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
走出教学楼,江垣去停车的地方拿车,苏阿细一步不离地跟好了。
他弯腰的时候,她看到他耳朵里面有汨汨的液体往外面涌。
“江垣……你耳朵流血了。”
江垣刮了一下自己的耳廓,指尖黏糊糊的。耳朵很疼,有嗡嗡的杂音,“我去医院看一下。”
苏阿细说:“我跟你一起去。”
“下节什么课?”
“广告学通论。”
江垣拒绝:“你回去上课吧,我自己去。”
“不要。”
她却在此时此刻,感觉到了心如刀割的难过。
苏阿细问他:“你看医生都是一个人吗?”
江垣说:“我不怎么生病。”他推着车慢慢地走。
苏阿细追上去,“一起去,我难得逃课,记一次也没事的。”
“没必要的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她靠着他走,垂下了脑袋,小心言辞:“可是我心疼。”
江垣可能也曾经质问过他的父母,如果你不能好好爱我,为什么要让我出生?
父母不说话。
于是他只能告诉自己,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我们不得不来。可是在不得不走之前,也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出租车里放着苦情歌,小小的交通盒子被夹在来往的车辆中间。日光被乌云倾覆。
苏阿细歪着脑袋看江垣,他耳边没有擦干净的血迹已经开始凝固结痂。
苏阿细捏了一下他的软骨,歪着脑袋问:“疼吗?”
江垣摇头:“没什么感觉。”
她很想亲他一下,可是在一起这么久,她仍然不知道要怎么主动。
在医院排队候诊,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孩。苏阿细静静地看着老人抬头低头时脸上耸动的皱纹,他有点焦急,坐着坐着就站起来,但也无可奈何,站着站着就坐回去。
年老让人无力,他们变成最亲近医院的群体。每天翻着日历过生活,随手往后翻到那一页,都要唏嘘一下,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苏阿细看了看江垣,他还很年轻,她也很年轻,所以她不会在他们身上看到垂老的影子。
所以她还想喜欢他喜欢得久一点,不是能在日历本上翻到的那种程度。还要更久一点。
苏阿细打破廊上的沉默:“肖策跟你说什么了?”
江垣说:“没什么。”
“是不是跟我有关的?”
他看了她一眼。
苏阿细说:“他追过我。”
“什么时候?”
“军训的时候就开始了。”
问话还没有结束,轮到他就诊。
苏阿细就在门口,没进去。
出来以后,江垣说,鼓膜穿孔,不严重。
苏阿细惊讶:“鼓膜穿孔还不严重?”
“分情况,我这种不严重,会自己愈合,不用做手术,就是可能暂时会听力下降。”
“那你现在听得见我说话吗?”
“难道我是在自言自语吗?”
苏阿细吐吐舌头:“去拿药吧。”
“……嗯。”
“你这段时间不要练鼓了。”
“嗯。”
“也不要戴耳机。”
“我尽量。”
拿药的窗口人挺多的,江垣站在苏阿细身后,两人安静地排队,突然听见旁边队伍里一个诧异的声音叫他:“小白?”
他回头,苏阿细也回头。
戴眼镜的少年眉头舒展开,“还以为我认错了。”
江垣打算带她过去。
苏阿细默默地放下了挽着他的手,插在衣服兜里,下意识说:“不要了吧。”
江垣没有强求她,朝周野那边走了几步,“看耳朵。”
“耳朵怎么了?”
“被我爸打伤了。”
“……你还好吧?”
“没事。”
周野狐疑地看着他:“你又干嘛了你爸要这样整你?”
江垣被他的措辞弄笑了,“什么叫整我,他教训我不是应该的吗?”
