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士的声音再未传来,应该是被溟汀那句话给震慑住了,水溶更加震惊,他只以为岑薇是个普通的女剑仙,没想到竟然还是西王母座下战神,如此一来,菁玉获救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再向前方走去,水溶越来越觉得有些阴森,呼吸的空气里也弥漫着森森鬼气,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心头,越来越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溟汀的神情也不似方才轻松了,忽然变色道:“不好,那妖道召阴兵了!”
“是鬼魂兵团吗?”水溶问道,他也感觉到前方危险更盛。
溟汀停下脚步看了水溶一眼,“是冲着你来的,你两世都征战过沙场,戾气重,杀孽也重,死于战场的无数阴魂并没有全部进入轮回,还有不少孤魂野鬼,那妖道将你的气息扩散到三界之中,曾经被你杀死的孤魂野鬼都来了,他们要向你寻仇。”
“仙子可有应对之法?”若是活人,水溶自然不怕,但鬼魂本就是死人化之,他一个凡人,如何对付鬼魂?
溟汀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回到剑里,助你一臂之力,炼魂阵就在阴兵后面的祭坛,你自求多福。”说完化作一道青光,灌入水溶手中的溟汀剑身。
水溶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去,转过一道回廊,映入眼帘的鬼魂兵团惊得水溶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这群鬼魂全都是临死前的模样,盔甲破败锈迹斑斑,个个面目全非断肢残臂,还有人失去了头颅,无头鬼到处都是,他们聚集在一起,视觉冲击力极其惊人,原本面无表情的鬼魂在看到水溶出现的一刻,怨气加倍增长,很快都化为厉鬼,张牙舞爪地向水溶飘过来。
看不到头的阴兵挡住了后面的祭坛,但水溶知道她就在那里忍受炼魂的煎熬,一想到这里,心中也不觉如何害怕了,冷笑道:“你们活着本王都不怕,难道变成鬼我就怕了?”
数不清的鬼魂蜂拥而来,水溶大喝一声向前疾冲,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溟汀剑光芒大盛,被碰到的鬼魂立时魂飞魄散,消失了一半阴兵后,厉鬼都精明了,不再与溟汀剑正面交锋,水溶本就有内伤,与厉鬼战斗了一个时辰之后渐感不支,脏腑间疼痛一阵阵袭来,出招的速度就慢了下来,被厉鬼抓住时机,从他背后生生撕了一片皮肉下来。
厉鬼咯咯大笑,抓着从水溶身上撕下来的肉放进嘴里咀嚼,生吃人肉的样子越发面目狰狞可怕,水溶牙关咯吱作响,脸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十几招下来,消灭了几十个厉鬼,身上的皮肉亦被撕下来不少,整个人似从血池里刚出来一般,衣服都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水溶喘着气,强忍着凌迟的痛苦,他已经看到了祭坛,他不能在这里倒下去!
溟汀的声音从剑身传来:“你还有力气么?我还有最后一点法力,我要放大招了。”
“有!”水溶握紧了剑柄,坚定地回答,接着溟汀剑发出夺目的青光,水溶陡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自手臂灌入,身体被溟汀剑控制着飞入半空,手臂被牵引着凌空疾书,剑尖所到之处凝出一个个青色的符咒,符咒尚未完成,忽见所有的阴兵厉鬼迅速瓦解,分崩离析,很快消失不见。
水溶脱力落在了地上,溟汀惊喜而虚弱的声音再度传出:“是姐姐,她破了灭仙阵,阴兵都是妖道召来的,妖道法力不足,阴兵就散……”声音逐渐趋于虚无,应该是法力耗尽,于剑中沉睡了。
水溶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他看到了祭坛,看到了炼魂阵周围的光圈,他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向前爬去,所到之处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终于,他终于爬进了炼魂阵!
祭坛中心,菁玉半透明的魂魄被困在一道光束之中,魂魄中心有一块形似八卦的物体,应该就是岑薇所言的命轮了,光束周围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菁玉趴在地上,痛苦地蜷缩成一团,魂魄的透明度越来越大。
“菁玉!”水溶失声叫道,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菁玉跑过去,几乎是同时,身后传来岑薇一声惊呼:“不要进去!”
