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阿细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像老朋友寒暄似的,问了句:“最近还好吧?”
江垣在这个问题上有所迟疑,但最终还是缓缓地“嗯”了一声。
“头还疼吗?”
“疼。”
“那就忍忍,你长大了。”
江垣点点头。
苏阿细伸长了胳膊去够了一下卫生间的门,推开,“去洗个澡吧。”
江垣抱着她的力度松下来一点,然而他没有去洗澡,沉默片刻,低头轻轻地吻了她一下,“我爷爷让我出国。”
他恰好挡住她视线里的光源,导致苏阿细抬头看江垣的时候,他的面容不是很清晰,她丝毫看不清楚他的情绪。
然而她此刻每一点一滴的小变化,都被放大到他眼里。
苏阿细觉得自己现在表情应该不太好看,她抿了一下嘴唇调整心情,平静地问:“去哪里啊?”
“德国。”
“什么时候?”
“已经在申请了,顺利的话十一月份开学。”
“去多久?”
“可能两三年,如果学分修不满,不能毕业。”
“不能毕业怎么办?”
“修到毕业为止。”
她抱着他的手臂放下来,垂着脑袋点了点头:“知道了。”而后微微抬起眼睛,带了点勉强的笑意,“你要加油。”
她知道这段特殊时间让他继续待在南州意味着什么,让他出去避一避风头也是好的。
苏阿细也知道,江垣这样的家庭带给他的东西,从来不是她可以限制得住的。
而江垣本身,又是敛不住光和热的人。
他的优秀,不可以为任何人滞留。
把他送出去的每一程,都是她的殊荣。
有什么不好的呢?
江垣早就料到会从苏阿细这里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他并不意外,但仍然觉得有一点失望。
只要她说一句你别走,他一定会留下。
可是苏阿细不会说,因为她是苏阿细。
她会很好地在每一个选择面前做出最正确的权衡。
***
五月份,江垣请了半个月的假。
但这不能说明半个月以后他会回来,只能说明这半个月以内他不会出现。
老师宽仁大义,知道他家的特殊情况,没有多说什么。
爸爸入狱,江垣被他妈妈接去了北京。
翻手为苍凉,覆手为繁华。
——这是他们中产阶级的悲哀。
苏阿细没有去过北京,她只知道首都城市很先进,有很多有钱人,空气质量不够好,那里的天空应该没有南州的好看吧。
没有大海。
仅仅想到这四个字,都会让她有种沉闷的感觉。
这段时间过得没有想象中慢,苏阿细会抽时间去小森林。
曾经在这里表演的歌手,一个一个离开了,换来了新的一批,没有见过的年轻人。
kk离开了,蒋渝芮离开了,现在就连江垣也不会再来了。
艺术就是永无止息的传承。
他们走了,还会有新的人补上。
没有多少人能在这个商业化的时代把做音乐这件事情坚持一生。
他们只需要在最辉煌的人生这几年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告诉别人,我曾经来过。
江垣是在期末考试之前回来的,他仍然会很认真地复习,认真地考试,苏阿细很欣慰,他的好胜心一直都在。
而她的,早就没了。
考完最后一门那天下午,俩人去吃了顿海底捞。
出来以后,天已经黑了。苏阿细顺便在商场里买了两件衣服,江垣还是那个等得不耐烦又不敢吭声的样子。
然后苏阿细为了气他,逛了很久。
江垣散漫地跟着她,他还是会穿昂贵的T恤和鞋子,看起来随心所欲,走路仍然颔首,拽拽的样子,唯我独尊。他的怠惰,他的懒散、不拘一格,还有他的美貌……多好啊,他还是原来的样子。
没人知道,这个家道中落的公子哥儿,眼里和心里藏了些什么。
苏阿细也看不出来。
柳惠心跟苏阿细说今天出去唱k,不回去,于是苏阿细就把江垣带回去了。
江垣没怎么去过她的出租小屋,这房子虽然装修设施都一般,但毕竟是两个姑娘住,还是挺有人气的。
苏阿细开了个小灯,去厨房倒了一杯水。
她把水递给靠在墙边的江垣,随手把头发绑起来。
江垣抿了一口她的水,眉头就揪起来了:“你这杯子是不是泡过什么茶啊?”
