偿还了赵徽的救命之恩,就该是她报仇的时候了。
葭雪身旁,刘英和马秀姑于阿红陈翠四个人在坟前焚烧着厚厚的几沓纸钱,每个人的眼睛红肿不堪,刘英咬牙道:“给岚姐报仇怎么能少得了我,算我一个。”其他人纷纷附和,发誓要给死去的姐妹们报仇雪恨。
从巫山逃出朝廷的追捕,刘英给幸存的姐妹们分了刘岚给她的金子,世道险恶,孤身女子根本没法活下去,她们有的结伴去秭归城中买房定居,也有人出家为尼,最后只剩了她们四人和葭雪带着刘岚的尸身回到飞霞岭。
葭雪郑重地道:“英子,秀姑,红姐,陈姐,你们去华阳县城找昕姐,报仇的事我一个人就行了。”
刘英急道:“你是怕我们拖你后退么?”
葭雪解释道:“当然不是,只是我觉得咱们的命都是岚姐她们拼死换来的,不好好活着对得起她们吗?你们的功夫都不适合暗杀,我杀了他们还有逃跑的机会,你们却未必,我不能让你们去送死。”
刘英也想亲手给刘岚报仇,但葭雪说的也不无道理,她握紧葭雪的双手道:“你的武功最好,这种事也只有靠你了。你一定要活着回来,你要是敢死,我就,我就……”她的声音忽然有点哽咽,“我会照顾好你妹妹的,你放心去吧。”
现在几乎每个城市都贴着通缉令通缉逃窜的反贼林蘅,连在姑苏的林海也经常看到那张通缉令,只觉得那女贼的画像似曾相识,却没认出那就是葭雪,一来,他和葭雪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面了,记忆中葭雪的模样也有点模糊不清,二来,葭雪自从造反以来长年征战四方,风里来雨里去,哪里有时间有精力去保养容颜,即使她遗传了母亲王春的那张堪称绝色的美人脸,这三年的时间也把青春美貌消磨得十分厉害,除非见到本人,否则他绝对认不出林蘅就是葭雪。贾敏又一直在家中足不出户,只知道反贼林蘅尚未被官府缉拿归案,对此人的长相却是一概不知。
大靖元康三年,八月中秋之后,早已出了母孝的林海准备带着家眷北上返京,备考第二年的殿试,林海在四月份的时候已经打发了人回京修缮京中的宅院,夏季天热不宜出行,现在已过了中秋节,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日子,在京中拜访各家世交同窗,也是联络人脉的大好时机。
自从林昶病逝,林家爵位终结,林海还未出仕,回姑苏祖宅自后,贾敏就在各家礼节往来上感受了一把人情冷暖人走茶凉。以前林海还有个荣国公女婿的头衔,就已经感觉到旁人待林家大不如前,现在贾代善都已经去世两年了,旁人也还罢了,连娘家的礼节往来都比以前没那么用心了,这让贾敏亦不免觉得可悲,娘家都如此,遑论别家?
一切整顿妥当,林海料理完祖宅家务,饯别姑苏各家故交,一直忙到九月底方才启程,京城林宅中家具都齐备,因此贾敏只打点整理了行李衣裳书籍字画金银器皿等物装点上船,沿京杭大运河北上回京,十一月初十,林海携家眷抵达帝京。
京城已经入冬,天寒地冻,林家的船只驶入渡口,岸上已有林家奴仆等候迎接。
贾母已有五年没见女儿,此次得知林家返京,高兴得不得了,恨不得立即来接贾敏回娘家小住,但考虑到贾敏现在已是林家的当家主母,怎么也得把家中打理妥帖了才能回娘家相见,因此便在家耐心等待了。
林海贾敏回到家中,指挥下人安置整理行李,忽有一个惊人的消息传了进来。
现任四品都骑尉的楚飞原是以前造反的逆贼,于昨天半夜在自己的府邸中被暗杀,其头颅不翼而飞,一时间京城人心惶惶,参与了平乱的几个将领官员人人自危。
☆、第二世(一百零四)
自倒戈投降以来,楚飞和蒋一龙也算不上好过,在冯唐麾下受尽冷眼,冷嘲热讽从未断过,以前跟着常璠的时候还过了几天异姓王的瘾,投降了也就是个五品官,每每和义军交战,他们都得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其他将领除了依靠家族势力进入军中,就是从最小的士兵做起,出生入死多少年才得了今天的地位,楚飞蒋一龙单晗昱一投降就跟他们平起平坐,那些人能看得顺眼他们才怪。
他们跟随冯唐去巫山平乱,在神女峰联手杀了刘岚,那个时候的林蘅成了他们最可怕的噩梦,一闭眼就仿佛看到杀气腾腾的林蘅来取他们的性命,只要林蘅一天不死,他们这颗脑袋就时刻都有搬家的危险。
林蘅销声匿迹了好几个月,一切风平浪静,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候,楚飞死在了自己的家中,首级也被挂在了长安城南的高墙之上,成为轰动京城的大案。
