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大点人,你也知道什么叫英明勇武?”诸葛亮失笑,心说这启蒙先生平日在教什么呢?
“英明勇武,就是谁也打不过阿母!”刘络挺起小胸膛,骄傲道:“甘露也要和阿母一样,做个大大的女英雄。”
诸葛亮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刘玥这些年是越来越听不进他说的话,这也算了,反正贾诩、荀攸,乃至于法正都是人中谋主,也不至于把主公带歪。只是他们夫妻之间聚少离多,别说同床,就是同在一房间的时间都不多。
两人都道是忙,可诸葛亮知道刘玥心里有疙瘩……
“她不想我管,我又岂敢管她,何必我要去讨主公的嫌了?”诸葛亮自言自语,反正仆从都支走了,两个小家伙又听不懂。
他又叹了口气,将刘络放回地上,让双胞胎自己玩去,却不想一抬头,看见一个盛装女子站在门外,眉目明丽如画,气势尊贵不凡。
诸葛亮立刻行礼道:“明公。”
刘玥看着他,也不说话,直看得诸葛亮皱眉,这才突然笑了笑,将双胞胎一个个抱起来,喊来乳母让带去花园玩耍,她有话要和孩子他爸说。
仆从识趣地带走了孩子,仍旧把空房间留给夫妻两个。
诸葛亮心想,刚才那些话多半被听了去,也不知道刘玥心里怎么想的。正欲开口,就听见刘玥轻声说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这一句话说得孔明心惊,这是什么意思?主公不至于真看中马超了,要与他和离!
之前马超的意思,他自然是看出来了,但诸葛亮毕竟是个文人,文人有文人的尊严,不可能干出争风吃醋的事情来,于是就当没看见,毕竟他也管不了刘玥。但他知道刘玥是个头脑清醒的人,万万做不出休夫的事情,让敌人拿捏住把柄,损害名声,所以他并不担心。
可色字头上一把刀,万一刘玥真没把持住呢?
诸葛亮脸色几经变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主公何意?您与马将军……”
刘玥直接笑了出来,玩心上来了,故意逗弄道:“我与孟起又怎么了?”
“您若真是,若真是……便罢了,但此事不宜张扬,以免落人口舌。”
“那你究竟是以什么身份与我说这话?若是我臣子,安敢管我私事?若是我夫君,你又怎能随意说罢了?你妻子与旁的男人好上,你还能罢了?”
你戴的帽子又不是绿色的,更不能用来跑马。
诸葛亮的胸口猛地起伏一下,却又硬生生忍住了。他似乎记起年少时住在荆州,差点没气得和刘玥拼命的往事。那时候他打不过对方,现在就更打不得了。
刘玥心里也来气,去拉丈夫的手,后者一侧身,硬是甩开了。
“您只管说话,何必动手?”孔明脸上显出怒容。
“我动手又怎么了?我一向和人动手多过动口。”刘玥完全不顾什么叫“君子动口不动手”,她就是不讲理的武将,行了吧?
两人拉扯起来,刘玥知道自己的怪力,没敢太用力,但诸葛亮毕竟是个男人,力气并不算小,一时间竟把刘玥压制住了。随着“哗啦”一声,两人把桌案和架子上的东西全扫了下来,刘玥本来还想去抢救那个古董瓶的,结果手一滑,直接把瓶子摔了出去。
瓶子摔碎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了愣。
刘玥趁着对方愣神的间隙,眼明手快地把人扑倒在榻上,钳制住手脚,压在上面问道:“你竟然还和我动手?”
诸葛亮不怒反笑:“明公这话说得偏颇。”
“你还一口一个‘明公’,我是你妻子。”刘玥愤愤道,“你多少时日没叫过我‘婵娟’和‘凤德’了?你是不想和我过了?”
诸葛亮都快气笑了,他生性谨慎,善于忍耐,此时却顾不得许多,只反问道:“明公又是多久没把我当夫君看呢?”
这话诛心,可孔明的眼神却让刘玥心头微颤。凭心而论,作为臣子或是夫君,他都做得无可挑剔,他为她谋划,为她担忧,却又因为管得太多被厌弃。
当初一厢情愿将他看做神灵的是刘玥,如今觉得诸葛亮不过如此的也是刘玥。说到底,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自然会有不足。而这个尴尬的地位,更让他动辄得咎。
她的孔明,太难做了。
“若是你当初没有娶我……”刘玥眼神黯淡下来,低声说道。
“我从没后悔过。”诸葛亮说道:“能遇到您这样的主公,这样的妻子,亦是亮的福气。”
士为知己者死,他从不后悔,哪怕两人之间恩情不在,哪怕他被刘玥厌弃。
刘玥松开手,勾住对方的脖子,又将头埋在夫君肩膀上,闷声道:“你可还喜欢我?”