“玫瑰花茶。”
“什么怪味儿,我要吐了。”
苏阿细差点没把他打死。
江垣在她施展拳脚之际,把杯子放到旁边,两只手把女孩捉住了扛起来,扔进沙发里。柔软的沙发塌陷下去一块,苏阿细窝在里面,平静地看着江垣脱衣服。
他光着上身,伏上她的身体,手从她的衣衫下摆摸索进去,苏阿细用手挡了一下脸。
江垣把她的手指钩开。
苏阿细勾住江垣的脖子,感受他嘴角漾出的淡淡的花香。
安静得只剩下接吻的声音。
突然——
房间的门锁啪嗒一响。
苏阿细在他的怀里瑟缩了一下。
江垣不敢置信地抬头。
冒出来十几个人,举着牌子和荧光棒。
“班长加油!”
“你是我们的骄傲!”
…………………………
江垣翻了个白眼,把苏阿细拉到身后,忍不住竖了一下大拇指:“我.操,真仗义。这时候出来气我。”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面看,起哄的这群人里面有一个男人。
之所以注意到,是因为这男人有点眼熟。
江垣眯了一下眼睛仔细看。
李清池剪了寸头,终于不再崇尚红的绿的发色了,他穿一件灰色T恤,看起来比以前更瘦了一些。眼窝深陷,反而显得眼睛稍大,比胖的时候有神不少。
笑起来仍然是贱贱的,“听说你过段时间去比赛啊?”
“嗯,要到暑假了……海大那个团队,我替我哥们儿去,他家出了点事。”
苏阿细一直躲在江垣身侧,闻言,羞怯的情绪消退下去一半,他没告诉她,代替周野去参加比赛的事情。他也没有告诉她,周野家……出了什么事。
她突然间有点心情复杂。
一方面是为周野复杂,另一方面也为江垣紧张了一下。
李清池扔过来一包香烟,江垣接住了,“这么煽情干嘛,老子还活着呢。”
一年没见,叙旧也不支支吾吾,李清池略显沉重地点了点头:“没啥要说的,保重啊。”
他说完,把一群人轰走了,把门锁上。
似乎有一声叹息
55、结局「下」 ...
八月。
江垣去了北京, 看着海大的团队赢了比赛。
喜忧参半。
去看了妈妈,看了黎清颜。
黎清颜还是瘦瘦小小的样子, 上了大学以后也跟着别人学化妆了。
江垣夸她,挺可爱的。
她笑眯眯的。
江垣没有问她在这里受过什么委屈,黎清颜也没有提起。
每个人都一样, 哪怕受过一点小小的挫折, 把那些苦水吞下去, 站起来还是要继续生活。
时间可以抹去你的棱角, 有些坚持却永远抹不掉。
以后, 好整以暇地做一个大人吧。
***
对于苏阿细而言, 人生中最空闲的一个暑假就要结束了。
宾馆房间的窗帘拉得密不透风。
苏阿细睁眼之际,以为天还没亮,但是江垣已经不在身边了, 她迷迷糊糊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捉住手机, 撑开眼皮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
卫生间里传来剃须刀的声音。
苏阿细把脑袋在被子里闷了一会儿,随后一屁股坐起来。
江垣出来以后, 发现她坐在床上生无可恋地瞪着他。
他赶紧过去送上关怀:“怎么了?不高兴?”
苏阿细一脸不耐烦:“你太吵了。”
江垣亲了一下她的脸:“好了好了我不吵了,你再睡会儿, 我去买早餐。”
苏阿细一把拉住他, 却没有立刻开口说话, 擦了擦被他亲过的脸颊,“我牙疼。”
“……怎么又牙疼了?”
“好像长智齿了。”
江垣:“那我去给你买消炎药。”
他刚站起来,又被苏阿细拉回去:“你走什么呀?”
“给你买药啊。”
苏阿细瞪着他说:“不要。”把内衣穿上, 朝他背过身去,“过来帮我扣一下。”
江垣研究了半天:“这怎么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