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了一眼凑过来的男生,单眼皮短睫毛,五官硬朗,短发一根一根翘在头顶,看起来硬邦邦的。是他的舍友陆铮。
江垣喉结动了动,“嗯”了一声。
陆铮说:“那她干嘛还要罚站?”
江垣看着苏阿细的方向,她手帖裤缝,腰杆儿挺直了,纸片被夹得很稳,这个军姿站得很漂亮。他压低了声音,“她比较坚强。”
话音刚落,听见后面有人叫他的名字。
“江垣!!”袁婧冲他招招手,“过来过来!”
一群移动的马赛克中间,这个女生的出现显得十分突兀。
苏阿细挺直的身体,在看到江垣靠近袁婧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松懈了一下。
她是个做任何事情都会十二分投入的人,但是此刻,因为教官不在,所以抱着很罪恶的侥幸心理,她走了一会儿神,松开了紧绷的双腿。
纸片掉在她的脚跟处。
袁婧带来了一拨人,她穿着热裤,看起来挺凉快的,他们站在一起说话,袁婧有她自己的阵营。从苏阿细的角度来看,袁婧在很迫切地把江垣拉进她的阵营,但是江垣融入不进去。
“喂!”
身后突然响起这么恶作剧的一声大吼,苏阿细绷紧了身子没有反应,但心脏却被捅了一个窟窿似的,在看清来人之后,这个窟窿慢慢闭合。
男生,单眼皮,短睫毛,寸头。牙齿很白,对她笑,“热吗?”
苏阿细说:“还好。”
他站在她前面,给她挡太阳:“我叫陆铮。”
苏阿细没看他:“我知道。”
“你干嘛天天看江垣啊?”
“没有。”
“我都看出来了,还说没有。”
“你看出什么了?”
在男生看来,苏阿细的眉头轻轻地揪起来一下,似是而非地瞪了他一眼,这一下微妙的神态可以看出她轻微的不耐烦,显得更加可爱了。
陆铮笑了笑,“其实我也挺好看的,你可以多看看我。”他个子高,朝她又走近了一步,高大的男孩子伸出双手,举在苏阿细的头顶。
陆铮突然有点脸红。
苏阿细垂下了眼睛。
英雄救美的英雄,是任何人都可以当的,她千万不能稀罕。
陆铮说:“你昨天唱了周杰伦的歌,好巧哦,我也喜欢周杰伦。”
苏阿细:“我喜欢五月天。”
“……”
陆铮沉默了一小会儿,突然开口小声地唱歌,“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为什么,我的心……”(五月天《温柔》)
苏阿细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
教官扎堆休息,过了会儿往苏阿细这边瞅瞅,走过来:“怎么你站?江垣呢?”
苏阿细交代:“他腰带借给我了。”
陆铮赶紧退到旁边去。
教官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把帽檐在手心拍了两下:“嗬,现在的年轻人。”
袁婧是学生会的部长,趁着接触新生的机会,所以天天来挖掘一下学弟学妹。尤其是来挖“好看”的学弟学妹。
“都是我们宣传部的。”袁婧指指一排学长学姐。
江垣点点头。
“你记得招新的时候来面试啊,刷刷脸就能进。”
……
以前,在这种阴盛阳衰的文科学院,男生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大家心有灵犀地把“帅哥”这种词从生活中剔除了。不抱希望,也不会有失望。
但是江垣出现了,他这种档次的颜值,翻翻校史都找不出几个,还偏偏扎进了饥不择食的女生堆里。于是班草,系草,校草,这种相当空泛的意识形态,开始渐渐地有了一个生动鲜明的反馈。
新生有了动力,老生“垂死惊坐起”。大家总想着,反正他单身,我们雨露均沾。
美丽真好,美丽的人儿都自带雨露,润物细无声。
不过现在,这位美少年有点蔫儿了。
袁婧离开以后,江垣躺在绿茵场上,帽子反扣在脸上,遮住鼻梁往上的部位,露出嘴唇和下巴。
苏阿细过来拿自己的水杯,弯腰的时候,看到他干净的下巴,竟然很想捏一下。
嘴唇的缝隙里,隐约可见可爱的大门牙,白白的两小颗。
他无意识地抿了一下嘴唇,两小颗没有了。
苏阿细莞尔一笑。
她突然想起陆铮刚才说的“你干嘛老看江垣”,于是赶紧把视线别开了。
一个叫李清池的男生坐在江垣旁边吧嗒吧嗒挤一个快要空掉的小瓶子,瓶子里流出稀稀拉拉的液体,被他揉在手臂上。
江垣问:“这什么?”
