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的雪花纷纷扬扬,不一会儿朝蘅的长发上就蒙了一层白雪,雪水虽凉但不刺骨,正好让她的神智更加清醒。她扭头看了看身边的男人,发现他也是黑发覆雪,浅紫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和幸福。
“我可能不能陪你到最后,但是在这漫天大雪中,我们可以走到白头。”
这是张起灵的誓言,也是她听到过的最动听的情话。这个总是沉默寡言的男人,说出的情话很少很少,但是每一句,都那么深刻,那么让她感动。
朝蘅眼圈微红,不顾满身的冰雪紧紧抱住他。
我们一定会走到白头。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能放弃一丝一毫的机会。两个有着相同命运轨迹的人,在一起的时间会很长很长,即使你千百次失忆,即使你什么都忘了,不再记得我是谁,不再记得我们之间的一切,那也没关系,我会穿越万水千山,来到你身边,让你明白,即使你忘记全世界,也还是会有一个人,陪你生生世世。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们既然相爱,那么,一定会永不相离,永远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小哥的情话啊
☆、海棠花尽
解语花第一次见到那人是在1983年秋,那时他才五岁。幼时的很多事都记不清了,但唯独与那人的第一次见面,他记得特别清楚,或者说,那次见面对小时候的解语花来说印象颇深。
丹桂飘香十里可闻,老北京四合院也有栽种,正值深秋,院子里的丹桂开出大片深橙黄色的细小花朵,香气馥郁,熏得微风似乎也染上了香味。
浅灰色的石桌旁是二月红经常坐着的地方,然而此时却坐了一个陌生人。
小小的解语花躲在树后面,偷偷瞥了一眼。
他隐隐听说了坐着的人的来头。家中的长辈们似乎都认识这个人,然而上了年纪、威严肃穆的长辈们却对这个人奇怪得很,丝毫没有年长者的高傲,仿佛他们是平辈。这是最奇怪的地方,他曾经偷偷见到过二爷爷房间里的一张合影,那时候二爷爷还是年轻的模样,那人站在二爷爷身边,穿一件黑色中山装,看上去似乎才刚刚十六七岁。如今二爷爷已经须发皆白,她却还是原先的样子,依旧是黑色中山装,坐在树下的身影笔直瘦削。
她一直都没有老去。
解语花的目光一直黏在丹桂树下的身影上。
“出来吧,躲在树后面的小家伙。”清朗悦耳的声音含了笑意,却是冷的,似乎那笑意并未直达心底。
被发现踪迹的小男孩垂头丧气地从树后面走出来,粉嫩嫩的脸在粉红唐装上衣的衬托下漂亮得似乎压过桃花。
看到他,那人似乎有些惊讶,澄澈的紫灰色凤眼微微眯起,神色复杂。
恰好一阵风吹过,细碎的深橙黄小花轻轻飘飘地离开枝头,落在她的发间、肩上。那张精致艳丽的脸的线条终于有些柔和。
“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会到这儿来?”她问,眉眼间少了几分冷意。
解语花微微惊讶,抬头正好对上她的眼。
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的除了警惕,还有几分淡淡的怀念和迷茫。她是在怀念什么人吗?为什么会有这样历尽沧桑的淡然和惆怅……
“我姓解,是解家人,二爷爷给我取了艺名叫解语花。”作为解家人,他明明知道自己不该泄露太多信息,可是,看着对面那人眉眼间萦绕的淡漠,他居然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生来骄傲,不会对解家造成任何威胁。若是她生在解家,或许解家现在就不会慢慢衰落了。
“解语花?还真是符合他的风格。”那人笑了,随手摘下发间的丹桂花,“我叫张朝蘅,很高兴认识你。”
果然是二爷爷心里的那个人……解语花抿唇,心中微微一颤。他知道二爷爷房间里书写的那个蘅字,如今见到这人,立刻便对上了号。
“既然已经来了,为什么不进去看看他?”他问。
“你知道?可真是个聪慧的孩子。”朝蘅微微挑眉,“不过,我不是没进去看他,而是……”
她摸了摸下巴,没有说下去。
其实,熟悉二月红的人都知道,二月红这个人从骨子里就骄傲,年轻时是那般风姿卓绝,年老时,即使深深思念也不愿让她看见他垂垂老矣的模样,她知道,他希望在她心中永远是那个清雅俊逸的长沙二爷,而不是一个老头子。这孩子早慧,但是还是不懂大人之间的牵牵扯扯,等到他长大了,自然会明白一切。
解语花见她这样,也没再问下去。
“行了,我也就是在这待一小会儿。”朝蘅站起来,轻轻拂去身上的落花,“不要告诉你小叔我来过。”
解连环和考古队关系密切,要是他知道她的事情,那考古队就不用干别的了,直接研究她就行了。
“您认识我小叔?”解语花的眼睛睁的大大的。
“我现在在他们学校讲课,自然认得他。”朝蘅走过去摸摸他的头,蹲下来看着小孩子精致的脸,微微勾唇,“你是个可爱的孩子,说不定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
解语花的脸有些红。
“你现在要走吗?”他拉住朝蘅的袖子。
“是的。”朝蘅点头,“作为老九门的后人,你或许要比同龄人苦很多,好好活着,不管未来如何。我期待着下一次见面。”
这是她能为老九门的后人所给予的最后一点点善意。希望这些活泼可爱的孩子能在残酷的家族斗争中活下来,背负起上一代人未完成的,沉重的使命。解语花,还有吴五哥家的那个叫吴邪的孩子,他们两个将会是新一代的中流砥柱,老九门,还有她和张起灵的使命,都会改写。
她期待着他们完全成长起来,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小院里。
“她走了?”穿着深蓝色唐装的英挺老人负手而立,声音沙哑但不病弱,带着一股子傲气。
“嗯。”解语花嘟起嘴,一脸疑惑的神情,“二爷爷您既然这么想念她为什么还不见她呢?”
