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皇帝都是渣啊……
又过了几日之后,贾元春正坐在暖阁里享受几味御膳房新制的点心的时候,突然听到附近不远处的储秀宫中,似乎喧闹了起来。她凝神听了一会儿之后,示意宫女们出去打探一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多时负责出去探听消息的小宫女回来了,面带一点子惶然和兴奋的神情,凑到她面前说道:“主子,储秀宫出事了!”
站在元春旁边的芝兰闻言,嗔道:“我们自然晓得是储秀宫出事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
小宫女道:“奴婢不敢凑得太近了,只依稀听说,有位秀女吃了些点心之后,便中毒吐血了。现在,御医们正赶过去呢!”
芝兰诧异道:“竟有此事?真是胆大包天啊!也不知道,是哪位秀女出了事……”
元春咽下口中香甜的点心,笑道:“那还用想?自然是最出众的那一位了。”
不多时,确切的消息传来。果然便如元春所说,是最出众的那一位出了事。皇帝得知此事后大怒,亲自去了储秀宫看望魏氏,还迁怒了皇后娘娘。如今,皇后也懊恼得不行呢!魏氏也是个福大命大的,被御医们一番诊治之后,总算是保住了命。只可惜,到底还是伤了身子,再也不能生育了。这个消息对于一位立志成为宠妃的秀女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了。据说,魏氏醒来知道了这个噩耗之后,哭晕在了皇帝怀里,把个帝王心疼得不行不行的。皇后娘娘当时也在一旁,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哦。
看着贾元春再次淡定的捻起一块雪白的龙须酥,芝兰忍不住问道:“主子,你觉得,这事是谁干的?”
伸出舌尖添了一下手中龙须酥上雪花一样的糖粉,贾元春道:“这么蠢的事情,应该不是宫中有资历的妃嫔们干的。我觉得,事情应该落在新晋封的人身上。”
新晋封的妃嫔?芝兰不禁抬眼朝着对面宫殿看去,低声道:“会不会……是对面那一位?”
贾元春将龙须酥放进口中,细细品味着,末了才说道:“看着吧,事情应该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陛下但凡是动了真怒要查某件事,哪里会有查不出来的道理?”动了这段时间放在他心尖尖上的人,简直是触犯了龙的逆鳞。下药的那个人,算是完了。
芝兰很信任贾元春,觉得自家主子说什么都是对的。而事情果然也不出贾元春所料,不过短短三日之后,就查出了犯事的人。竟然真的,就是住在她们对面宫殿里的那一位。得知消息之后,芝兰不禁咋舌,道:“她这是怎么想的呢?那魏氏怎么就碍着她的眼了?这宫中妃嫔这么多,旧的没去新的又来,妒恨得过来吗?”
抱琴道:“谁叫前段时间殷才人最得宠呢?可是秀女们一进宫,就占住了陛下的心,她不去嫉恨她们,却去嫉恨谁?”
“不管怎么说,这样做也太过胆大妄为了。她就不怕牵连家人?”芝兰道。
抱琴却说道:“你忘了?殷碧箫可是恨着她那些家人的,她自己不动手都算是心慈手软了,哪里还会怕牵连他们?”
夕阳西下,晚霞漫天的时候,殷才人被拖出了她的宫室。她脸色煞白,却不吵不闹,任由侍卫们将她带了出来。倒是伺候她的宫女,吓得哭个不停,颤抖着跟在她身后跑了出来。看见她们那个样子,殷碧箫反倒笑了:“你们哭什么?此事却与你们无关,只是我一个人办的罢了。只可惜,没能要了那个贱/人的命。不过,能让她失去生育的能力,我这功夫,却也不算白费了。可惜啊,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看着西边天际如血一般的霞光,她长长的叹息道。
听到她这话,押着她的侍卫喝道:“死到临头,你还敢胡言乱语?”
是的,她死到临头了。陛下震怒,她就连打入冷宫的资格都没有了,直接被赐死。抬起双眼,她迎上一道视线,却是来自站在廊下的贾元春的。看着她,殷碧箫说道:“你现在满意了吗?不用你动手,我就自己将自己给毁掉了。”
贾元春淡淡的说道:“在我眼里,你从来不是敌人。”
闻言,殷碧箫怔了怔,却陡然反应过来了。她弯着腰大笑起来,直笑得流出了眼泪:“原来……我就连做你的敌人,都不够资格……”
第52章 深宫很残酷
今天的晚霞特别的红艳, 简直像是泛着血光,看起来十分的不吉利。血色霞光披在一身凛然的殷碧箫身上,使得她看起来分外的凄艳,竟一时焕发出别样的美丽来。若是此刻皇帝见了她这个样子, 也许,会饶她一命也说不定。只可惜, 他没有来。
就连来见这个曾经他宠爱过的女人最后一面, 他都不乐意。
或许是倒春寒了, 这两日特别的寒冷, 几乎都不像是春天了。贾元春披着银鼠大氅,呵气成云的,站在殿门前静静看着身披霞光的女子。哪怕是走到了绝路,她仍是美丽的, 年纪也算不得很大。如果她没有进宫,生活在民间嫁了一个普通的男人。日子久了, 生儿育女的, 男人对她也许多少会有一点真心。不会像是现在这般, 到头来, 竹篮打水一场空。
看着殷碧箫一步一步挺直脊背离开的背影, 贾元春一直目送到她消失在了霞光中,方才抬起头来, 看向天空。夕阳已经快要完全沉没下去了, 西边天际的血光渐渐淡了, 四周阴沉下来, 暮色笼罩了禁宫。不知名的夜鸟开始鸣叫起来,哑哑的声音,像是在唱着一曲丧歌。
过了许久,在贾元春已经坐在炭盆旁边昏昏欲睡的时候,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宫女轻轻走了进来。恰好此时烛焰噼啪一声爆响了一下,惊醒了贾元春。
小小的打了个呵欠,她低声问道:“怎么样了?”
