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家中地位越高,对女子的要求就不仅限于贞静女红这种最基础的。”林海盯着外甥:“倒也有些道理,你这个年纪能想出这个,体谅人情,也不容易了。”
贾琰拱手:“都是外甥胡说的,舅舅不怪我便好。”
林海又指点了贾琰一些事项,让他继续读经史,也要看看前科的墨卷,五年之内的最好都要看一看。主要是体察题目,然后林海又道:“等朝廷决定学政以后,我自会告诉你这人曾经出过什么题目,有什么偏好,你先看这些就行了。”
贾琰谢过舅舅,临走之前他才想起那个季宽,“舅舅,不知江南一带有季姓著族吗?”
林海一愣:“姓季,没有哇。怎么?”
贾琰就将今日遇到那位季公子的事情说了,“那季公子言之有物,不过外甥总觉得他……说不出来的感觉,而且他身边起码带着十几个护卫,不是小厮跟班,而是人高马大的劲装护卫。外甥只是觉得,这样的排场,在扬州地面并不常见。”
林海若有所思,他只是叮嘱外甥,若是再见到那个季宽,该如何便如何,不必多想。
贾琰明白了,大概舅舅有所猜测,但是没有证据。他点头应是,抱着自己的功课本子、还有从林海这里借走的书籍离开了书房。
要走的时候才看见黛玉的小丫鬟雪雁正在花园门口等着他,看见他出来,就赶紧过来问安,然后低声道:“姑娘打发我来寻表少爷,之前表少爷为姑娘找到的画谱甚好,若有有趣的书,还求表少爷记着姑娘。”
前不久,贾琰在书市闲逛散心,不妨就看到了一套画谱,里头都是花草树木、还有各种建筑,画的颇为精细。他自己对书画倒是平平,却想到了黛玉平素喜欢看些新鲜玩意,就买来送到了舅母贾敏处,请舅母代为转交。
他出门常会淘换些小玩意给黛玉,黛玉也常送东西给贾琰,贾敏都是知道的。两个孩子亲如手足,且来往的大大方方,贾敏也不是食古不化的老顽固,何况别说黛玉,琰哥儿送的画谱她都很喜欢。
其实贾敏内心深处是拿贾琰当儿子养,所以她觉得黛玉若是有个亲哥哥也不过如此了,将来女儿受欺负,娘家还有人能替她出头。她不知道,她的丈夫,亲爱的林盐政已经将贾伯衡列入女婿考察人选了。
不过林海觉得贾琰毕竟父母都不在,怕现在提出来,贾敏有想法。还是等着举业有成的时候,他亲自同夫人说,贾敏就一定能答应。林海独自坐在书房琢磨,一对小儿女,说不定真的会成一段好姻缘。
栖灵寺之后几日,许直出去会客,贾琰则独自在家练习作文。阿原正在书房里磨墨,看见韩长生带着一张名帖站在门外,他使眼色,长生却指着帖子做了个“要紧”的口型。
阿原道:“大爷,长生在门口,好像有事。”
贾琰并未停笔,嘴上道:“进来,说。”
韩长生进入书房,行礼道:“大爷,外头有人递了张帖子,指名要见大爷。”
“帖子上的名字?”
“季宽。”
贾琰停笔了,他将毛笔搁在笔架上,道:“请。”说着净手,擦干,带着阿原来到了前厅。
来人看着有些眼熟,贾琰略一思索,似乎就是当日与季宽耳语的人。这个男人大约二十多岁,身姿挺拔,看见贾琰出现,拱手道:“是贾琰贾公子吗?”
“正是在下,”贾琰道:“不知阁下是季公子的?”
这个人听见季公子三个字好像还楞了一下,而后马上道:“是,呃,在下是季公子的随从,奉命将此物赠与公子。”
说着递过一个匣子,贾琰打开,里头是一对白玉酒杯。雕工精湛,玲珑剔透,贾琰奇道:“这就是季公子送我的?”
“正是,我家公子觉得此物赠与贾公子甚好。东西送到,贾公子,在下告辞。”来人干脆利落,半句废话都没有。
贾琰亲自送人出门,回来就打量着白玉杯出神,这是个什么意思?贾琰左看右看,连盒子都里外看过了,然后他觉得,这恐怕真的就是一个心血来潮的礼物。
第19章
之后这个季宽就再未出现,如果不是白玉杯还在多宝格上,贾琰几乎要以为当日见面不过是他自己的臆想。
这一年的日子过得飞快,端午节要吃粽子、乞巧节女子们要忙着乞巧、中秋节要吃月饼、重阳节喝酒赏菊,更别提上元、中元、下元三个大节,转眼就又到了腊月。
入秋的时候,许直就向贾琰告辞,他也要先回家一趟,已经好几年不在家中了。之后假使举业顺利,怕又是没工夫与家人见面,他等到院试之前再回来。贾琰与孙钟就为许直践行,而孙钟作为长子,新来扬州,过年的时候也要在家中侍奉双亲,或是教导弟妹读书,也没空出来。
贾琰家里陡然空了起来,他往林府跑的时候就多了,比如此刻,贾琰和黛玉衣冠整齐相对而坐,乖乖地喝着胡辣汤,听着贾敏的教训,主要教训对象是黛玉……
虽然扬州冬日不算很冷,可是下水也颇为刺骨,这日黛玉心血来潮想要钓鱼。冬日也没什么人来家里,她穿着斗篷抱着火炉,就在园子里的池子边打算来个冬钓。
偏巧贾琰去给贾敏请安问好,出正房就看见她只带着雪雁站在水边要钓鱼,贾琰瞪着眼睛:“妹妹,你这是要做什么!”
