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雨听见王爷训斥含烟,也赶来下跪。
含烟战战兢兢地说:“王爷别气,只是紫鹃姐姐接林姑娘去住几日,很快就回来了。”
“回来了?!”水溶气急的将那张纸找着含烟的脸上摔去。含烟拾来一看,上面五个字,她认识的不超过两个,当然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水溶离了黛玉常坐的那把椅子,又看了看床上叠放着的两副薄薄的丝被。一色水红,一色猩红。
他记起那次黛玉生了病,自己也是没魂的跑了来。她躺在床上昏昏沉沉,而自己就坐在跟前。水溶在床沿上坐下,看着那空荡荡的床帐,脑海中总是想着她的身影。再也挥之不去,纱帐上双绣着成对的穿花蝴蝶,此刻在水溶看来也像是失了伴。
敦慧赶了来,很明显的,她已错过了刚才的风波。她待要问问哥哥是怎么回事,却看见了一个失魂落魄的人,心里一紧,什么话也问不出口了。又瞧见了被含烟拾起放在书案上的那张纸,的确是林姐姐的手笔,上面的五个字她也认得。心里此时突然明白了,林姐姐是真走了,不是要去串门。此刻她又在哪里呢。
敦慧上前拉了拉兄长的手,倒显得沉稳了不少:“哥,我们去找她吧。”
水溶渐渐的从烦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起身道:“我去找她。”
水溶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的走出了黛玉的房间,此刻他倒体会到什么是五脏俱焚的滋味了。此前从来没有过如此真切的感受。脑中一遍又一遍的想,她为何要不辞而别。莫非是自己忽略了什么,还是府里什么人给她受了委屈。要是他查出来是谁在背后捣乱,绝不轻饶。
鞋子被打湿了,穿在脚上很是不舒服。他回到这边要换身外出的衣裳,惜月见他神色全变了,瞅着很是不对劲,忙问:“王爷,这是怎么呢?才郡主来找王爷也是冒冒失失的,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水溶才猛然记起他生日那晚黛玉曾来找过他,心里充满了疑惑,忙问惜月:“林姑娘那晚过来可曾说过什么话?”
惜月仔细回忆了一遍,摇摇头:“就说来答谢王爷。”
水溶拍着腿说:“我糊涂呀,当时怎么就没往这方面想呢。现在如何是好?”
又云进来说:“林姑娘走的时候还向王爷这边的窗户望了好几眼,问她什么她也不说。”
水溶又问:“她进屋没有?”
惜月摇头道:“没有,她来的时候也没让人传话。还是我开窗的时候看见的,就站在院里的那棵梨树下。”
水溶只觉得手心汗涔涔的,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追悔莫及的错误。要是错过了她,自己这一生过得还有多少意义呢?以前她时常躲着自己,现在干脆不辞而别了。水溶心想莫非那次冒犯了她,她心中还是耿耿吗?此刻也想不出什么别的答案来了。
六儿到窗下来传话:“王爷,孟长史求见。”
水溶心想他来得正是时候,这事还得要靠他,忙道:“让他进来吧。”
惜月替水溶换好了鞋,她又问了句:“莫非林姑娘出了什么事吗?”
水溶苦恼道:“她走了。”
惜月微微的惊讶,心想这是什么说法呀,好端端的怎么……
孟一已经进屋了:“王爷,小的来请安了。”
第102章:恍若隔年
水溶与孟一商议了好一阵子,水溶便让孟一准备马匹出去寻人,只怕晚了就错过了。
孟一出了房门心想这马匹不管用,总不能让个千金小姐也学得男人一般,猴在马背上,招摇过市的算个什么话呢。人家千金小姐,娇贵着,被风一吹兴许就病下了。便让人备了一辆青绸翠幄素盖的车子。
水溶倒觉得孟一虑得十分周全,孟一亲自驾车,水溶坐在车内。心情随着车子的颠簸也跟着不平静,心想他们现在才急着去找,会不会晚了些。要是林黛玉已经走远,再也寻不回来该如何是好?他没有那个本事,为了寻一个小小的女子而将整个京城给翻过来。只好暗暗的祈祷,希望还能见着她的倩影。
孟一驾着车走过了不少的街巷,两眼却向街市两边观望,生怕就错过了那家小小的店面。他记得上次来打听时,就走了许多的路,还问了好些人才寻到了。只有一间门脸儿,做的是一般的草药买卖。
孟一看了一路,依稀记得门前的布幌子上有一个蔡字,水溶也跟着找,寻了好半天才在一条略显冷清僻静的小箱子里寻到了那家铺面,果然布幌子上大大的写了个蔡字。
水溶本来要下车亲自去问的,孟一道:“王爷别急,我去问问吧。”
孟一跳下了车子,大步向店内走去。只见有一个中年男人正蹲在门槛上翻弄着一簸箕的草药。孟一走上前去,向那男人作揖问道:“敢问老先生,这里可是蔡草药?”
