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瓶儿点头,“难怪你家送来的羊奶特别好喝,麻烦你了。”
“不麻烦,这是六娘肯照顾我们。我家多得六娘帮衬,日子才一天天好起来。”
“这不算什么。”李瓶儿见他说完话就低着头,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也没了谈兴,招手喊官哥儿,“官哥儿,走,我们进去。娘带了蜂蜜水和点心。”
喜儿见六娘出来,赶紧拉着大宝在一旁站好,不敢再乱动。
大宝毕竟是个才两岁的孩子,哪里懂什么主子下人之类的,一听有点心吃,就拍手笑:“吃点心,吃点心。”
官哥儿也跟着拍手:“吃点心,吃点心。”
“哎呀!”绣春大喜,“官哥儿也能一口气说六个字了,真棒!快进来,点心在我这里呢!”
绣夏领着官哥儿,又拉着大宝朝门里走。
李瓶儿正要转身回去,身后的秦少正再次道谢:“大宝给您添麻烦了。”
她只好停住脚,扭头笑吟吟道:“不麻烦,我还得多谢他陪着官哥儿呢!有他陪着,官哥儿话都多起来,每日跑跑跳跳,身体结实了不少。大宝在我这儿,你们不用担心,官哥儿的吃食都有他的一份。”
秦少正再次深深弯腰作揖:“你肯照顾我们,这是我们的福气。等年前有了银子,不论多少,都先还六娘。”
李瓶儿本来想推辞,她又不缺那几两银子,不过转念想到男人的自尊心,于是道:“随你。”
秦少正低着头,不敢看她。
李瓶儿忽然又想起一事,问他:“你打算卖几只肉羊?我们正好也要买羊,回头我让来昭去找你。”
“不敢当,我亲自去找他就行了。”
“那好,我先进去了。”李瓶儿说完,转身朝里走。
秦少正一直垂着头,眼角余光里瞧着那一抹白色裙边进了庄子大门,这才抬起头,深深往里看了两眼,牵着羊回家去了。
西门府里的西门大官人,这两天正忙着宴请殿前京官六黄太尉的事情。
治办酒席,大门、前厅扎彩山,拟人数,定菜肴,忙得他团团乱转。宋御史派了两名县官前来检视筵席,好容易通过了,又忙着去码头迎六黄太尉的官船。
吹吹打打,陪吃陪喝,迎来送往,他比妓|院里的粉头还要忙碌。直忙了一天,才送走这近一千人的各府官员人马。
西门庆让下人收拾酒席桌面,自己进了后院上房吴月娘房里坐着。
吴月娘吃了几天药,身子感觉好了些,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未起身,仍旧半躺着养身,就怕有个闪失。
见老爷一脸疲色进来,吴月娘赶紧喊小玉去泡浓浓的六安茶给老爷醒神,又掀开被角,让老爷上来躺躺。
西门庆在床边坐下,替她掖好被角,揉着额角道:“不躺了,前边的酒席彩山之类的还未收拾呢,我略坐坐还得出去。”
小玉送上茶,吴月娘亲手端给西门庆,道:“老爷辛苦了。”
“可不是,整日公务缠身,一点空闲都没有。”他发了句牢骚,突然又笑起来,“难怪瓶儿喜欢在庄子上,够清净,没那么多人打搅。我还说过两日去看看她和官哥儿,可铺子里的伙计又等着我兑银子去南边进货。你看,到处都是事儿,样样都离不了我。”
“这也是老爷能干。”吴月娘劝慰道,“换了别人家,谁办得了这样大的事情?我就算没出去,也听见院子里乐器响了。这是莫大的荣光啊,老爷。整个山东,还能找出第二家来?”
“可不是,累倒也罢了。可你瞧,他们非得给我出资,总共凑了106两银子,够干什么事。”
“罢了,就算费几两银子,又没有白花,那可是六黄太尉,别人家想请还请不到呢!”
西门庆正要说什么,门外小厮禀道:“应二爷在外催呢。”
西门庆一口将浓茶饮了,站起身道:“他们几个还没走,我出去陪一陪,你好生歇着。”
西门庆走到外边,吩咐下人们重新整治四张酒席,和应伯爵、吴大舅、温秀才、女婿陈经济及韩道国几人坐下重饮,又叫了四个小优儿在一旁弹唱递酒。
席间,众人将今日的盛况大大夸赞了一番。
西门庆因全家皆在,独少了李瓶儿和官哥儿,便叹息道:“今日花团锦簇,只那两人不在,我这心里空落落的。”
庆伯爵道:“大哥,今日怎么不将小六嫂和官哥儿接回来?”
西门庆:“家里这般忙乱,哪分得出人手去接他们?况且天冷路不好走,官哥儿年幼,瓶儿身子弱,若路上冻着了岂不是不值得?”
