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朝元路 完结+番外 (一领淡鹅黄)
- 类型:青春同人
- 作者:一领淡鹅黄
- 入库:04.09
敖熜正打着主意,只听寸心轻咳一声开口道:“叔父大约是奇怪,你我素未谋面,平日也不曾有公文来往,却因何冒昧登门造访?”
敖熜却不答这话,只殷勤道:“公主请用茶。”
寸心见他如此,也不以为忤,只淡淡一笑道:“本来我职在内官,虽然领命替娘娘查看密折,但也只是等因奉此,一切交于陛下同娘娘决断。然则此事关系叔父一世英名,寸心思来想去,唯有冒死将此信透露给叔父知道,方才不负我同族情谊。”
“哦?” 敖熜应了一声,既不追问,也不回绝,只静静等她说下去。龙女心内暗骂一句“老滑头”,面上却不动声色,娓娓道:“‘樊旭’这个名字,叔父可曾听过?”
敖熜皱眉想了想,颔首道:“似乎听人说过。”
“此人公然辱骂上天,被扬州土地具折以闻,陛下揽奏大怒,下令彻查。” 寸心瞟了敖熜一眼,又道:“地府的职官翻了生死簿,道此人命不久矣,且是罹患恶疾而死,若是提了上天审问,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倒无端替他增了阳寿。陛下余怒未消,因道扬州出了这样狂徒,是此地百姓不修德不敬天,以致戾气横生,若不整治,唯恐来日变本加厉、所以陛下要使人传令附近水系龙君,齐聚扬州,连降十日暴雨,用以洗刷罪孽。” 龙女说完这些,伸手取了茶盏,撇了撇茶沫,移至唇边,却不忙着饮,只从杯盖同手指的缝隙间瞧着敖熜。
老龙君似乎有点坐不住,自椅上挪动了一下身子:“公主,这消息确凿么?” 龙女满意的收回目光,放下茶盏道:“陛下金口一开,岂有收回的道理?”
敖熜“嚯”地起身急速在地下踱了数步,忽然转回头,朝寸心道:“此事断不可行!” 他向前跨了两步,袍角被风吹起老高,“扬州全城河道纵横交错,若连下十日暴雨,那城内数十万百姓岂不遭殃?”
寸心见他激愤,语气反而和缓下来:“生民固然可怜,我只是替叔父们不值。” 她品了口茶徐徐道:“我知诸位叔父行雨一向勤谨,不敢有分毫差错。只是这事一出,百姓们必然不辨真伪,将这灾祸全数怪罪在我族头上,以后谁还肯供奉龙君?”
敖熜气得须发倒竖,碧绿的瞳仁张得老大,“陛下敢是听了什么人的谗言?区区一个腐儒骂天,为何要使扬州生民玉石俱焚,又要我等去办这害人的差事?” 寸心叹口气道:“什么人撺掇的,我不能说。但我临来时,中书令大人已在拟旨了。” 她望向敖熜道:“为百姓计,为人间神庙香火计,为叔父们万年之后的声誉计,咱们都不能坐视扬州被淹。”
敖熜点点头,仍回上首坐了,欠身问道:“那依公主又如何?”
寸心回到真君神殿,已经是四更天。神殿内外一片漆黑,只有密室里燃着一盏灯,杨戬合眸靠在凭几上养神,似乎在等什么人。龙女现了身,见显圣真君仍未醒来,也不去吵他,只蹑手蹑脚行至案边,取了张纸,援笔濡墨,写了数行字。她刚将这字条用镇纸压好,就见杨戬豁然开目,一见寸心,舒了一口气道:“事情办妥了?”
龙女宛然笑道:“本公主亲自出马,自然无往不利。” 杨戬也笑着拿起那字条看了看,忽然变色,问道:“你直接去了钱塘?”
他这话问得突兀,连寸心也是一愣,须臾答道:“我先去了东海,听说四姐被瀛洲九老请去下棋,我等了半日也不见她回来,因此径直去见了敖熜。” 说着将经过详述一遍,末了又道:“幸而敖熜是个烈性人,我略加了些言语,他就同意替我们开挖沟渠了。”
杨戬听罢,默然不语,似乎仍有什么隐忧。寸心说服敖熜,本是满心欢喜,如今见杨戬这般模样,倒犯了迟疑,小心翼翼跪坐在他对面,轻声道:“杨戬,我是不是哪里办错了?你说与我,还有一会子才天亮,我再下去一趟就是了。”
“你做的很好。”杨戬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我只是担心,天奴一再受挫,会不会疑心是你从中作梗。” 他望着龙女忐忑的眼神,深吸一口气道:“你我此刻,如同行走在荆棘丛中,处处皆有陷阱,不能不格外当心。我之所以让你去见四公主,请她传话,一是因为淮扬左近龙君皆为东海辖下,她号令起来十分便宜,二是此事若被天奴查知,你的嫌疑也小些,我......” 杨戬顿住,他想说“我不愿你因此得咎”,停了一霎,却换成了“我还望你同他再周旋些时日,岂可因小失大?”
