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没说话,只是看他。
“儿让人严加审问刘府仆从,必定揪出内应来。”曹丕忐忑地补充道。
曹操叹了口气,愈加觉得这儿子不成器。他膝下成年儿子三人,曹昂文武全才却太过仁厚,曹丕心胸狭窄眼界太窄,曹彰一心练武喜好打仗。万一自己有个好歹,他这几个儿子谁能震慑住世家?
“罢了,你先下去吧。”曹操挥了挥手。
曹丕心下一凉,他不怕父亲生气,就怕父亲根本不与他计较,那说明对他彻底失望了。
“阿翁……”他还想说什么。
“下去!”曹操呵斥。
曹 丕不甘心地行礼退下,曹操半躺在榻上,揉着隐隐作痛的大脑,这些年身子是越来越不中用了。人老啦,再不服也不行了,比不得她刘玥正值壮年,风华正茂的年纪。
若自己再年轻个二十岁,何至于有如今之叹?
曹操犯了头痛,左右侍从谁也不敢作声,殿内一片寂静。
突然,曹操冷不丁问道:“东西送过去了?”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但知道的人自然清楚,恭敬回道:“昨夜送到了。”
一份食盒,送给荀彧,送东西的人掂了掂,觉得太轻了些。
“文若……”曹操张了张嘴,尾音在殿内飘着,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说什么呢?若是荀彧明白他的意思,自然万事皆休,若是荀彧不明白或是不甘心,他只得再下令。
亲自下令处死他,下令士兵拿着毒酒或是白绫去找他。若真到了这一步,就连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没了,更是对荀彧的羞辱。
荀彧跟了他那么多年,至少该体面地走。
好在曹操并没有等太久,第二日就传来了消息,荀彧死了,服毒自尽。曹操压下了这个死因,对外只说是忧郁过度,加上文若身子一向不好,这才得病去了。
该有的谥号,该安排的仪制,倒是一个没少。
按理说,悼文该由曹操来写才显贵重,但曹操看着空白的竹简,竟是一个字也写不下去。人是他逼死了,他能写什么?虽说他不在乎惺惺作态,却着实不想恶心自己,也不想恶心了文若。
一死万事休,曹操坐着回想起荀彧的好来,想着他第一次见到文若时的场景——“颍川荀彧荀文若,见过将军。”“文若,吾之子房也。”
于是,曹操在竹简上写了“敬侯”两个字,字如游龙,却透着一股悲戚孤凉。他将笔扔开,低头按住额头。
史书记载,公元211年的冬天,荀彧以忧薨。次年,吕蒙病逝,黄盖被擒,南武侯刘玥攻入建业,灭江东孙氏。孙权不愿受辱,在城破时自尽,留下一干妻儿。江东世家尽数投降,刘玥让孙权长子孙登继吴侯,又在南面封了一小块土地给他,以显仁义。
至此,南武侯刘玥一统南方,和曹魏隔江对峙。
55夫妻之间
刘缘能逃回来, 刘玥绝对是下了血本的, 在他跑之后的一个月里,之前贾诩和荀攸安插在许都的卧底都被人连根拔起来,果然曹操是不容小觑的。
刘缘得知此事后, 心里难受,觉得还是拖累了阿母。刘玥在外打仗, 没空来安抚,倒是荀攸安慰道:“公子无需过虑,明公仁德,怎么会将您弃之不顾。”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不仅仅是救个养子的问题,更是刘玥再次展现了自己重情义的品德。
刘缘点点头, 这才安心下来, 他看了看荀攸消瘦了些的脸庞,便想到失去的荀彧。虽然各为其主,但荀彧毕竟是荀攸的小叔叔,两人一起长大,如何没有感情?
“荀公节哀。”刘缘叹气道:“我在许都见过令君几面,果然君子如玉, 气度不凡。”
“过刚必折, 这道理他不是不懂。”荀攸眉眼间透出一丝感伤, “只他不愿。”不愿退让,不愿改变, 荀彧认准了一件事,那就真是死都不怕。
荀攸闭了闭眼, 轻声道:“也不必伤怀,小叔叔求仁得仁罢了。”
也有人劝他不要显出太多悲意,毕竟荀彧是曹操的人,让刘玥看见了不好。但荀攸知道主公不是那样的人,并不放在心上。
果然,刘玥一回到益州后,便问起荀彧的事情,荀攸在下座如实答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公达是清瘦了些。”刘玥上下扫了一圈,点了点头,皱眉道:“身体可还好?”
