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手探入那个洞,摸索了几下,忽然抓住了一条碗口粗细的东西。那东西立即挣扎起来,她双眼一眯,手腕发力,从那暗格里拉出来一只灰色的人手。
“活的!有脉搏!”她叫了一声,“快来帮忙!下面有人!”
那手听到她的声音后挣扎的更厉害了,朝蘅一不留神没抓住,便看到那手从暗格里消失了。
胖子抱住箱子扔在地上,张起灵已经破窗而出,到外面去堵人了。
胖子一看来劲,抖起肥肉也冲了出去。
朝蘅没出去,蹲在箱子旁边。
床下忽然又发出一声木板的断裂声。从那暗格钻出一个人,正朝这箱子爬过来,浑身是泥,简直好像从泥沼爬出的陈文锦翻版。
他看到守在箱子旁边的吴邪和朝蘅之后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留在屋里。一时间他怔在原地,身上的泥顺着他的腿往下滑。
吴邪立刻扯着嗓子喊:“回来!他在屋里!”
那人似乎被他这一嗓子给吓到了,连箱子都不要了直接就往床底下钻。
朝蘅一个箭步过去,那人却滑不溜秋像条泥鳅一样,从她的钳制中脱了身,消失在地下不见了。
胖子和张起灵破门而入。
“他逃了。”朝蘅垂眸,甩了甩手上的泥。
“幸亏老天保佑,这箱没散开,否则还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胖子喘了口气,坐在地上摸着箱子。
他扣住箱缝刚往上一提,突然就听“咔”一声,箱的扭锁竟然和箱体断开了。
箱子摔在地上,翻了开来,里面的东西一下滚了出来。
那是一块拳头大小的东西,定格在胖的脚下。
那东西形状有点像葫芦,大概有广口杯那么大,表面有一些脓包一样的疙瘩,好像癞蛤蟆的皮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张起灵从边上折下一片南瓜叶,包住那“铁葫芦”拿了起来。
“这东西只有一层皮是铁的,真正的东西被包在铁皮里了。”他低声说了一句。
朝蘅没再去听他们的谈话,转身去了窗户边上。
她又想起了夜晚看到的那个影子。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高脚楼上方的山坡上时,她愣住了。
那里站着几个村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正满脸阴霾地看着他们。
这几个人没有任何举动,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表情不善。
“有人来了。”她说。
对面的三个男人的谈话声停了下来,他们也看到了那些山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走。”朝蘅叹了口气,“趁着他们还没被我们激怒。”
箱子是带不走了,四个人悄然退出了屋子,绕了几个弯路回到阿贵家。
烈阳高照,空气翻起潮湿的热浪,吴邪看看像是从水里出来的胖子,又看看坐在那里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但也是浑身汗湿的张起灵夫妇,叹了口气。这天太热了,再多的焦虑都给这温度给热没了。
西瓜已经不能安抚他们被高温摧残的身体了。
“走走走走,别干等着,咱们出去走走,找条溪泡着,否则我非馊了不可。” 胖子实在忍不住了,起身想要去小溪流里泡澡。
“去吧,我也快被热死了。”朝蘅摸了摸被汗水打湿的刘海,“胖子眼尖,那条山涧的确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寨子和溪涧基本相邻,中间是石头滩,碧弯弯的溪涧水流平缓,走到溪边就感觉一股凉意扑面而来。在游玩的大部分是孩子,十五岁的女孩子都不穿内衣只穿着小衫,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显出了曼妙的身材。
胖子一下就来劲了,三两下脱掉衣服就往溪水里冲,好像猪八戒看到蜘蛛精一样。吴邪在后面笑的前仰后合。
“不下去泡泡?”朝蘅扭头问张起灵。
张起灵站在她身边,身形笔直修长,无疑吸引了一众目光。他微微侧头,手臂贴着她的脊背,没有说话。这里的温度确实很高,酷热难耐,但是他不是很想下水,当然主要原因是……他怕他一转身,这个人就消失了。
他失去了记忆,但他本能的感到了恐惧。
如果她不在的话,他可能真的会陷入绝望。
“啊,年轻真好,你看那些漂亮的女孩子们,一个个的出落得水灵娇俏。”朝蘅轻轻的叹了口气,“当年你刚回家的时候,我带你去后山的温泉,你啊,也是磨磨唧唧不肯下水。”
张起灵垂眸,隔着薄薄的衣衫,手臂不留痕迹的贴上了她的皮肤。
感受到衣服下的体温,他迷茫的心情忽然变得安然了。
“当初……我是什么样子。”