“怕什么?” 寸心听是这话,倒放下了心,撇嘴道:“如今陛下娘娘也不全信他,若赌在娘娘面前圣眷,只怕我还在那厮之上!再说,” 她偏头看向杨戬,“你不也派人去见了土府星君?这事儿要真兜出来,谁能一口咬定就是我龙族所为?密折都在我手里,娘娘看到的事情是什么样儿,还不是全凭我一张嘴?” 寸心伸出手,隔案拍了拍杨戬的手臂:“放心,你当初打了我二十脊杖,天奴才不会信我帮你呢!”
“可是寸心......”
“没有可是!” 龙女微嗔道,“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思谋过甚,所以眉头永远拧着。我的事,我心里有数。” 话虽这样说,听到那人亲口唤自己的闺名,龙女双颊仍是红了一红,低头道:“你与其忧心我被天奴发现,不如想想你自己。你如此阳奉阴违,迟早有一天会被陛下察知,也不是长久之计。拿自己的性命同前途去与天条对抗,就算是你,又能撑得了多久?”
☆、第 32 章
中平二年的这场大雨就这样波澜不惊的过去了。这场雨接连下了十天,淹没房屋牲畜无算,大水甚至冲垮了一处城墙,然而扬州的百姓却奇迹般的逃过了一劫。
人们都传言,洪水泛滥之前不久,有一个不知哪里来的白胡子侏儒,游走于扬州街巷之间,挨家讨饭。偶有好心人接济于他,他便将手中的镔铁拐杖放下,敲着破碗唱一段哩歌,怪腔怪调倒也有趣。时间一长,围随嬉戏的孩子们都学会了,有童儿回家学说,那歌唱道:“……蚁封穴户,大雨将集。鹊起数鸣,牝鸡叹室……”含混模糊,究竟是何意,一时无人能知。后来被城隍庙一个算命先生听去,揣摩良久,忽然大惊道:“祸事了,祸事了!扬州不日将有大难!”众人嗔他妄言,他却指着墙角的蚂蚁洞道:“你们看,那洞口平日都开着,怎地近日全都被泥封住了?这难道不是‘蚁封穴户’?你们再想想,近来家中是不是有母鸡司晨,屋外又逢乌鹊惊叫,不肯落枝?”看众人窃窃私语,那先生捻着胡子又道:“此乃上天示警,异象丛生,扬州要降大灾了——若是依那老头儿歌中所唱,只怕是水厄!”说罢也不摆摊,忙忙收齐家伙去了。
人们开始也是不信的,这是江南,哪年不下几十场雨,难道下雨就要搬家?谁知到了六月十三,龙神庙内大办法会,庆贺四海龙王圣诞,按例于辰时请庙祝扶乩,焚了香烛纸马,曲里拐弯的在沙盘上写了半日,竟只得一个“涝”字。庙祝啧啧称奇,又上三柱高香请了一回,仍然是个“涝”字。这下满城百姓都信了那老乞丐的谶语,忙不迭收拾箱笼细软,举家迁到高处,只余下些笨重家什不及搬走,也只得掩面弃了不提。又过了三日,傍晚果见漫天墨云席卷,其间隐隐有风雷翻滚,从天空东南角黑压压的涌过来,不一时便将扬州城遮盖得严严实实。须臾一道明闪劈破穹庐,似有万千兵车彻地动天而来,裹挟着冰雹的大雨倾盆而下,又被狂风扬起,暴跳着的水珠冰碴疯了也似的击打着屋檐,将瓦片掀起,又一股脑灌进破了的房顶。
这不是梅雨季节忧郁缠绵的甘霖,从云间恣意扭动的闪电,到重重砸向地面的暴雨,再到泥泞之中横行的洪水,都向人们昭示着上天压抑已久的暴怒,随着雷霆万钧的滚滚巨响,将扬州城内来不及逃出的一切活物毁灭殆尽。
高居九重的三界至尊很满意。任何不敬上天的生命都不配活在他的主宰之下。而他,也只有他,才是十方六道四生九州唯一的统治者,生杀予夺,尽在他一念之间。在他身后,众仙悚然动容,看了看志得意满的玉帝,御座边无动于衷的王母,丹樨下面沉似水的司法天神,无人敢置一词。
杨戬抬眼,似乎是不经意的扫了一眼王母身侧的寸心。那龙女手捧巾栉,泥塑木雕一般肃立在紫檀屏风前面,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时不时扫向阶下,不期然正对上杨戬的目光,忙垂下眼帘避让,教显圣真君莫名想笑。自扬州那日过后,二人私下相处时早已不避形迹,只是此刻众目睽睽,不得已依旧装作势同水火。
三公主面上置若罔闻,心里却是另一番光景。钱塘君敖熜是个精明人,事情办得滴水不漏,扬州大雨已过半月有余,寸心过手的密报里却并无一句提到沟渠之事,因此玉帝同王母也不曾疑心。只是柳昌荣提过一句,天奴私下召见过五瘟使者,至于所谈为何,昌荣并不知晓。龙女心内惴惴不安——天奴既然知道自己专管往来消息,却绕过自己,直接向瘟神打听,如今不知问到了什么,居然隐而不发,只作若无其事。若不是并无实证,便是要等一个恰当的时机,一次兜出来,教自己永无翻身之理。寸心有意要同杨戬商议,去了几次,杨戬却都不在神殿。听太尉们言道,二爷在华山刘家村左近寻到了刘彦昌父子,大喜过望,时常下界去探看三圣母的儿子沉香,那案头放着的金锁,便是要等沉香寿日之时,送给他的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