“劳明公记挂,攸身体无恙。”荀攸道。
“若是太累,公达先休息一两日。”刘玥温和道,似乎是怕他误会,又补充道:“正巧我许久没和你喝茶捉棋,且来陪陪我。”
“喏。”荀攸含笑应了。
明公终归是明公,让人心中贴慰又放心。荀彧死讯传来时,认识他的人,都让他不必太悲伤,有的是客套话,有的是真心话。但死了至亲,如何能说不悲伤就不悲伤的?可刘玥却一句不提让他“节哀”,只关心他伤心坏了身体,又提出来陪他。
这般细腻周到的心思,才真让人动容。
荀攸果然是扔下了公事,让法正代理,自己抽了两天来州牧府里,陪着刘玥说话喝茶。说着就问道曹植的事情,荀攸问:“曹公先下手要害大公子,曹子建还留吗?”
刘玥拨弄着茶碗,平静道:“自是不能留他。”
荀攸“喏”了一声,心想一会儿让谁去处理这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我怪喜欢这孩子的,也不想害他性命。”刘玥抬眼看荀攸,轻声道:“曹子建必须死,但这孩子却可以活,我还不至于容不下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
荀攸立刻了悟,点头应道:“臣明白了,只一点,未免曹公见疑,还是该让他先去避一避,过些年再放他回来。”
刘玥同意了,便这样决定下曹植的命运。法正办事干练,当夜就让曹植“伏诛”,将人换了衣服送出益州,找了个穷乡僻壤的郡县,派人看守。曹植能保住性命,已是刘玥仁慈又偏心他,知道父亲不会救他后,就安心留在当地念书。
至此,曹操之子曹植已死,留给曹植的是一个全然属于自己的新人生。
又一年,曹操终于摆平了朝中的麻烦,坐稳了魏公的位置,亲自带兵再战濡须口。刘玥这边屁股还没坐稳,又要奔赴战场。曹操来势汹汹,她是万万不敢轻敌的。
她自己带荆州水军,并赵云和甘宁两员大将,另带着陆逊和法正两位军师。另一边让马超和黄忠从川蜀出兵,袭取关内陇中,并命令张鲁在汉中支援。其余各部严守所在郡县,以防曹军突袭,最后贾诩和诸葛亮分别坐镇益州和荆州,安排粮草补给。
临走前,刘玥想着再看看孩子,说实在的,刘维那么大了,她也就早几年陪着比较多,之后就聚少离多,更别提刘络和诸葛织这对龙凤胎,她抱都没抱过几次。
如今孩子两三岁了,偶尔看见她都有些陌生。
她挥退了仆从,自己拐进了双胞胎的屋子,乳母奴婢竟然都不在屋外。刘玥正奇怪,就听见女儿奶声奶气地问道:“阿翁,阿母又要去打仗了吗?”
“是啊。”熟悉的声音应道,刘玥望了望天,大白天的,孔明竟然不在府里办公?她这夫君比她还要工作狂,天不亮就去点卯,常常要干到天黑。
“那阿母什么时候回来呢?”这次提问的是弟弟诸葛织,小孩儿听起来十分沮丧,“先生说好好背书,就能见到阿母,让阿母高兴。”
“她看见你们,自然就会高兴。”诸葛亮劝慰道。是了,做父母的只想看到儿孙平安,甘露甘霖又不是继承人,刘玥对他们的要求也就是快乐健康地长大罢了。
“阿翁为何皱皱?”小女孩儿又问,她三岁不到,即便天资聪颖,说话却还远不够利落。刘玥在门外,一时也不明白什么叫“皱皱”。
不过,诸葛亮似乎是听明白了,却欲言又止,毕竟对一个三岁小儿能说什么呢?
“阿翁笑笑,不皱皱。”女孩儿软糯的声音让人心软,像一碗兑了蜜的糖水,“阿翁不笑,为什么?”
刘玥转念一想,大概是明白“皱皱”的意思,这是说孔明愁眉不展,闷闷不乐?这倒是稀奇事,往常诸葛亮没什么开心的,也没什么不开心的。儒家一向讲究喜怒不形于色,君子不怒而威,除了偶尔发个脾气,收拾个把人,没看到孔明有情绪外露。
时间一长,刘玥还以为自己夫君根本没有喜怒哀乐呢。
“唉。”诸葛亮叹气,抱着女儿也不知该说什么,“曹孟德率兵十万,来势汹汹。”这回曹操一副日子不过了,要和刘玥拼命的样子,着实让人心惊。
想来也是,曹操年纪渐渐大了,再不动手,怕是这辈子都没有统一天下的机会了。他不像刘玥,还有的是时间可以等。
这些道理,三岁小孩自然是不懂的。但刘络聪明,竟是明白了父亲话中未说出的意思,小手轻抚着孔明的额头,软糯道:“先生常说,阿母英明勇武,阿母没事,阿翁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