“防晒霜。”
“……有用吗?”
“当然有用。”
他把瓶子捏过去:“给我抹点儿。”
李清池面露为难之色,委屈地说:“我都快没了。”
江垣没搭理他,努力地挤了一点点出来,擦在脸上,“怎么这么黏?”
“防晒霜就是这样的,我又没买假货。”
“我又没说你买假货。”
李清池支在地上的腿往旁边动了动,碰了一下江垣的腿,“你坏。”
“………………”
五分钟后,江垣去水池洗脸。
期间,袁婧从小卖部拎了一大袋冰棍回来,让苏阿细发给他们。苏阿细满操场跑了一圈下来,发完还剩一根。
她看到在操场外面的少年。
江垣洗完脸,拧水龙头的时候,听到旁边的脚步声,抬头之际,苏阿细已经走到跟前,他心跳漏了一拍,赶紧舒一口气,“不是……大姐,你干嘛老吓我啊?”
苏阿细顿了一下,有点生气地把冰棍扔他怀里,“谁是你大姐。”
江垣看着苏阿细走远,觉得心里有点沉甸甸的,他捏着冰棍追上去,路过她的时候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嘴欠,别生气。”
……
下午练蹲姿。
苏阿细蹲得腿都要断了,她实在不能理解教官说的“只要姿势标准,这样蹲一天都没问题的”,因为她只蹲了十分钟,就头晕得不行。这些能挺直了腰杆一动不动的同学,都是机器人吗?
教官在后面推了几个男生,大家岿然不动,还好没过来弄她,不然纸老虎就要被淹死了。总算顺利完成了任务,不过起立的时候,苏阿细站不起来。
她坐地上了。
然后解散。
苏阿细坐了好半天也没能站起来,她感觉这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人都陆陆续续散光了,她才好不容易缓过劲,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却看到江垣站在树荫底下笑。
第一次看到他笑得这么明媚,但苏阿细还是很不爽,她想打他,于是头脑一发热,走过去冲着他后背硬朗的骨骼,猝不及防地给了一拳,“干嘛呀,你走音我都没笑你。”
江垣抱着手臂,仍然看着她笑。
苏阿细踢了一下他的小腿,着急地皱眉:“哎呀!你别笑!”
江垣的目光斜下来,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学她娇滴滴地说话:“哎呀你别笑~”
坐着的,站着的,旁边一圈男生跟打了鸡血一样蹬着腿大笑,啪啪啪鼓掌。
苏阿细扭头就走。
烦死了。
嘲笑事件让苏阿细心存芥蒂,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她决定军训的最后三天不跟江垣说话。
然而这股韧劲好不容易坚持了两天半,第三天下午破功了。因为风水轮流转这种好事,让她不得不夸赞老天爷真是太可爱了。
江垣因为站军姿的时候掀了一下帽子,被残酷地罚做50个俯卧撑。
苏阿细在他前面蹲下,冷嘲热讽地说:“加把劲儿啊,大少爷。”
江垣做完,在地上趴了会儿,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漂亮的女生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可是她不管怎么样都是让人讨厌不起来的。
热的时候她是扫在身上的微风。累的时候她是含在嘴里的巧克力糖。
跟你说话的时候,像有一片羽毛落在心坎上,扎得痒兮兮的,但那股温柔的劲儿真的腻人。
江垣对美女总是格外宽容。
下午五点半,最后一天的军训结束,江垣跟苏阿细走在队伍最后,她本以为他没有跟上来,没想到一回头就看到江垣走在她后面,距离不到一米。
两人对视。
苏阿细为了避免尴尬,急迫地开口:“你今天不把水送回去啊?”
“又不是天天我送。”
“那你也应该去监督一下,万一他们把饮水机弄没了,还得我们两个倒霉。”
江垣懒洋洋地往前迈着步子,“都这么大人了,监督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