“你不明白。”二月红轻轻叹息。
“等你大了,自然会知道二爷爷为什么这样做。”
他希望她心里的他,永远是1937年的二月红,永远清俊儒雅,似皎皎月华。
☆、西沙
1984年3月,西沙。
碧蓝的海水拍打着细沙海岸,白色的沙滩上躺着零零星星的小贝壳,时不时有海鸥掠过,留下阵阵悠鸣。海边停靠着几艘小船,随着海浪微微晃动,宁静,祥和。
此时还是凌晨,天色微蓝,海边空无一人,只有带着微微腥气的海风轻轻吹过。
朝蘅慢慢走在柔软细碎的沙滩上,海风吹动她长长的头发,吹起那薄薄的衣角。她身段纤细高挑,鹅黄色的及膝长裙更衬得她甜美可爱,若是不与她相熟,谁都不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纤细的女孩,会有那般恐怖的力道。
孤月刃自从孤月苏醒,便不再只是兵器的模样。如今这把凶悍的刀变成了一枚古朴精致的耳钉,安静地待在朝蘅的耳垂上,让朝蘅的危险气息少了一大截。
现在没有人会把她和危险、恐怖之类的形容词沾边。
此时她独自一人在海边漫步,神色淡淡,似乎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
她其实是不想来西沙这种地方的,但是张起灵所在的考古队要来这里考察一个海底的墓葬,她生怕张大爷在海底墓中再有个差池,只好跟着他们一起行动。再三叮嘱冬允藏在张起灵身体里保护他,但是她还是不太放心,总感觉在西沙她会失去什么。
她一晚上没睡好,早上一个人偷偷溜出来漫步,结果那种感觉居然在她靠近海的时候愈发强烈,让她不禁怀疑这片看似宁静平和的海是不是藏匿着什么秘密。
伸手摩挲着串在项链上的鲛骨珠,她微微皱眉。
她有鲛人赠送的骨头,此前她为了方便起见特地找了家里的师傅把一根长长的鲛骨打磨成七粒珠子串起来做成项链,每一粒都有避水和呼吸的功效。可以说这次来西沙她是最轻松的,连潜水器都不用准备,但是她并不想下海。
她讨厌这片海。
说不上多讨厌,她就是不想下去。
漫无边际地闲逛了一会儿,朝蘅回到旅馆的时候,大家已经准备吃早餐。
“张老师你起得这么早啊?西沙的海景美不?”李四地摸摸后脑勺,笑得很是憨厚。他大概是整支考古队里最老实的孩子了,跟他家狠辣凶残的老爹完全是两个极端,经常让朝蘅怀疑半截李的教育是否成功。他经常叫朝蘅张老师,干活毫不偷懒,总之是个好孩子。
“挺好的。”朝蘅微微点头,走到张起灵身边坐下。
墨发凤眼的俊美青年大概还没睡醒,懒懒的样子吸引了一大波小姑娘。
朝蘅凉凉地扫视周围,那些小姑娘立刻转移视线,老老实实地该干嘛就干嘛。
“先凑合着吃点,这边不比我们内地。这馒头是我提前带来的,刚刚加热。”文锦拿着几个热腾腾的馒头过来,一脸无奈的笑意,“等着晚上我们吃点海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