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为她打水洁面,洗净了铅华,她才坐回桌边,王颀早就让人下了碗面来,这会儿长筷一挑,利索地卷了一小卷面,送到她嘴边,“先吃点东西。”
虽然这面素淡,没一点儿肉味,饿了一天的林琯玉还是被感动到了,“好好吃啊。所以你到底给了黛玉什么?”
“……”
王颀实在拿她没办法,放下筷子,“何赤暇传回来的信。”
林琯玉呆了呆,片刻之后,忽然大怒,“走的时候一点消息也没有!亏他还敢回来!他什么时候回来?我要去打他一顿!不,我要骗他说黛玉已经定亲了!”
王颀用一卷面条堵住了她的嘴,十分敷衍地道:“好啊。”
“好什么好!这个乌龟王八——”
王颀想了想,换了一样东西堵住她的嘴。
良久直起身,心说:“……一股面条味儿。”
不过后者的禁言效果显然比面条要好用得多,林琯玉直到喝了合卺酒,都安静如鸡。王颀亲亲她的额头,呢喃着说:“琯琯。”
她含糊不清地“嗯”一声,睫毛抖抖索索地往上一抬,撞进那双眼角上扬的桃花目,里头满满的,全是她的模样。她忽然想起在扬州城里的那回初相见,心里柔软得像是要融化了一般,主动仰起头,亲了亲他的眼睛。
可能从那时候起,就知道自己移不开眼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婚礼的习俗更接近我们这边的,大家别考据了哈哈哈哈
催妆诗是唐朝的习俗。
大过年的,宝宝们都该吃糖啦~
番外大概就是两姐妹的婚后故事?
现言小甜饼《青竹不甜不要钱》,大家感兴趣的可以看看昂~
以及聊斋同人《道长你的狐狸精到了》拉出来遛一遛求个预收(づ ̄3 ̄)づ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结局(上)
等到鸡鸣响起的时候, 林黛玉已经把那封信看了几百遍了。
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拔下发簪挑了挑灯芯, 用一只手支着下巴, 另一只手的拇指下意识地摩挲着那信纸。上头有一股海风的咸腥味儿,也有何赤暇身上常有的那种药香。
他要是回来, 该怎么办呢?……
按理说他不告而别,她一开始知道的时候, 除了伤心, 也有愤怒。他仿佛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卷进她乏善可陈的后宅生活之中,悄无声息地渗透了她生活之中的点点滴滴之后,却又离开得那样突然,仿佛在她看似圆满的生命之中生生挖走了一块最重要的部分。
这么久以来,她扪心自问, 对何赤暇到底是什么感情。
可能是依赖, 也可能是……
黛玉垂了垂眼睛, 心说:不管怎么样,他回来见我, 我绝对!不!见!
除非他求我!不, 求我也不见!气死他去吧!
如果他苦苦哀求……算了,苦苦哀求就勉强见一见吧。
她一边愤怒地想着, 慢慢的,眼皮子开始变得沉重,头一栽,睡倒在了桌上。
隐隐约约似乎听见有人一声叹息, 她勉勉强强地睁开眼,紧接着就陷入了温暖柔软的被窝,她费力地想要睁开眼,忽然听见有人说:“睡吧。”
这声音太叫人安心,困意席卷而来,她拥着被衾,“唔”了一声,睡着了。
第二天难得的没能起早。贾敏心疼她,向来是不叫人喊她早起的,今天也是日上三竿了才叫人过来。黛玉懵懵懂懂地坐起身,忽地问:“雪雁,我怎么躺在床上?”
雪雁哑然笑道:“姑娘不躺在床上,该躺在哪儿呢?”
黛玉揉揉眉心,说:“我昨夜……”
贾敏那边派过来的丫鬟进门便笑道:“姑娘,何先生回来了。太太叫您过去呢……”
黛玉起身的动作一顿,“谁?”
“小何先生。”那丫鬟勤勤恳恳地再重复了一遍。
黛玉赤着脚就往床下跳,一堆丫鬟拦的拦,劝的劝,好不容易才把她按下了,“姑娘先头还说大姑娘不稳重,自个儿也忒心急了。”
黛玉忽然想到昨晚暗暗下的决心。
……不管了,就当没下过吧。
……
贾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说:“小何啊,这一路舟马劳顿,辛苦了吧?”
何赤暇知道她的心思,自己就有些理亏,因而只是老老实实地说:“我本是替黛玉寻药去,千山万水,也不敢道一句辛苦了。”
贾敏一怔,说:“什么药?”