“当时你大概十几岁,从外面放野回来之后我带你去后山温泉。你当时穿着里衣怎么也不肯和我一起泡,然后我趁你不备就把你给踢下去了。”朝蘅似乎想起了当初那个死小孩的怂样,笑出了声,“我说当时你怎么不愿意和我一起泡温泉,原来那时候开始你就对我有心思了。”
“成婚之后泡温泉的时候你下水那叫一个主动,当时我还挺惊讶的。”
吴邪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有种又吃狗粮的沧桑感。
他摇了摇头,在继续吃狗粮和下水凉快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他穿着运动短裤下了水,却没有靠近人群,在冰凉的溪水中舒展了身体。
岸上只剩下这对夫妇了。
朝蘅没有下水,和张起灵坐在水边的树下纳凉。
她脱了鞋,把脚放在水里的石头上,感受着那来自水的凉意。张起灵的目光落在她的脚踝上,又不留痕迹的移开。
“你原名叫张敬端,恭敬的敬,端正的端。你没有小字,只有大名。”她扭头看着面无表情的青年,紫灰色的眼睛倒映着粼粼波光,“你的父亲是我的师父,他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之后就是我来照顾你……我当时只是想着照顾好你让师父瞑目,没想到机缘巧合,后来你成为了我的丈夫。”
“然后我闺蜜还以为我对小孩子很有兴趣,笑话我好久。”
张起灵没说话,手指微微动了动。
其实现在看来,好像是他比她年纪大。
“你和师父长得很像,比他更俊美,但是也比他更冷。”朝蘅眯着眼,晃动小腿,“大概,你的母亲很美吧,你的鼻子和脸型更像师母,好看得不得了。”
他完美的继承了张承烨和白玛的血统,单单往那里一站,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标。如果按照严格的区分,那张起灵也算是混血了。
如果他不是出生在张家,那么他很有可能会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本来我想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的,但是一想即使告诉你了,对你而言也只是一段陌生的回忆而已。有些东西必须得让你自己体验,比如记忆。”朝蘅随手摘下一片叶子放在唇边,“这个地方很奇妙,你会全部想起来的。”
张起灵握紧了她的手。
他有些羡慕以前的他了,即使明明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他也忍不住吃醋。从她的描述中,他陪着她度过了她的少女时代,又陪着她开始漫长而艰难的征途,他不停地失忆,她也没放弃他。
真好……
大概被眼前祥和安乐的一幕感染,胖子在和女孩们嬉戏,张起灵打起了瞌睡。朝蘅也踩着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吴邪躺了下来,把身浸在水里。
然而他并没有放松多久,因为上午去过的高脚楼着火了。
四个人如坠冰窟,连翻滚的热浪都感觉不到了。
高脚楼里冒出了滚滚浓烟。那火势极大,热浪冲天根本没法靠近,连后面的山也烧了起来,灌木丛一片焦黑,火还在往上蔓延。
村民正从四面八方赶来冲到山上去扑火。
“这火不是自然的,是人为。煤油的味道太明显了。”朝蘅冷冷的看着几乎被掩盖在火焰与浓烟里的高脚楼,眼底冷芒一闪而过,“等到火灭了,楼就烧完了。”
有人不想让他们知道某些东西,却发现他根本没办法阻止,就只能选择毁灭一切证据。
她刚想再说什么,却看到边上人影一闪,张起灵直接从高脚楼底下的隔空处滚了进去。
她和吴邪都惊呆了,胖子大喊着救人,也一筹莫展。
张起灵裹着一层潮湿的泥巴,往屋里爬去。
“真是疯了!”朝蘅捏着眉毛,勉强往高脚楼的入口靠过去,却被那热浪给堵了回来。她脖子上戴着的鲛珠根本不能隔绝烈火,她暗骂一声,只能寄希望于张起灵没事。
高脚楼塌了。
张起灵从进去的地方滚了出来,浑身都冒着白烟。
朝蘅抢了一个村民的水桶,把整桶水全都倒在了张起灵身上。她一边给他倒水一边红着眼圈骂:“张起灵你是不想活了还是失忆把脑子弄傻了啊!那些照片烧没了就烧没了,箱子没了也没关系,只要你命还在就行啊!你进去找,我怎么办!”
“我……我……”她看着眼前这人,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这人要是不在了,她也就跟着去,不再管这天道如何,也不再顾虑天下人。
四个小时后大火被扑灭了。
一个赤脚医生用草药给伤员处理伤口。轮到张起灵的时候,朝蘅才发现他身上的烧伤并不严重,只有左手烧伤得有点厉害。很明显他是用左手去接触火场里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