“亮的心意从未变过。”
刘玥嘴角弯了弯,回应道:“我的心意也没有变过。”
这夫妻两总算好好说一次话了,两人躺在榻上,刘玥拨弄着孔明散乱的头发,将乌木发冠拿下来,小声道:“马孟起的心意我知道,但我并不喜欢他,不然也不会打发他去汉中。”
“我不是厌烦你,只是……也没人爱被管着,约莫是侯君做久了,真有几分容不得他人谏言。越是亲近的人,就越听不得反对。”
“我小时候,从没想过那么多,只想着保护家人,在这乱世中寻一方净土安生。后来,就想改变这个世道,给百姓一方乐土,再后来,一切就都由不得自己。”
她轻柔地梳理着孔明的头发,看着黑发中夹杂着几根白丝,叹气道:“在我这位置,站得越高就越无法从心所欲,想得也就越多。如今,我终是明白了曹公的处境。”
你以为是诸侯操纵世界?实际上,是诸侯被这世间操纵,身不由己。
“孔明,这天底下能让我相信的,也只有你了。我的至亲也仅剩你和几个孩子了。”她将发丝拢起,重新将乌木冠戴上,“曹公想与我一决胜负,我若胜了便罢,若败了死了,你便辅佐维儿继位,一切以你为尊。”
“婵娟。”诸葛亮喊道。
“你不后悔娶我。”刘玥想了想,笑着说道:“我也永远都不后悔嫁你。”
56自立为王
出征的那一天, 起了大风, 吹得军旗猎猎,红缨翻飞。刘玥看着远处卷起的飞沙走石,想起了刘邦的《大风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刘玥当下念了出来, 却又笑道:“我还未衣锦还乡,倒先唱起这个来了。”
“明公有高祖之风,此战必胜。”法正在旁边说道。
刘玥摇摇头,轻声道:“安能与高祖相提并论?”论王霸之气,她比不过刘邦, 论不要脸程度, 她可能更比不过刘邦。
看着沉默肃杀的大军,黑压压的士兵连成一片,都严阵以待,等着自己发号施令,将自己的生死都至于统帅手中……这些人中又有多少能活着回来?
那股豪情夹杂着酸涩,有着说不出的沉重。
刘玥拍了拍披风, 牵起缰绳, 轻声道:“走。”
到了她这个位置, 早已经不必用声音的响亮来震慑他人,哪怕只是轻声细语的一个字, 都是不容忤逆的命令。
随着她一声令下,自然有人替她吹响出征的号角和鼓声, 顶着这一日的大风,向远处的地平线行去。
#
刘玥抵达濡须口的时候,甘宁的先锋水军已经和曹军打起来了。曹操是个吃一堑长一智的人,前一次袭取江东,被南方瘟疫害了,这一次就做了充足的准备,派来的士兵都是习过水战,又在湿热环境下练过的。
人们在看兵书时,总以为打仗时一件轻巧的事情,能轻而易举地不战而屈人之兵,或者随便一个绝妙计策就能让对方全军覆灭。
然而这些只是特例。在真实战争中,更多时候都是血与肉的厮杀,拼的是粮食草药的补给,是敌我人数的消耗。所谓胜利,无非是对方比我们多死一些人。
没有技巧,没有妖术,有的只是每一年成百上千的伤亡。
伤兵营里到处是士兵们的哀嚎,断手断脚都是寻常事情,甚至有被割开肚皮,肠子都流了一地的。军医根本来不及救治,大部分伤员等不到大夫,就重伤不治,由几个小兵搬去尸体堆里掩埋。
双方人马都在水边作战,往往互相砍杀之后,这一段水流都变成了浅红色,在水里捞一把都能看见手指头,水草中的鱼虾啃食着这顿“大餐”,让河水更加浑浊。
刘玥每天都听下面报来心惊胆战的伤亡数字,抿唇不语。这段时间她和曹操有来有往,往往这块地盘夺下没多久,又被曹军夺回去,双方拉锯了半个月,谁都没有讨到便宜。
“关内战况如何?”刘玥问道。
“两位将军对上张辽大军,伤亡尚可,却未能进关内一步。”法正说道。
曹操果然是曹操。
陆逊自投降刘玥后,原是白身在荀攸手下做事。等到孙权自尽,江东被灭后,他这才承担了官职,这是他第一次作为军师跟随主公出征,不免拘束一下,平时甚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