凶手是谁不言而喻,当今圣上对此事极其重视,命令京兆尹将整个长安城都翻了个遍,却仍旧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据说那个林蘅除了武功高强,还是个易容高手,官府想要找她,无异于大海捞针。
其实不难猜到,林蘅进京定是为了给刘岚报仇,楚飞已死,接下来就该轮到蒋一龙了,说不定每一个平乱的将领都是她要诛杀的目标。蒋一龙增加了自家的护院守卫,出入任何地方都有十个保镖随身保护,其他同僚见了含笑道:“蒋都尉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怎地这么惧怕一个小小女子。”其语带揶揄,看着蒋一龙就像看笑话一般,他们一边痛恨反贼,一边又瞧不起蒋一龙这种背弃旧主之人,平时见了都要挖苦几句,这种时候更加不会放过他。
蒋一龙忍气吞声又无可奈何,比起掉脑袋,这点冷嘲热讽算得了什么。
京兆尹严加盘查京城,连缇骑都出动了,扩大搜索范围,天津府也没放过,一个月过去了,却仍旧没有查到任何有关林蘅的踪迹。
这个时候,赵徽从南方回到京城,他奉了皇帝密旨去扬州金陵暗查盐务赋税之事。
三年前昭华帝病逝,临终之前让赵德善待赵弘,赵德遵从先帝遗命,在登基后封赵弘为义忠亲王,赵徵在听说赵德登基之时因太过激动生气中风而亡,赵弘一直记恨赵德和赵徽,认定了是他们害死了父亲,抢了他的皇位。这三年来来赵弘式微,便韬光养晦,做出一副忠心耿耿的形状,元康帝暂时挑不出他什么错处,又不能让天下人说他残害子侄,就暂时放过了他。
但废太子的旧势力,也该是时候收拾了。天灾之年反贼四起,元康帝无暇顾及这方面,今年大势已定,就派了他最信任的赵徽去扬州金陵暗查,查访了大半年,赵徽终于查到甄家插手江南赋税和盐税一块的蛛丝马迹,甄家真是贪得无厌,先帝已经命甄家任江宁织造,这肥缺每年流到他们手里的银子足够他们接几回圣驾了,偏还要如此贪心,竟连财赋盐税也要染指。
赵徽回京进宫回禀此事,元康帝听罢,轻笑一声道:“甄家原本跟赵弘就是一条船上的人,甄弗去世以后,甄应嘉就跟赵弘疏远了,赵弘可舍不得失去甄家这个助力,难怪他要纳甄应嘉的庶妹为侧妃了。”
“他倒是好打算,甄应嘉却精明着呢,把庶妹嫁给赵弘当妾室,却把嫡妹送来选秀。”赵徽对赵弘的打算亦是心知肚明,“甄应嘉这个人跟他父亲一样滑头,这是想要两头好处呢,五哥,辛苦你了。”
后宫和前朝盘根错节,甄家掌管着江南赋税命脉,皇帝也得考虑这些问题,所以甄家女儿进宫都成了惯例,元康帝不喜欢甄家,宠不宠甄家女儿倒是其次,只要让她生不出皇子便是了。
“甄家树大根深,暂时不是动他们的时候。”元康帝沉沉叹息,看着赵徽笑得有些幸灾乐祸,感慨地道:“老九,难怪你不要女人,女人少了,也就没朕这样的烦心事了。”
赵徽微笑道:“有美添香佳人解语,五哥,你可是一向来者不拒的。”
元康帝哈哈笑了一回,忽然问道:“你还是没找到她吗?”
赵徽心头蓦然一紧,脸上笑意凝滞,当年他和葭雪假成亲的事情元康帝是知道的,也知道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寻找她,却不知道那个最让朝廷痛恨的反贼林蘅就是葭雪。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让皇帝知道,即使葭雪曾经在赵徵逼宫的时候救了皇帝的子女,元康帝也不会因为这个而饶了她的性命。
“没有。”赵徽摇了摇头。
元康帝拍了拍赵徽的肩膀,皱眉叹道:“找不到也好,步葭雪性子古怪,也不适合给你当侧妃庶妃,倒是你,都成亲八年了才只弡哥儿一个孩子,多多努力啊。”
赵徽含笑点头,“五哥说的是。”
“对了,你跟林蘅交过手,可有把握杀了她?”元康帝神色一敛,眉间怒气隐现。
赵徽猛然抬头,看着元康帝缓缓说道:“不瞒五哥,此女武功不在我之下,若单打独斗,我未必杀得了她,五哥怎么突然提起林蘅了?”
元康帝面带愠色,“这个林蘅胆大包天,竟然跑到长安来杀人了。楚飞已经死了,京兆尹和缇骑到现在都还没抓到人,一群废物,连个女人都抓不到。她一定会对其他人下手,届时得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