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男人的声音。
“妈的。”江垣把她放开,不耐烦地走出去给外面的人开门。
苏阿细坐起来,没有体温的融合,一阵凉意在腹部和胸口迂回。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从门缝里看到,周野在跟江垣说话。江垣没有把他请进来的意思。
江垣无奈地看着他:“大兄弟,你他妈来得可真是时候。”
周野很疑惑,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看,“怎么了?”
江垣把他脸拨正了:“没怎么,别瞎看。”他又问,“你什么事?”
周野直言:“借点钱。”
江垣仍然耿耿于怀:“借钱你跑我家来干嘛?”
“这样比较有诚意。”
虽然说着诚意二字,周野表情仍然寡淡,江垣也习惯了,他缓了口气,抓抓头发,“阿姨还好吧。”
“准备转院了。”
“转院?”
“联系了一个私人医院。”
“三院不好吗,为什么要转?什么小医院,靠不靠谱啊?我跟你说有的医生就是讹你钱不好好给你治病,你别……”
“透析太频繁了,我妈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江垣沉默地皱着眉,好一会儿,才质问道:“什么意思?她不做透析了?那怎么治?”
周野的回答很简单:“吃药。”
“不是,治病这种事情能随便吗,你怎么这点道理……”
“我都懂。”周野依然开口平静,“等到透析也没钱的时候,总归是要停掉的,我试那么多方法,也只是想让我妈多活几年。”
江垣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平复了一下情绪:“那你记得去查一下这些药能不能用,还有医生的执照,一定要亲眼看到。现在民营医疗很乱,很多人出事,只是没有曝光出来,我们不知道,是真的很多很多,因为国.家是从来不管的,所以他们就敢不拿人命当回事,这不是跟你开玩笑,你得自己长点心眼。你要是心里没底,下次我跟你一块儿去。”
“知道了。”听江垣说到执照问题,周野闪现过一丝迟疑的神情,但他觉得这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立马恢复平静,反问他:“你真的有钱吗?”
“有钱啊。”江垣直白地跟他交代,“我前段时间卖了辆车。”
“什么车?”
“911。”
周野的嘴角漾出一个浅笑,这个笑容在他清秀的面容上显得恰到好处。微风不燥,岁月静好,“谢谢。”
“……”
江垣被他矫情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不高兴搭理他了,回到家里。
苏阿细安静地坐着。
江垣进来的时候恍惚看到她在仓促地擦眼泪,他心里一沉。
江垣站在苏阿细面前,捧着她的脸,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嘴角。
苏阿细触电似的躲开他。
她是真的哭了一场,哭得脸蛋都红彤彤的,眼泪还在往外面涌,可是江垣刚刚要伸手替她擦眼泪,苏阿细迅速地站起来,躲到旁边去,冷冰冰地说:“你别碰我。”
刚刚他的手指冰凉的触感还停留在皮肤上。苏阿细看着地面,用手背蹭了蹭脸,“我回去了。”
江垣快步跨过去,抓住她的手,“我送你。”
苏阿细把他的手剥下去,“说了让你别碰我。”她一边说一边又控制不住地开始掉眼泪。
江垣心里被凿了一个窟窿似的,他动了动喉头:“对不起,我太冲动了。”试探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别哭了好不好?”
苏阿细把脸歪到旁边,没有再刻意地躲开他,江垣轻轻地把她拉到怀里,拍拍她的后背,哄小孩子似的,“对不起,你别哭了,你这样我都要难受死了。”
“你怎么那么坏啊?”
“我坏,我混蛋,我傻.逼,我不是人。”
苏阿细把脸埋在江垣的胸口,眼泪淋湿了他的衣服,她搂了一下他的腰,“你刚刚真的吓到我了。”
“嗯,下次绝对不会这样了。”江垣用手指刮掉她的眼泪,低头吻了吻她温热的脸颊,“相信我。”
江垣好声好气地哄了好久,苏阿细才把心情调整好,掀了一下衣领,“脖子上有吻痕。”
“我看看,”江垣把她头发撩起来看了一下,“没事,你别绑头发就行了,看不出来。”
苏阿细有点不高兴。
江垣说:“你等一下。”他回房间,拿了一条黑色的围巾,给她拥上,“好了没?”