应伯爵点头:“这倒也是。”
☆、第 49 章
潘金莲这辈子最爱干的事情, 除了偷情就是偷听。
她躲在软壁后面听着四个小优儿唱曲, 冷不防听见老爷的这番话, 顿时气得她跺脚朝里走。
一路来到上房, 潘金莲一五一十将老爷那番话学舌给吴月娘听, 还道:“大娘,您听听, 就她六姐最金贵?说得好像我们都没在大冷天里出过门似的。大姐姐病了, 她也不说回来看看, 就上回打发人送来几盒糕点。这是糊弄人呢!”
“好了, ”吴月娘不耐烦听她挑拔,“那你想她怎么样?让她回来侍疾?她自己还是个药罐子呢,又带着官哥儿,你就多担待点吧。”
潘金莲闭了嘴,过了半晌, 又道:“那个如意儿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跟着伺候官哥儿?我看她最近打扮得乔模乔样, 插金戴银的,天天跟着其他丫头有说有笑。前几日, 老爷就去她那里歇了一夜, 大姐姐你也不管管, 到时弄出孩子来,算谁的?真是没廉耻!我看还是把她送到庄子上去吧。”
吴月娘深深看了她一眼,心想,你有廉耻?当初怎么还进我家门?
“老爷的事情, 我可不敢管。你若是敢,就自己去对老爷说。不过我可告诉你,老爷已经说了,官哥儿戒了奶,他又正用着人|奶服药。你的嘴皮子一向利索,你去说吧。”吴月娘不肯背这个锅,将锅推给潘金莲。
论起智商及察言观色,潘金莲也不弱,她怎么会背这口锅?顿时不言不语。
过了几日,西门庆准备了六千两银子,二千两给了崔本往杭州去办杭州货,另外四千两给韩道国及来保,让他俩坐船去松江进新布料。安排好这些事情,又去衙门里转了一圈,然后领着玳安及花童去了庄子上看望官哥儿和李瓶儿。
花童原叫琴童,被李瓶儿改了名字为花童,本是她进府时带来的小厮,现在在西门庆手下当差。
到了庄子上,花童跟着进去见李瓶儿,李瓶儿赏了他五钱银子。绣春对花童极热情,毕竟是老相识了,又让来宝带他和玳安下去喝茶吃饭。
西门庆进了上房,见李瓶儿正和官哥儿在热炕上玩耍,炕上还多出了一个小孩。
他好奇地问:“这是谁家的?如何也在炕上?”仔细看了看,皱眉道,“他身上这件衣服,怎么看着那么像官哥儿的?”
“是呀。这是庄子里洗衣服的杨娘子的儿子,名叫大宝。官哥儿跟他合得来,最爱一块儿玩了。”
西门庆坐下,很不高兴:“一个乡下野孩子而已,你也不怕他把官哥儿带野了。”
“说什么呢,有了大宝在,官哥儿活泼了许多,连人都会喊了。”李瓶儿把官哥儿搂过来,教他喊人。
官哥儿开口就是:“娘,吃点心。”
西门庆顿时大乐,笑眯了眼:“果然有长进!喊声爹来听听。”
李瓶儿又教官哥儿喊爹,官哥儿学了好几回终于喊出来了,把西门庆喜得抱着他就要玩扔高高。
李瓶儿赶紧将儿子抢下来,斥道:“练胆子得慢慢来,你也不怕吓着了他!”
西门庆讪笑一声,道:“离吃饭还早,我带他去跑马。”
李瓶儿:“才说不要吓他,你看看外面的天,那么阴,风又大,就算不被吓着也要被风吹着。”
西门庆见了官哥儿,连日来的辛苦都没了,兴致极高:“给他多穿一点,戴上毡帽、围巾,我把他搂在怀里,吹不着的。”见李瓶儿仍板着脸,又道,“我不骑快了,就慢慢走,怎么样?男孩子,整日关在家里像什么样。”
他最后这句话打动了李瓶儿,和绣春一起把官哥儿裹得像小熊一般。
大宝能听懂骑马这个词,立马站在炕上拍手大喊:“骑马,骑马,我也要!”
官哥儿穿得厚厚的,被西门庆抱在怀里,听见大宝喊,连忙伸手要去拉大宝,西门庆皱着眉:“儿子啊,我带你一个人就行了,不带他了。”
大宝不依,官哥儿也不依,一个开始哭,另一个也跟着哭,急得众人没办法。
西门庆无奈地对大宝说:“便宜你了,今日就带上你。”
杨素梅听见老爷来了,第一时间就想到大宝,生怕大宝在上房招了老爷的厌烦。她放下盆里的衣物,洗干净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便急忙忙地赶去上房接儿子。
等她到了那里一看,院里停着一匹威风凛凛的大白马,一个身材健壮,生得风流博浪的年轻男人着一身锦衣,正坐在马上,前面还抱着官哥儿和大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