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垣说:“我不吃了。”
“在学校吃过了?”
“嗯。”
江岂安自己动筷子,江垣在旁边坐下。
爷爷就连吃饭的样子都威风凛凛的。
他一辈子要强,不向谁低头,也不为谁低头。
江垣常常会觉得,这一把年纪了,还总是整天端着,不累么。
但是作为孙子,他没有任何立场指责他爷爷。
他选择玩手机。沉默是金。
没有那么集中的精力玩游戏,江垣就漫不经心地刷了会儿朋友圈。一点进去就看到他爸的一张自拍,发福的爸爸端着一瓶二锅头对着镜头,配字:生日快乐。
江垣无奈地笑了笑。
喝完这瓶可就没这么岁月静好了。
江垣的爸爸江堰和他爷爷完全相反,江堰年轻时滥喝滥赌,欠了债也不怕,不会没有人给他收拾烂摊子。现在年纪大了,浪不动了,敛了钱财,做点小买卖。
缺点太多,最致命的是脾气,一喝酒就动怒,倒是不打人,就是喜欢摔东西。原是骨子里匿着中产阶级的倔强,有钱的胖子可能都是这副德性。
江堰眼下经营着江岂安的红酒会所,实打实的啃老一族。不过与常人还是有所差异,他啃的“老”,根本不屑他啃不啃。
江岂安的心思基本都在江垣身上。
与其说希望江垣跟他们一样进入商业场,江岂安更希望他能健健康康地长大。
只是到了这些年他才发现,后者实现起来,比前者要难得多。
江垣蜷膝坐在沙发里,“爸爸没回来吗?”
江岂安答:“我没告诉他你今天回家。”
“哦。”
“车子喜欢吗?”
“我没看呢。”
又是一阵沉默。
江岂安不吃了,嘬了点酒,“在学校怎么样?”
“还行。”
“考试呢?”
“还没考。”
江岂安低头点了根烟,然后挪开凳子,走到江垣身边,语重心长地问他:“学新闻以后出来干什么?”
“不知道。”爷爷靠过来,让江垣有点心里发毛。
“去电视台吗?我帮你找人。”
江岂安鼻子里吐出来的烟喷到江垣脸上,江垣捏住鼻子,“才大一,你跟我说那么多干嘛啊。”
“你早点做打算,我也好早点做准备,现在大学生就业形势可不好。”
江垣扬了扬声音:“我要你做什么准备?”
“你别跟你哥学,你哥思想就不对,现在时代不同了,记者地位没那么高,不要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你别说话了,我头疼。”江垣起身,往外面走,“回学校了。”
江岂安没拦他,在江垣跨出门之前,提醒一句:“对了,你爸可能过几天过来住。”
江垣止步:“为什么?”
“我叫他回来陪陪你,反正在哪里都一样,一家人住一起有个照应。”他吐出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也有家的感觉。”
江垣不讨厌他爸爸,但他也不想多生事端。
他回房,整理了自己的一些东西。高三用过的课本,作业,篮球,CD,无人机的零件,拼图……
总还是缺了点什么。
江垣把柜门里的抽屉拉开,在他的户口本等一堆证件照下面扯出了一张老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小脸蛋白得发光的小男孩。
他盯着这张照片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把这些东西收拾好了,全部搬进了旁边的练鼓房。
然后把门锁上,钥匙放在裤兜里,安心离开。
21、亲爱的姑娘「四」 ...
江垣转脸就把爷爷给他的那辆车卖了, 谈恋爱是很催人奋进的事情,因为时时刻刻都得想着多攒点钱养妹子。
他这段时间跟打了鸡血似的, 每天上课,一节课不落,连早晚自习都从不迟到早退。
但是他不想听的课仍然不会花时间, 有的时候就趴在桌上画画五线谱什么的。
不画图就抬头看看苏阿细。
她偶尔会回头。
后来发现江垣总是盯着她之后, 连“偶尔”也没有了。
我.靠, 真没默契。
他一辈子也研究不透女孩子这种生物。
因为他压根看不明白, 她们身上时时刻刻会保持着一种谨慎的腼腆。
他更不会看到, 她回过头去看着课本的时候脸上迟迟消散不去的傻笑。
女孩就像一朵娇弱的花儿, 你必须得多花时间陪她,多给她一点阳光和雨露,给她温暖。她才会愿意为你开放。
十一月中旬, 江垣打算跟她去看看电影。
他知道苏阿细上课的时候不会看手机, 就传了张纸条过去。她坐在前前排,江垣手臂一挥,小纸团就掉在她桌上。
苏阿细问他:“有什么电影。”
江垣说:“饥饿游戏, 我的少女时代,还有陪安东尼什么什么。”
她回:“陪安东尼什么啊?”