☆、第三世(一百二十五)
水溶已经踏入了炼魂阵的光圈里,他最担心的人就在那团幽蓝色的火焰中备受煎熬,他怎么还能在外头眼睁睁地看着,岑薇焦急地提高了声音:“不要碰那团火!碰一下你就会化为灰烬!”岑薇说完踢出一脚,断了双臂的张道士在地上滚了个圈停在炼魂阵外。
“岑薇,这幽狱烈火,是不是觉得很眼熟呢?”断了双臂的张道士已恢复为原本的模样,看起来不过是这世间最普通不过的道士,那双眼睛却是奇特的黑蓝色,整个人散发着令人恐惧的魔气,然而此刻在这里的,一个是已经压倒性胜利的剑仙战神,一个是完全忽视他存在的凡人,根本没人在意他此刻到底有诡异。
“闭嘴!”岑薇怒斥,这些没有温度的火焰勾起了尘封一千多年的回忆,万万没想到张道士竟然用幽狱烈火来炼魂,若是平常,她用自己的紫灵箫便可以将这些火焰吸收带走,但现在的幽狱烈火是炼魂阵的一部分,要吸走幽狱烈火,必先破坏阵眼。岑薇飞身停在半空,居高临下地观察整个炼魂阵,待看清这阵法关键,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飞回张道士身边恶狠狠地道:“妖道,你好歹毒!”
“哦,难道你今天才知道我歹毒?”张道士得意地咧嘴大笑,看向炼魂阵中的一人一魂,阴狠的笑意漫上双眼,“这对鸳鸯,今天只能活一个人,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昆仑宫战神作何选择。”
水溶在火焰外停住了脚步,拼着的最后一口气消失殆尽,瘫倒在地上,隔着一层火焰急切地唤道:“菁玉,菁玉快醒醒,我们来救你了!”
半透明状的魂魄奄奄一息,菁玉的意识只剩下对疼痛的感知,周围燃烧的幽蓝色火焰没有任何温度,她只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撕扯碾压,五脏六腑被撕成了碎片,从碎片再被碾压成粉末,从粉末里剥离与她魂魄融合的命轮。锥心蚀骨的疼痛遍布身体的每一处所在,人在承受巨大痛苦之时会本能地自我保护,失去意识昏厥过去便感觉不到疼痛了,但她现在仅仅是一个魂魄,无论多大的痛苦都只能全部承受,从魂魄离体被拘入炼魂阵已整整有七个时辰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感觉自己快要被撕碎成渣,地府的刀山油锅也不过如此了吧,她所有的意识都被疼痛折磨着,趴在地上连滚一滚都被束缚她的光圈限制,是以她根本就没注意到方才水溶大战厉鬼的情形。
菁玉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明明都没有肉身了,怎么还能在这种情况下听到她最熟悉最渴望听到的声音呢?菁玉抬头努力站起来,看到的居然是水溶浑身浴血、趴在地上艰难地向自己一点一点地挪过来的画面,那一瞬间,震惊、感动、心痛、高兴、担忧等等所有的情绪一起涌上心头,让她暂时忘却了正在折磨她的疼痛,他来了,他真的来救她了!
“你怎么流了那么多血?”菁玉蹲下身子,焦急地向水溶伸出手,却被困住她的光圈挡了回去,她用力地拍打着那道透明的墙,目光死死地定在水溶身上,虚无的泪水涌出眼眶,竭力嘶吼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他的伤还没有好,他怎么又伤得这么重,她却只能被困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过往爱恨如云烟飘过,在生与死的时刻,她只剩下一个最强烈的愿望,他不能死,她不要他死!
被碾碎的疼痛再度汹涌袭来,菁玉瘫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向水溶伸出手,按在透明的墙壁上,隔着一层幽蓝色的火焰,四目相对,交织着对彼此的担忧关怀,退却了种种顾虑,只剩下最纯粹的本心,他爱她从未改变,重视她超过自己的生命,在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一刻,菁玉清楚地告诉自己,她重新爱上了他。
这世上不会再有谁能为了救她两度牺牲自己,只有水溶,只有他了。
“前辈,您找到阵眼了吗?”水溶不敢碰那团火,眼看时间流逝,菁玉的魂魄变得越来越透明,焦急不堪地回头向岑薇大声询问。
岑薇眉头紧蹙,静默不言,站在炼魂阵外,看着水溶面露悲戚之色,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张道士嘿嘿笑了两声,得意洋洋地道:“我早就做了准备,这炼魂阵的阵眼不是一成不变的,谁第一个踏进去谁就是阵眼,我本来是针对岑薇的,谁承想王爷倒先进去了,要破这阵眼也不难,只需王爷的心头血即可。”
“不行!”菁玉忍痛咬紧牙关,发出的声音模糊不清,凡人心头取血,哪里还有命在?这分明是逼着水溶去死!
“前辈,他说的是真的吗?”水溶不信张道士的话,向岑薇求证。
岑薇沉重地点点头,“他说的没错,只有你的心头血才能破阵,我才能收了这幽狱烈火。”
菁玉惊骇无比,嘶声力竭地叫道:“岑仙子,你快带他走!”
“那你就会魂飞魄散,永远地消失。”岑薇目光灼然,“你在这里几十年是为了什么,你真的愿意为了他全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