“那你干嘛了,要被他这样教训。”
他斟酌了一下开口,“打架未遂。”
“你有的时候就是太不冷静了。”
江垣不想跟他说话,老干部似的。
周野看了一眼排在队伍里的苏阿细。
江垣轻悄悄地笑言:“漂亮么。”
周野也笑了笑:“很漂亮。”
江垣说,“她有点怕生,回头介绍给你认识。”
周野点点头,“你还挺有本事的。”
“有我办不到的事儿么。”
“不扯了,走了啊。”
江垣点头。
周野说完,转身离开,戴上了耳机。
江垣眯着眼睛,看他离开的背影,不知道他在听什么歌呢。
周野喜欢李宗盛,江垣常常嘲笑他少年老成。
可是少年老成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未必是坏事。可能这几个字放在周野的性格上,就是完全合格的。
还好周野的性格不像他,周野敛得住少年意气和个性里的锋芒。
苏阿细拿完药走出人群,扯了一下他的胳膊,江垣回神。
她问:“他生病了吗?”
江垣说:“他妈妈尿毒症。”
苏阿细听说过这种疾病,在新闻上看过,但是没有太关注,她想知道是不是绝症,或者严不严重,但是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再次开口就显得唐突了。
她决定自己回去百度。
***
第二天,江垣见到一次肖策。
肖策把车子推到停车区,江垣隔着一排车子远远地看到他,踹了一脚眼前的车,多米诺骨自行车就顺势哗啦哗啦倒了一片。
在最外面弯腰锁车的男生还没有注意到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状况,已经被巨大的冲力袭击,他措手不及地撞上护栏,护栏年久失修被撞翻。
肖策没法站稳,猛烈地摔下三米高的水池。
扑通一声,就看不见人了。
江垣慢悠悠地走过去,把每一辆车重新扶好。
肖策到底说什么了啊,江垣干嘛老欺负他?
这是最近在宿舍里被探讨得最多的话题。
大家放下了对口红包包的争论,突然研究起异性群体的心理素质。
做女生,真的很忙。
其实江垣也没怎么欺负他,自从那次摔进水池之后,肖策几乎就没在他面前出现过了。
他依然平静地自由来去,依然逃课。不怎么打游戏了,要等鼓膜慢慢地愈合。
人的身体是真他妈的脆弱啊,一个耳光就差点儿把他打聋了。想想都后怕。
江垣那段时间经常去排练室,他跟学校乐队那些人玩得挺好的,经常一起出去浪。
有几次他要带苏阿细一起去,她不想浪费时间和无用的人社交,所以拒绝了。
他无所谓。
但是苏阿细就要万分警惕了。
每次他们夜不归宿去酒吧玩,她都要把主唱小哥的朋友圈翻个三五遍。
然后就看到了照片里面江垣跟几个妹子坐在一起喝酒。
怕什么来什么。
苏阿细立马一通电话过去,江垣接得倒是挺快的,但是那边闹得不行,他根本听不清她讲话,于是冲周边人吼了一声:“你们声音小点!!”
然后周围慢慢地静下来。
苏阿细这头沉默。
江垣问:“怎么了?”
“你在哪?”
“准备回学校。”
“你身边有女的吗?”
“有啊,两三个。”
苏阿细平静地说:“你别回来了,在外面玩得高兴点。”
江垣想了想:“……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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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死在外面算了吧。真的。
十二月团日活动的主题公布下来,是关于本市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问卷调查。苏阿细和宣传委员商量了一下,定下来两个活动地点:南州本地的一所小学,还有一个景区公园。
苏阿细在班上问了一下选队的情况,她去学校,宣传委员去公园。
结果班上男生基本都选了学校,女生也是选学校的比较多。
宣委是个活泼搞怪的男同志,非常生气地问那些没选他的女的是什么意思。
大家一笑而过。
苏阿细却严肃地说了句:“男生不能都去学校。”
有人问:“为什么不能?”
她说:“你们都去学校,那谁去公园啊?”
“没事啊,又不一定要每队人数都一样,反正现在也差不多。”
“差得多。”
苏阿细有点着急,坐在讲台上,拿笔在纸上乱写乱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