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昊平白替几滴药汁儿遭了训斥,他也不恼,草草用汗巾擦了擦脖颈,又套回了原主人的脖子上。“可有消息了?”
方柒一时不防,被他暗中使劲勒了勒,嗓子都紧了。他看着这孩子有仇必报的小样儿,和他小时候果然一模一样。所谓狗改不了吃屎,耶律昊改不了有仇必报,就是这个道理。
听到了他的问话,方柒难得正色,回答道,“妥了。城里人人自危,萧忠那个老小子那儿,也差人报了信儿了。”
耶律昊点了点头,像是一切都掌控在他小小的脑袋瓜中一般笃定,道,“那就好。这件事办的不错,你帮我告诉他们,这情我承下了。”
“嗯。”方柒应着,心中尚有些疑虑。
“有什么你就说。”耶律昊看了他一眼,“和我有什么好瞒着的。”
“你做这些...不怕皇上知道了?不怕...真打起来?”
“早晚都要打的。”那药汁儿太苦,他回味了半天,还是觉得恶心。几步走进帐幕,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来漱口,完毕之后才接着说,“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不是?只不过...把应当发生的事儿推前了而已。皇上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我。”
“那为何要挑在这个日子?”方柒面色凝重,“木兄可早就把信发过来了。”那都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
“这么久木易还没消息,要么是他不中用,要么就是他压根没看到我的,只看到你的了。要不然还能这么长时间了还不见人影?按他的急躁性子,”耶律昊嗤笑道,“按他的急躁性子,要是知道了早就跑回来了。而且...”他沉吟了半晌,才释然一笑,“算了,不提也罢。”
“我还有疑问。”
“你说。”他好心也替方柒倒了一碗茶,给他思索的时间。“我这不是等着听呢么?”
“...你就,你就那么笃定,木易是大宋的人?”
耶律昊沉默了下去。方柒以为他不方便说,刚要开口解围,就听到他说,“别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抬头望向了帐幕外,丝丝点点的光亮透进来,争着抢着要先行献舞。他嘴角掀了掀,方道,“我只知道,天波府刚巧丢了一位少爷。我就赌一把,看看这么多年,上天能不能帮我这一次。”
就这一次。
“就这样?”方柒惊了,他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还是耶律昊的脑子有问题,这么小概率的事儿也能拿来堵一堵,这大辽大宋的,有多少人呢?
“就这样。”耶律昊耸了耸肩,“你不信拉倒。”
见方柒神色难看的很,他还打算卖个无辜:“你知道的呀,我年岁小,势力小,能查到天波府丢人都不错不错的了,你还想要做啥?被抓到不是要完蛋啦?”
方柒无力地望着他。是他错了,兀自把他看成了个大人,耶律昊明明就是一个翅膀还没硬就想要上天的小屁孩儿。
“罢了。”他摆摆手,选择和一个孩子妥协,“我们只是放了个消息,至少不会酿成大祸。”
“但愿咯!”耶律昊掀了掀嘴角,在方柒望过来的时候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这才算是没挨一顿胖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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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信任
且说萧忠几乎一日未眠,一大早就来宫门旁边守着,等着宫门打开,放他进去。
其实这宫门的开与合也是很有讲究的,也有工作日和休息日之分。朝会之时自然就是皇上和朝野众臣的工作日,一整日都要在皇帝身边伺候着,为其进言。而平时的时候,只要有事之时写几份奏折禀报上去即可,皇上自然会派身边得力的人将这些山也似的奏折分为几等,按轻重缓急来批阅即可。
而像萧忠这样,急的都要火烧眉毛了的大事,自然是要费力费神进宫一趟,当面禀报才行。这时候,就没有什么工作、休息之分,只要有极大的要事,每一天都是朝会。
今日,恰巧就不是朝会的日子。
就连那宫门都有讲究,朝会之时要比平常早开一个时辰,方便脚程慢路途远的年迈大臣们赶个早。
此时萧忠就站在宫门外头,翘首以盼着宫门为他而开。
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焦急徘徊,怎么等也等不到里面的人应一声儿,替他把门开开。这身旁厚重的大门就是一堵墙,进去的人出不来,还没进去的人老喜欢站在外头看着,猜着,盼望着,也不知道等他们真正进去的时候还能不能如今日一般兴致勃勃了。
好不容易,萧忠终于听到了这宫门些许的响动。他急忙派身边的小厮上前拍门:“我家萧忠萧统领有要事要求见皇上!兄弟们快点儿给开个门哪!”