蔡父缓缓的起身来,见跟前站着一位华服公子,不知道来者是何身份,微微一抬眼,说道:“爷是要买草药吗?”
孟一心想应该是此处了,便询问道:“老先生,再下有事相问,请问以前贾家的林姑娘可在此处?”
蔡父又抬头看了看这位公子几眼,觉得眼生,认不得他,心想莫非是贾家的什么人吗?以前他在贾家做帮工时没有见过他,又说要找林姑娘,更提了几分精神,暗骂着女儿胡闹,这下人家找上门来了,该怎么收场。又一面猜测此人的身份,只见他脸上挂着几分笑,十分的平和。因此站起身来,身子微微的前倾,问道:“敢问阁下是何方人士?”
孟一心想若不露出自己的身份,只怕这个老头是不会说了。因此附在蔡父耳边低语了一阵,蔡父脸色大变,浑身颤抖着,将要下拜,孟一却扶住了他:“老先生,你给我一句准信吧,不知那林姑娘是否还在贵府上?”
蔡父脸色沉重了下来,哆哆嗦嗦的说着:“你们来晚了一步,今一早就出发了。此刻说不定已经出了通州了。”
孟一跌脚叹道:“通州,那还了得,要是再上了船,只怕追不上了。”、心想真是坏了大事,要是昨日来,也就截住了。也不等蔡父多说扭头便走,却见水溶挑着帘子正往这边观望。又见孟一焦急的回来,心想此事不好,正要下车时,孟一已经回来了,对水溶道:“王爷,我们往通州赶吧。”
水溶听见了这个地名儿,整个人瞬间僵住了。她一个孤弱的女子到底是要往什么地方去,去通州乘船,莫非是要南下么。要是上船走了,只怕再也寻不回来。
因此忙下了车,要坐到前面来亲自驾车。孟一却推让道:“王爷,还是让小的来吧。幸好现在还不算晚,快些的话,或许还能赶上。”
水溶不免有些责怪:“我说骑马方便,也快些。若是错过了,你也要承担一定的责任。”
孟一忙道:“好,我知道了。王爷你坐好吧。”
蔡父一脸的沉重,心想这事还真是闹大了,又见那车内还有一男子,蔡父不敢多想,只好祈求儿女多福,此事不要给家里带来什么祸害就好。
孟一驾着车,水溶坐在车内却是心急如焚,两人飞快的往通州方向赶去。孟一心想,还没和那个丫头道谢,她怎能就这样走了。
上了去通州的官道,官道上有不少来往的赶着通向南北的人。孟一也无心去理会这些了,日头渐渐的有些西陲了,知道天色不早了。孟一不得不快马扬鞭。
好不容易一路赶到了这边的码头,水溶迫不及待地从车上跳下,他很想从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眼就能看见她。
他与孟一分散去找,兜兜转转的好大一个圈子。他站在码头上来回观望着,却始终不见黛玉的身影。他早已经攥紧了拳头,心想这事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一方面又希望孟一寻着人了。
孟一走了来,向水溶摇摇头:“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应该上船走了吧。下一步王爷打算如何是好?”
水溶只觉得额头上冒着大滴的虚汗,身子几乎虚软下来,他来晚了一天,难道就是这样的错过吗?她遗落的那块手绢自己还没退还给她,他还有许多话要和她说,原来就这样的错过了。水溶开始有些悔恨,要是那晚他早些从怡园过来,与她说会儿话,觉察到她的不对时,说什么也不会让她离开。
两人都是一脸的失望,但也无可奈何。水溶心想看来他们是没有红尘中的那一点缘分。
虽然失落了,但也只好回去了。等回府再另做打算。
水溶弯着身子准备上车了,突然回头向右边看了一眼,却见来了一辆普通的马车。车子显得有些陈旧不堪,只见那车停了下来,一个年轻的衣着普通的姑娘慢慢的扶了一个女子下来。牛车停在柳荫下,在绿柳掩映中,他依稀看见了一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婷婷袅袅,态度蹁跹。一袭浅碧的衣裙,梳着寻常的发式。
两日不见,恍如隔年。此刻他到能有时吟咏过(毛诗)里的那些句子来。
水溶直起身来,他做了片刻的停留,于是大步的向那边走去。
黛玉也向这边看来,她停住了脚步,没有再向前。雪雁将车上的东西都搬下来了,紫鹃扶着她站在那里,只看见了青年公子正向这边走来,一身石青的妆花缎的箭袖,但那不是宝玉。人越来越近。紫鹃心想恐怕是走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