围巾暖烘烘的,带着布料的馨香,她稍微低下头,就闻到和他身上如出一辙的味道。
“嗯。”
回到学校,校门口已经停满了考研车。
送回宿舍楼下,江垣拉着她不让她走。
“你要干嘛?”
“腿还疼吗?”
“有一点,但是能上楼。”
他低头,她抬头。长久的对视,让苏阿细下意识地眼神闪躲。江垣一点都不害羞,认真地盯着她看起来。
苏阿细蹙眉:“看我干嘛?你这样好奇怪。”
江垣小声说:“记得想我,好吗?”
她没接话。
他又问:“想不想我?”
苏阿细看他很急的样子,只好点点头:“想。”
“不行,没用了,除非你亲我。”
“这里人太多了,你能不能低调……”
苏阿细话没说完,唇被封上,江垣扣着她的后脑,急切地吻住,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小猎物被征服。
吻毕,他用“看什么看”的表情四下里扫了一圈,随后转身潇洒离开。
苏阿细觉得她成了世界中心。
他真的比她想象的还要幼稚。
江垣从学校出来,过了马路,去了一趟银行。
***
回到宿舍,几个人睡了一上午,陆陆续续都起床了,柳惠心刷完牙坐着敷面膜,听见门的动静,身子转了个边朝着苏阿细:“干嘛去了?”
苏阿细提了一下手里的塑料袋:“去超市。”
“哦。”柳惠心拍拍脸,狐疑地瞅着她。
苏阿细把东西放下,问她:“惠心,你会剪片子吗?”
“我会,我教你。”柳惠心眼尖,从苏阿细进门就一直盯着她手里的相机,正好逮着机会就问了:“这你的相机啊?看起来好好。”
苏阿细闪躲着说:“不是我的。”
“知道了。”柳惠心笑了笑:“你的片子拍好了?”
“嗯。”
“你什么时候拍的?”
“……”
“他帮你拍的?”
“嗯。”
“江垣对你真好。”
“……还好。”
“羡慕嫉妒恨呐。”
羡慕嫉妒就行了,干嘛要恨。
多瘆人啊。
苏阿细看了江垣给她拍的那些零零散散的片段。
她能想象,在一个下了雪的早晨,他拿着相机在这个大城市每一个角落里奔波,跑了很多地方,遇见了很多人,很多和他们不一样的人——那些早早远离了温房的工作者。
早早地出来摆煎饼摊的老人,日复一日赶到学校陪学生上早读的高三老师,开卡车的司机,扫雪的工人。
镜头里,还有躺在地上睡了一夜的酒鬼,和为了建设文明城市被打死在路边的野狗。
——这很负能量,无疑是最终会被剪掉的一部分,可是她看到的,却是一副无比真实的城市面貌。
酒鬼不是为了喝酒而成为一个酒鬼,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样的故事。
为了生计疲于奔命的时刻,最容易体会到孤独。
小狗呢,也不是为了成为野狗而离开自己的家人。
回到相机里。
江垣在一家早餐铺子逗留了好一会儿,店主在切豆腐。
他拍了半分钟的视频就没有拍了,豆腐店被移到了镜头外。
但是苏阿细听见店主的声音,带着温存的笑意:“起得真早,现在的大学生啊,都这么辛苦吗?”
江垣说:“不辛苦,这是责任。”
***
圣诞节那几天学校搞节日建设,江垣觉得日子过得太无趣,趁着晚自习老师都不在,还洋溢着浓浓的节日气氛,拉着一大帮男的,找个空教室,门一关,窗帘一拉,在班上放电音玩蹦迪。
不让他出去他就在自家门口嗨,苏阿细也真是服了,不愧城里人,花样不是一般多。
虽然有点头疼,但是看他们玩的还是挺过瘾的。
他玩他的,她还得时时刻刻帮他提防着老师,成天跟着他操闲心。
苏阿细在教室门口站了一会儿,音乐停了,江垣推门出来,手臂很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勾过来一个纸袋子,“今天过节,给你买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