江垣认真地查了一下, 写上:“陪安东尼度过漫长岁月。”
苏阿细:“哦, 看我的少女时代。”
“……”
这部电影风评挺好的。
台湾的青春电影似乎总能非常精准地点明青春期少男少女的脆弱心事。让观者一头扎进共鸣的旋涡出不来, 某一句台词,或者某一个镜头,就像是一根细细的针, 扎进泪腺。源源不断。
林真心坐在长凳上仰望星空,听着徐太宇留给她的那卷卡带的时候,旁边女生发出吸鼻子的声音,苏阿细偷偷看了一眼江垣。
他靠在椅背上,稍稍地歪着脑袋,安静地看屏幕。
隐隐若若的光线照亮他的侧脸。
也不知道他真的在认真看电影,还是心怀什么鬼胎。
江垣的侧脸特别好看,要是现在能拍照,她肯定会把他现在的样子照下来,然后做成屏保——
不过这只是苏阿细少女心爆棚时的自行幻想。
哪怕现在可以拍照,她也不会拍他,哪怕她拍了,也不会做成屏保。
她是个刻板的人。
电影的场次很晚了,出来以后,苏阿细看了看时间,赶到学校宿舍都闭寝了。
但是他们两个仍然不疾不徐地踏上了公交车。
车上,她双眼漫无目的地在每一盏路灯和每一辆车上做短暂停留。
江垣握住她的手,苏阿细转头看他,问道:“你觉得电影好看吗?”
“还行。”江垣淡淡地说,“就是看不清里面人长什么样。”
他懒洋洋地坐着,腿蹬在过道。
苏阿细说:“你怎么不戴眼镜?”
“能看清你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嘛。”
“那你看电影都不戴眼镜吗?”
“我一般不出来看电影。自己看很奇怪,和朋友看更奇怪,而且我也没有……约过女生啊。”
苏阿细低声说:“所以,你是第一次……”她的尾音融进长长的刹车声中。
没有再问了。
在北门下车,江垣拉着她往前走,苏阿细却突然放缓了步子。
江垣问:“怎么了?”
“十一点都过了,怎么进去啊。阿姨不给开门的。”
江垣以前出去上网好几次都半夜才翻墙回去,但今天还带了姑娘,他疏忽了这个问题。江垣抓抓头发,尴尬地问:“你回家吗?”
苏阿细说:“我家挺远的。”
“去我家吗?”
“……不去。”
他盘算了一下,拉着苏阿细往北门走:“那我们去校门口。”
“去校门口干嘛?”
“打坐。”
“……”
江垣带她去了学校北门旁边的快捷酒店。跨进门的一瞬间,苏阿细心跳得特别乱。
前台的小姑娘瞄了几眼苏阿细,做作地压低了声音问江垣:“女朋友啊?”
“嗯。”
“几间啊?”
“一……你带身份证了吗?”
苏阿细摇摇头。
江垣开心地说:“一间。”
前台:“一人一证。”
江垣:“没办法,证在学校呢。下次一定带。”
苏阿细有点拘谨:“你跟我住一起啊?”
江垣被她问蒙了一下,稍有一顿,“啊,那要不,我睡外面去。”
“……算了。”苏阿细攥着他的衣角,拉着他往前走。
电梯里面很静,陌生的环境让她有点不安,苏阿细问:“你怎么什么人都认识?”
“来过几次。”
苏阿细抬头,狐疑地看着他。
“我一个人……”江垣低着头说,“一个人过来洗澡的。”
她没接话。
江垣解释:“真的,我有的时候在网吧待得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