“先头和您说过,黛玉的病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何赤暇见她语气松动,稍稍松了一口气,“我先头换着药给她吃,不过也是治标不治本,真正想要治病,须得一味以通灵宝玉为引,许多珍稀草药作辅的奇药才行。”
贾敏道:“通灵宝玉?我记得先头说是在给十八皇子添盆的时候……”
何赤暇微微摇了摇头,“东西是贾元春收起来给我的。”
贾敏愕然地看着他,良久才叹道:“你这孩子,为了黛玉也是有心了。只是为何不辞而别?你可知黛玉日日以泪洗面?若非有琯琯时时劝慰,真真是不知如何才好。”
何赤暇默然。
他有许多个理由可以说,比如说皇帝的疑心逼得他不得不去海上寻访那不存在的长生不老,比如说他所在的船只遭遇海难沦落到了孤岛,再比如说这些草药中原地区难以寻找……可是真正听见“以泪洗面”四个字的时候,这些理由都显得苍白极了。
贾敏见他这个样子,也知道其中必有隐情,不过倒是不那么生气了,“我已然遣人替你去叫黛玉,只是她肯不肯来见你,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话音才落,何赤暇听见了脚步声,蓦然回首。
盛夏的阳光从这个娇怯温柔的女孩子身后透过来,她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他便忽然想起,在自己为数不多的前世记忆之中,她也曾这样站在灵河岸上,看着他,终于也只是缓缓地笑了。
……
何赤暇先头乃是奉旨寻找仙方,但是长生不老这种东西,古往今来帝王将相罕有不乐衷的,也没见谁当真千秋万代了。
但是何赤暇在这个时候回来,却显然是知道了什么,这才无所顾忌。
黛玉虽然心存疑惑,却也不想这么煞风景地问出口,她小口小口地喝完了药,皱着眉往嘴巴里塞了好几颗蜜饯,才压下了那诡异的气味。
何赤暇见状,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喝完了就去睡一觉吧,昨晚睡得那么晚。”
黛玉费力地咽下嘴里的蜜饯,才开口问:“你怎么知道?”
对方干咳一声。
黛玉眼睛睁大了一点点,又睁大了一点点,盯着他看,眼睛一眨不眨。
何赤暇被她逗笑了,到底还是怕她生气,无奈地解释说:“我昨晚……本来想同你打个招呼的,但是想着你该睡了,就只是过来瞧了一眼,谁知你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手上还攥着他写给她的信。
不过后面这句话,他自己知道就好了,要是说出口,约莫是会被恼羞成怒的林小四叫人给叉出去。
林黛玉说:“哦……”
她起身往里屋走,帘子掀了一半,又回头看他,“你不会再走了吧?”
何赤暇摇摇头。
“那就好,”她说,“我一会儿睡醒了和你算账。”
这一觉睡得倒是安稳,只是迷迷糊糊睡到一半,就听见有人急匆匆地进门,黛玉一睁眼,屋内稍微鲜艳些的摆饰都已经被换下。
皇帝驾崩了。
黛玉微微一惊,再无睡意。皇帝驾崩后,京师要戒严数日,到时候进城就没有这么简单了……何赤暇挑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可见他对此是知情的。都说生死由命,天子之丧,他如何能知道得这么精准?
雪雁进屋服侍她,收起了妆奁之中的华贵首饰,只留下了几套素净的银头面,见她始终沉着脸不说话,便道:“姑娘可是想见何先生?”
黛玉摇摇头。
这些话,她等着他来说。倘或他不愿意说,那也罢了。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皇帝驾崩,遗诏之中指了二皇子水溶继位,后宫妃嫔,但凡不曾生育子嗣的,悉数随大行皇帝殉葬皇陵。
这里面有两个意外,一个是被打入冷宫的废妃贾氏,一个是新皇帝的养母穆贵妃。前者虽然被废黜,但是却生育了十八皇子;后者虽然理应被尊为圣母皇太后,但是不管是水溶还是水澜,都不是她亲生的。
不过朝堂上的大臣们都是人精,纷纷表示先帝生前甚为爱重贵太妃,贵太妃懿德高风,对现任皇帝有养育之恩,不可殉葬。至于废妃贾氏,横竖荣国府也没了,十八皇子前些天也得了恶疾死了,皇上您看着办,爱殉不殉。
贾宝玉在皇宫偏门等了许久,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他抬高了伞,将对方纳入伞下,小心翼翼地搀住了她。
贾元春眼睛微酸。
大雨滂沱,空气之中到处是湿润的水汽,她恍惚之间,有些认不出他的模样,“……宝玉。”
贾宝玉瞧着瘦弱了许多,穿着朴素平淡的一身孝服,眉宇间有轻微的刻痕,全然没了昔年那“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的俊俏少年的模样,搀住她的动作却沉稳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