“何人?”里头的人隔着厚重的门听不大清楚。按理说,这时候还不到他们开门的正经时辰,他们就不应该开这道门。
“萧忠萧大统领!”
里头的人这下听清了,急忙差人把这门推开一道缝儿,刚刚好够一个人进出:“请萧大统领出示牌子!”
这进出都得是有牌子有身份的人才行的,不然岂不是随便一个平民百姓都能到皇宫里来溜达了?皇上为了不让自己家成了整个上京公共的大花园,这才立下了规矩,出入必须有牌子,不然,不行——
小中介盲从自己的怀中揣出来一块儿,热乎乎的递了进去。里头的人辨认了半晌,透过那缝隙朝着萧大统领招了招手:“大统领快进来吧,快进来吧。”
萧忠就顺着那缝儿把自己塞了进去,刚一进去,这地上就已经跪了几个人,等着认罪。
“方才是奴才们冒犯了,不知是大统领...”
“你们做事情仔细,没什么错的。这门也不该开,没到时辰,我都知道的。快起来起来,都起来,跪在这儿算什么?”萧忠拂了拂袖子,着急着到御书房去,无意与这些守门的侍卫们纠缠。
“只一件,以后可不能再随便放人进来了。我是你们的统领,这事儿我必须得告诉你们,不对!”
“是是是。”几个侍卫连连点头,态度十分诚恳,看得萧忠心里头也顺畅。
“罢了,都起来吧。”
说着,他自己一个人朝着御书房走去。刚走了几步,迎面碰上了一队侍卫,正好到了换班的时候,他们刚刚从位置上下来,一个个困得晕乎乎的,直到走到萧忠近前来,才认出来他们的大统领。
“干什么呢都!”他板起了脸教训他们。“换班的时候守卫最为松散。这个道理都不知道?你们侍卫长都是怎么教你们的?一个个回去多加一个时辰!”
“是!”
他刚要迈出步子,才想起来要问一句:“你们从内宫中出来,可知道昨夜皇上宿在何处?”
“回大统领,昨夜皇上在胡娘娘那儿,一晚上都没换别的娘娘。”
萧忠点了点头,挥手遣散了那些侍卫,自己一个人走向了御书房的方向。他刚刚进来,被小太监让进来看茶,就听见了皇上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什么?萧大统领来了?这么早求见,是有要事?”
那随行的小太监还未答话,萧忠自己就迎了上去。“皇上。”
皇上点了点头,见了他步子还是不紧不慢的,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踏进了御书房落座。
他似乎是刚醒不久,早饭吃的不错,在心爱的宠妃身边睡了一个香甜和美的觉,一起来就听见了朝臣的觐见,心里头估计有些倦怠。可惜这朝事不能不理,他这个皇帝也不能只顾着享乐忘却了自己的责任。
“大统领,坐吧。”
小太监给萧忠拿了只绣墩过来,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团成了一团,把自己放在了一个粉嫩嫩的布枕头上,十分滑稽。皇上在上头俯视着他的囧样,忍了忍,终于没能让自己笑出来。
“大统领,今日这样早就找朕,所为何事?”
“不知皇上近日有没有听到一些来自民间的谣言?”
“谣言?”皇上眉梢一挑,“每日谣言那么多,百姓们柴米油盐都要讨论,一个传一个,自然就产生了不少谣言,朕还真不知道大统领所讲的,到底是哪一种朕该知道的谣言。”
萧忠皱紧了眉头,没有理睬皇上一大早的无理取闹。开口说道,“此谣言皇上若是听见了,肯定就不会再如此说了。”他顿了顿继续道,“民间都在传着,我大辽又要开战了。而这一次,对象是大宋。说是不出月余,皇上就会下令出兵,一举踏平汴京城。”
“什么?”皇上自从开战那个词以来神色就已经变了,听到最后,他眉头皱的死死的,“这都是何处来的鬼话?”
“皇上不知?”萧忠的眉头皱的也更紧了,看来此事并不简单。
自从上次出兵西夏,无获而归,大辽的国库一直是亏空的状态。近几个月好不容易说是填平了之前的亏空,已经有了一点盈余的迹象。皇上刚刚高兴了几天,谁知道又听到这般鬼话。休说什么攻打大宋...大辽现在的国力只求自保而已,哪怕是再想要出兵小小的西夏,对于皇上来讲,都是一件值得商榷的事情,还什么...踏平汴京城?
这是疯了吧?
“大统领方才说,这流言已经在民间传开了?是不是我大辽的国土上都已经开始传播这不像话的消息?”皇上嘴边的肌肉都已经抿紧了,看来是气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