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虽不走科考一路,可是在京中也多与名门公子来往交际,且在场的三个年轻人,贾琰不必说,孙家兄弟也称得上世宦子弟。许直虽然是他家中第一个读书人,可是跟着师父梁子元走南闯北,也是历练出来了。
是以几个年轻人凑在一起居然没有冷场,还从扬州风景说到了京城特色,贾琏还道:“几位兄弟举业有成,眼看着的大好前途,入京会试指日可待,不才就在京中等着各位的好消息了!”
众人举杯,一醉方休。
高兴归高兴,不过林海还是将贾琰拎过来告诫一通:“考中秀才只是举业第一步,说起来你也倒幸运,科举正年,院试乡试连着考,不必浪费辰光。朝廷的学政也已经决定了,这是他从前出过的题目,和他自己当年的文章喜好,你要多读吃透。”
“舅舅放心,外甥明白!”贾琰信心百倍的接过书稿资料,距离金陵乡试还有不到四个月了,贾琰开始闭门读书,只和许直、孙钟见面,并向长辈们讨教学问。
七月末,三个人共同启程前往金陵参加乡试,林海夫妻不分薄厚的替三个晚辈都准备了考试要用的东西。林海同孙高又叮嘱他们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入口的吃的、喝的,千万要小心。
赵氏同贾敏又各自带着女儿前往栖灵寺为儿子、外甥烧香祈福,黛玉终于能来栖灵寺了。可她却略有遗憾,若是爹爹和阿琰哥哥的都在就好了。
两家人烧了香,女眷们难得有空出门,自然也要散散心。黛玉同孙妘在嬷嬷丫鬟的环绕下散步,此地已经被两家派人围住了,所以女孩子倒可以自在些。
而赵氏在对贾敏吐苦水,说自家二儿子多么的古怪,性子比哥哥还执拗。贾敏就安慰道:“弟妹不必忧心,我看钊哥儿品性坚韧,有道是倔儿不败家,这也是好事。若是担心孩子吃亏,慢慢教导也就罢了。”
她们正说着话,西边传来一阵喧闹,黛玉的奶奶王嬷嬷过来禀告:“太太,有一僧人非要进来,疯疯癫癫的说是有要紧的话对太太说!”
疯癫和尚!
贾敏忽地起身,赵氏一惊,忙道:“嫂嫂怎么了,有什么问题,要不要叫护院过来!”
“不必,”贾敏怒道:“弟妹有所不知。”于是将黛玉出生之后,一个癞头僧要渡黛玉出家的事情给说了,她道:“我与老爷膝下只有玉儿,他倒是一张嘴就就要化别人孩子出家,当时就觉得他不像正经和尚!可是后来此人无影无踪,今日居然还敢过来!”
赵氏也有了火气:“还有这等事本朝不许独生儿女出家啊,除非……”除非父母不在,给赵氏起了个倒仰,“这不是咒人么!”
贾敏冷道:“既然他要来,就叫他过来!”
癞头和尚与从前没有多大差别,还是脏兮兮的袍子,脖子上挂着念珠,见到贾敏,先佛号一声:阿弥陀佛!太太,你怎么能让令嫒见到外客呢?
“听大和尚的意思,我这女儿一辈子必须得困在家中喽?”贾敏冷笑:“女子本就艰难,少年时多见些人,也能涨些见识。照你的说法,我的女儿,干脆一辈子不出门好了!”
开口就被噎回去的和尚苦笑:“太太,这是关乎性命啊。”
贾敏拍案而起:“你还敢威胁吾女性命!”
“没有没有,”癞头僧连连摆手:“绝对没有,老僧说的是太太的外甥,那孩子的性命您也不顾了吗?”
贾敏要被气疯了,这什么意思了,哦,合着琰哥儿和我黛玉兄妹处的好,那孩子就得没命?你这话把我女儿当成什么了!她气的双手发抖,赵氏虽然没想那么深,却也觉得这和尚翻来覆去不就是威胁人吗?
“来人,叫护院,把这个疯和尚给我拖下去!送到扬州府请老爷知道!”赵氏发话了,贾敏也一挥手,赵、林两家的人都冲了上去,谁知道那癞头僧撒腿就跑,还喊道:人命关天,太太日后便知!
与此同时,刚刚抵达金陵的贾琰,则遇上了一个老道士。
第21章
“无上天尊!”老道诵号,就这么挡在了贾琰身前。
贾琰和这老道士面对面,韩长生带人围了过来,孙家派过来的管事也带着家丁将老道同三个年轻人分开。管事随即喝道:“你这老道好不讲理,怎么直愣愣地挡路!”
老道一扫拂尘:“贫道是来救命的,这位小贾公子,鸠占鹊巢,岂能长乎?”