“嘘,冬钓啊。”黛玉带着卧兔比划着不让贾琰大声说话,贾琰摇摇头走过来:“把鱼竿给我,我给你钓鱼,你带着雪雁往后站。大冬天的,也不怕脚下滑摔着。”
结果说人不如人,等到鱼上钩的时候,贾琰重心向后想要把鱼钓上来,然后就踩上了青苔,呲溜一下,一声巨响,他一头就栽水里了!
黛玉跳起来:“雪雁快去叫人来!表哥!你怎么样!”
贾琰一头一身全是水,撑起身体从池子里爬起来,所幸这水不算深。他两眼无神的看着黛玉,看见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中全是笑意,深觉自己今天把脸都丢尽了……
然后就是被舅母叫人带着换衣服,换了衣服,坐下挨骂。
第一个被骂的是黛玉,“冬天这么冷,你还想着去钓鱼,你哥哥要帮你钓鱼,你居然不说就此回来!玉儿,这是多危险的事情啊,你和你哥哥有个什么,你想让娘怎么样!”黛玉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一个字都不敢说,全没了往日伶牙俐齿的样子。
贾琰憋着笑喝着汤,然后也被教训了,“琰哥儿,你也是,还要替你妹妹钓鱼,假若真的水深,摔下去是顽的!你就该拿出做哥哥的样子,叫你妹妹回来,不许乱来。”
“外甥知错了,”贾琰规规矩矩垂手听训:“外甥以后一定不乱来。”
贾敏没好气的看着他:“你也是加冠的人了,眼看着明年就要院试,然后又要乡试,假若现在病了一场,你说你!”简直气的说不出话来。
黛玉慢慢蹭过去勾着母亲的手:“娘,我真的知道错了,哥哥也知道了。娘~这事都怪女儿的,您不要教训哥哥,还是训我吧。”
贾敏正要说什么,外头林海就赶来救驾:“哎哟,咱们大姑娘又怎么了,阿琰你怎么了。”两个孩子都老实地行礼问好,贾敏看着林海气的想笑,还装、还装不知道!
“哦,阿琰啊,舅舅书房有新送来的书,你去瞧瞧。哦,玉儿你带着丫鬟也去,给你哥哥指指路,就在内书房,喜欢什么都拿回去看。”林海说着,还在身后悄悄摆手。
贾琰与黛玉对视一眼,看向了贾敏,她看着林海目光含嗔,林海只是笑。贾敏这才高举轻放,警告他们不许再到水边去,就这么把人给打发走了。
“今日对不住哥哥了,”黛玉很歉疚:“要不是我非要钓鱼,也不会让你好好地摔到水里头。”
贾琰穿的是林海年轻时候的衣服,外头裹着披风,他一笑:“我摔水里,总比你摔水里强吧?”
黛玉心中一动,盯着贾琰看了一会,两个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贾琰问道:“妹妹怎么了?”
“没怎么,”黛玉看着贾琰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都是关切,她笑笑,“哥哥按下鬓角,你的头发有点乱。”
贾琰随手按了下头发,也未多想,黛玉就说起了父亲的藏书,两个人说笑着去了内书房。黛玉大了之后,内院靠近外院的地方就有了这个内书房,方便一家三口日常在内院读书。
贾敏带着女儿布置的书房并不像想象中的那种小女儿气,也不是精致一路,而是清雅大方书卷气十足。贾琰倒是没拿多少别的书,看的还是经书注疏一类,都是为了明年的院试。而黛玉可是毫不客气的将新书好好搜刮了一遍,她近来看那本画谱,又对游记燃起了兴趣。
“若是有机会,能亲眼看看这些名胜多好啊。”黛玉捏着几本游记书籍自语,贾琰就道:“扬州便有栖灵寺,几百年了,他日舅舅有空,春暖花开之时,妹妹可以禀告舅舅舅母,或一家子一起去,或是我护送妹妹去踏青也可。”
黛玉立刻问道:“真的么?栖灵寺,那里有欧阳文忠公修建的平山堂,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