小宫女抬起眼看了她一下,轻声回答道:“……已经殒命了,毒/酒匕首白绫三样物件儿里,选的是匕首。”
哦?闻言贾元春感到有些诧异。很少有人会选匕首的,几乎都是选白绫或者毒酒。毕竟用匕首捅自己所需要的勇气,可比上吊或者服/毒要大多了。
小宫女的脸色有点儿发白,也许是被吓到了:“据说,是抹了脖子。那血溅得有三尺高,旁边的太监和侍卫都有些被那血淋淋的场面给吓到了……”
也许,还是有些不甘心吧。也许,这便是她对这个世界最后一点小小的报复吧。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嘲笑一下这个荒唐的世道。在她最后的视野里,她看到的会是什么呢?贾元春忍不住这样想到。
会是初初进宫时懵懂天真的自己吗?会是得以晋封时意气风发的自己吗?还是说,是下令赐死她的皇帝陛下呢?贾元春却不知道,在殷碧箫最后的视野里,出现的,是她的母亲。微笑着的,带着一身阳光气息的,年轻的母亲,朝着小小的碧箫伸出手,笑着说道:“箫儿,我来接你了……”
倒在血泊里面的殷碧箫,脸上是带着笑意的。
偌大的后宫,并不会因为一个死去的小小才人而改变什么。年轻的妃嫔秀女们依旧争奇斗艳,吸引着天子的注意力。坐在华丽高雅的宫堂中,一个个香气扑鼻暗藏机锋,你放唱罢我登场,有输亦有赢。一天天的,上演着一场场大同小异的戏。深宫是一个华丽的囚笼,锁住了无数的骄丽女子。她们跟世界脱了节,在这里过上个一辈子,也仿佛只是过了一天似的。等到病了老了,容颜衰败了,躺在冷冰冰的床铺上回想自己的一生。才惊觉印象中最为深刻的,竟是那一年偷偷从家里溜出去,在元宵灯会上看到那个陌生男子的那一眼。这一眼,竟然就铭记了一生。
不如不遇。
那一年姐妹相聚荡秋千越过高墙……
那一年诗词相和欢声笑语……
那一年蹴鞠进水潭溅湿了新做的红裙子,被奶娘唠叨了一整天……
牢牢记在心里的,从不曾忘却的,从来都不是身在宫中的记忆。真真切切镌刻在心中的,仿佛就发生在昨日的那些鲜活记忆,或许,才是真正值得珍惜的吧?
年华似水,匆匆而逝,从不会因为怜悯世人而停留。任你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或是挣扎求生的布衣妇人。到头来,结局都是一样。
这段时间的贾元春,一直有些恹恹的。尽管她依旧荣宠在身,却似乎对什么事都失去了兴趣似的。一直到春日将尽,方才渐渐的好了起来。最近宫中的新闻,便是新晋封的贵嫔魏思梦,竟然有了两月的身孕了。
从小小的秀女,一跃而成为跟贾元春平起平坐的贵嫔,可见其荣宠。虽然也有补偿其遭了无妄之灾的意思,但那来自帝王的宠爱,却也不是假的。
魏思梦跟殷碧箫很不一样,虽然也有些娇娇怯怯的样子,但她身上更多的,是一种不惹人厌烦的清高之气。宛如深谷百合,自有一番与众不同的风华。入了帝王的眼,也并不奇怪。这一点与贾元春截然相反,随着服下如花似玉丸的增多,贾元春身上的秾丽气质,也越来越明显了。犹如精心栽培娇养着的牡丹,是一朵浑身焕发着明艳气息的人间富贵花。
百合我所欲也,牡丹亦我所欲也!皇帝陛下左拥右抱,好不快活。这段时间除了贾元春和魏思梦,几乎其他妃嫔都被他抛在了脑后。哪怕是一直深得他喜爱的淑妃何莲琬,也不例外。何莲琬似乎仍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看到贾元春和魏思梦,也并没有其他的什么神情,十分大度的模样。但心里是不是恨得想要生嚼了她们,那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