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呀,贾琰微微皱眉,想要上前却被许直拦住。许直上前一步:“道教,五大宗四大派,敢问道长是哪一门哪一派,报上个家门,也好让我等明白道长不是妄人!”
不等老道士说话,许直接着道:“不知道长是积善派、经典派、符录派、丹鼎派、还是占验派?你贸然前来说我这小兄弟鸠占鹊巢,不能长久……老道士,便是出家人,信口雌黄,更不可久!”
孙钟也凑了上来:“没错,朝廷对僧道一流一向有明文典章,子不语怪力乱神,尔等若是信口胡言、制造恐慌,小心官府追究!到时候平白带累他人,你的师门不追究你么?你自己的良心不会过不去?还是说,你根本就是邪路?如此,还敢学人妄言吉凶,大胆!”
“……”老道士还是头一回被人抢白,还是连连抢白,这还真是初出茅庐头一回,“贫道只想让小公子不要鸠占鹊巢,以免害人害己。”
贾琰也火了:“害人害己?道长这话从何说起?我占了谁的巢?谁又该是我本来的位置呢?”
老道就说:“小公子本该是早夭短命之像,令堂虽有善举,却非出自本意,所以,”
贾琰打断了他的话:“敢问道长开天眼了吗?”
“啊!”这么一问,道士倒无法作答,他们这一圈人已经被人围观,倘若真的说自己开天眼,还不一定惹来什么麻烦,“呃,贫道当然没有天眼。”
“那道长是凭什么说我母亲善举并非出于本意的,”贾琰后槽牙咬得死紧:“圣人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若是说道长出于见不得人的私意来大街上拦我,道长很爱听?还是说,我说中了。”
\"唉,公子好自为之。\"道人转身想走,却被许直叫住。
许直问道:“道长所言,是指世人皆有命数,世间自有天道吗?而我这小兄弟,在道长看来,违背了你眼里的天道?”
老道停下脚步:“正是。”
许直又问:“道长可否济世救民,亦或者渡过什么人呢?”
“既是天道,自然不是人人皆可渡。”老道说:“天道不仁,以万物出为刍狗。众生皆同。”
许直大笑:“道长说众生皆同,又说自有天道,那么不管我这小兄弟是鸠占鹊巢也好,还是因为妨碍什么天道也罢,又与你何干呢?既然天道无情,道长何必操心。”
“没错!”贾琰道:“既然道长口口声声的谈论天道,那么假若我真的占了谁的,那就让天道来收拾我好了。可你想要维护的那人算什么?他是神明?妄称神明,便是俗世官府管不得你,道长就不怕天谴吗?”
道人摇头一叹:“无上天尊,在下不过是来提醒一句,小公子听则听,不听……天道无情,我等也没有办法。”
贾琰嗤笑一声:“那道长就请吧。”
老道分开众人,走了。许直拍拍贾琰的肩膀:“别听这疯道士胡说八道,他们这些人惯会危言耸听的,不要理他们!”
贾琰点点头:“正行兄放心,我再不会往心里去的,咱们走罢。”贾琰在金陵的祖宅还在,既然来这里考乡试,自然住在家里方便些。
一行人回到金陵贾琰的老宅子,贾琰之前已经打发陶厚带着阿原过来命人收拾,他们到了就可以直接入住。孙钟笑道:“倒是多赖伯衡,我们不必去和同科一道挤着住客栈。”
这也是实话,江南文风鼎盛,整个大吴朝,就这块地方录取的士子最多,自然就是名额多,参加科考的人也多。有道是穷文富武,江南的鱼米之乡日子也要好过些,又常免于战火,略有些家底的人家都会供儿子读书。
万一能读出来呢?抱着这种想法,江南有功名的人越来越多,实在不足为奇。
听说贾琰带着同窗回来,同行的还有扬州知府的儿子,王东鸣看着自己活蹦乱跳的胖儿子,心思又活络起来。许是做了母亲心气也平和许多,贾芬娘如今提起贾琰态度正常多了,但是对于丈夫带着儿子要去见舅舅……
“大爷就不能别折腾了吗?”她说的很不客气:“当初与他们母子作对,您可还冲在前头呢。如今咱们有了儿子,我又怀了一个,就踏踏实实过日子罢。从前他到了扬州,出孝之后你给他送了东西,他也客客气气的回信回礼,那之后不也没有什么来往了么?”
王东鸣钻营惯了的人,不让钻营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他也知道媳妇不笨,如今心气平和下来更是持家的一把好手。可他就是……“琰哥儿如今已是秀才,眼看着又要考举人,若是真考上了,媳妇啊,那可就是十四岁的举人。”
“要是他一举再考上进士,我的媳妇那就是十五岁的进士,十五岁啊!咱们大哥儿可就有了个好舅舅啊。说到底你们是亲姐弟,我带大哥儿过去,他还能把咱们扫地出门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