她的思绪,绘里看见来电显示,眼角一跳。
——是迹部宅。
*
上次被打断的聚会让迹部妈妈耿耿于怀,当她结束了忙碌的工作,回到东京的家里第一件事,竟然是给绘里打电话——这一点,让女生开始怀疑迹部景吾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
不过她也就只敢在心中腹诽两句。
“周末……”绘里绞尽脑汁地寻找借口,毕竟在一切都摊开之后,她跟迹部景吾的关系已经降至冰点。迹部从之前看她很不顺眼的状态,迅速转变为视她如无物,他的行为跟当天所说的话高度一致,在这段关系中,他是绝不可能说“没关系”的那一个。
他将永远耿耿于怀,决不原谅。
“周末我——”
“景吾不在哦。”迹部妈妈轻易就看穿了她的顾虑,“周末他们社团要去集训,家里只有我和你。”
“……哦。”绘里没有了别的理由,只能答应了下来。
周末绘里难得仔细打扮了自己,松野一成看着她这幅慎重的态度,险些以为她终于又要去搞什么幺蛾子了,直到他眼睁睁看着迹部妈妈从家里接走了绘里,才目瞪口呆地确认,北川绘里作为一个少女的人生观果然有什么问题。
吃过早午餐后,迹部妈妈展示了这几个月来在各地给绘里买的礼物,其中有当地特色的纪念品,更大部分是各式各样的裙子,衣柜里已经塞不下这些衣服,不得不另外挂在架子上,而她一副“快点穿上看看”的期待表情让绘里既感动又感到有些压力。
好在迹部妈妈繁忙的工作拯救了窘迫的女生,在她被紧急的视频会议召走时,还恋恋不舍地叮嘱绘里,“有几件衣服我觉得你穿一定很好看。”
“恩,我会试的。”绘里保证道。
迹部妈妈离开之后,房间里的其他看热闹的人也被绘里赶走,她终于又能够重新打量这个她曾经待过很长时间的空间。
与上次看见的、在细微之处显现的违和感不同,因为女主人回归,房间被收拾的更加细致,床头没有内容的相框已经被撤下去,换成了迹部妈妈从各地带回来的纪念品。而当她站在椅子上打开之前那个柜子时,她跟迹部景吾的合照也已经不见踪影。
她抬手抚上心口,说不清心里突然空了一块的感觉是沉疴突然消失的轻松感还是发现失去了什么的低落。
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绘里拿出迹部妈妈十分青睐的那条裙子换上,长辈的眼光果然十分独到,就算是毫无自觉如绘里,在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也产生了一丝“我以前穿的都太随便了”的念头。
就在她准备换第二条裙子时,楼下传来一阵异样的喧闹,绘里推开门,好奇地朝客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