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床上露出的半颗花白头发的邹女士,她说:“我结婚了,结婚证你看过了,也问了爸还不信吗?”
奶奶不吭声,意思显而易见:她鬼主意多,宋父不是没可能帮她哄人,她没亲眼看见前,都不会信的。
宋汀沅悠悠说:“好啊,他出差回来了,过两天放假我带他来见您。”
“您老人家好好养身体,别吃冰的,听医生的话,到时候精精神神的见孙女婿。行吗?”
那半颗头露出的更多了一点,眯着一双幼稚的审视的眼。
第二天大早。
赵晋路过行政部,拎着杯茶水跟主管唠嗑,说起昨天先识记者换人,他没有及时同步给老板这事儿,叹口气,“以后人事变动引起的工作变更要及时传给我,我才好同步给谢总。“
“昨天那事闹的。”
众所周知,老板很看重媒体和舆情方面的工作,对这方面的工作容错率极小。不能出一点儿岔子。
主管一脸疑惑,说韩尧事件发生后,她立刻抄送了一份韩尧手上待完成的最新工作汇总表给老板。
采访事项是老板吩咐由他直接对接的。
赵晋:“......什么?”
“考虑到老板不太接受采访,我推了几个可以代替韩尧的人,他都否了,坚持自己上。”
赵晋:“???”
主管问:“老板追你责了?”
“那、那倒没有。”他懵得一批。
细想,谢总确实没因为这事苛责他。
原来对宋记者的来访是知情的。
等等,老板和宋小姐是夫妻,来对方公司肯定会告诉对方。
昨天怎么都一副互不相识的样子?
难道是老板和老板娘的某种情趣……
他心情复杂地拎着保温杯出门。
23楼是营销部,秋招进行时,楼道里挤满了来面试的人。
优盛作为实体企业每年能为社会提供大量岗位;作为面试者,能通过网筛和笔试来到这里的人都十分优秀。
赵晋走过时,听到有人喊道:“乔琳琅在吗?乔琳琅?”
一道细细尖尖的女声回道:“在在在!”
“哦好的,到你了,请跟我来。”
“好的!”
他侧眸看去,是个短发女孩,利落得体。
恍然想起他当初毕业求职,一时五六年过去了。
黄昏斜阳洒在先识办公楼外墙,宋汀沅改完两篇稿子后伸了伸腰。
跟组里几个还没走的同事打了个招呼,走了。
今晚的待办事项依然是搬家。
遥城地理位置偏南,天黑得比较晚,树木四季常青,小巷树荫环绕。
巷口有人遛狗遛娃,旁边的体育场里有人在打球,树荫挡着见不着人影,声浪一浪一浪地飞过来。
巷口停了辆纯黑色的宾利,她多看了两眼。
这块虽是老小区,但地段好,靠近市中心,偶尔停辆豪车不是什么稀罕事。
她之所以多看两眼是因为这款是宾利旗下的慕尚系列,慕尚是宾利里车型最好看的一款,可惜四年前就停产了,有价无市。
以她的经验来看,开这款车的一般是老人,有钱而念旧的。
前面一阵下棋的声音。
“哎呀你炮怎么能这么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这个马留了个后手!”
“停停停,落子无悔哈”
......
前面有几组石桌,小区上了年纪的退休大爷经常铺开个棋摊在这里下棋。
宋汀沅如往常一样,走过巷口转角。
不知为何,聚在这下棋的人比起前多了许多,气氛也比往日热烈。
以石桌为中心,围了一圈看棋的。
她认出一位下棋的,姓梁,嗜棋如命,小区里流传着他的光辉事迹:
除夕当晚家里要做菜没盐了,老婆让他下楼去买,他下楼后看见有人下棋,没忍住围观了会儿,把买盐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上桌下棋。半夜才想起买盐的事,匆匆买了包盐跑回家。家里已经吃过年夜饭了,梁奶奶横眉冷对,把他轰出家门。
老壮士在门外,冷风中扼腕。
家里小辈对他不忍,正想劝梁奶奶把他放进来,他忽然想通了下午输的那局棋的解法,两眼放光激动不已下楼去找棋友了。
梁奶奶气得骂街。
此刻,梁爷爷执子,高高拿起落在对面。
对面人被看棋的人围着,看不出是谁。
那人没像他思考那么久,很快落子,手白净漂亮,骨节明晰,是个年轻人。
挡着那人的围观者动了一下,她看清了那人——竟然是谢望忱。
他怎么来这边了?
随着他落子,吃了梁建国一个‘炮’,后者棋面上的子越来越少。
众人一道惊呼,屏息凝神。
梁建国是小区的棋霸,很少有人能赢他,更何况是个年轻人。
他绝不能输,举起一颗子,布满皱纹的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牙齿咬紧,用力之大好像不是拿棋子,而是要剁大骨。
“叭!”棋子重重落下。
谢望忱笑了下,商场的历练让他不会轻易喜形于色,紧张与否对方也不知道。
他侧脸轮廓清晰,干净清爽,一点不绷着。
跟在公司里看到他的感觉截然不同。
这感觉——很难说。
他被围着,有人紧张地抓住石桌旁的栾树,落日熔金的光芒穿过栾树枝桠的细碎光斑落在他胸口和脸上,摇摇晃晃。
不合时宜的,她想起了年少时的他。
记忆一晃而过。
他的‘马’落下,同时还有两个字“将军”。
梁建国的相被吃了,两眼一抹黑,按住头。
大家都看得出来是死局了,再走也是垂死挣扎,意义不大了。
“哈哈哈——”拍树的大爷迸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继而大家都笑了。
“老梁,认输吧!”
“收拾收拾,买包盐回家吧!”
“哈哈哈哈哈——”
谈笑风生间,谢望忱转头,撞上她偷看的视线。
宋汀沅像个偷窥被抓了现行的罪犯,下意识一慌,使了很大的劲儿才没往别处看,强装镇定。
这时候往别处看更坐实“偷看”名义了。
大爷们跟他说笑,他应和了几句没多聊,向她走去。
她穿了件姜黄色衬衫配棕色长靴,脖颈纤细,身后是暮色千里。
几次见她,她的穿搭都很大胆别致。
就像她这个人给他的感觉,表面温温柔乖巧的,然后温柔乖巧地说出胆大妄为的话,做出肆意不羁的事。
他没她那么生疏,老朋友似的问:“回来了?”
她也走上前,“谢先生,你怎么在这?”
昨天见过一面,没那么拘谨了。
他一副‘我怎么在这?除了你还能因为什么’的表情,“爷爷过来了,让我接你回去吃晚饭。”
“哦。”
原来是这样。
按照当初的约定,她有责任帮他应付爷爷。
“等很久了吗?”她加了会儿班才回来的。
他回头眺了眼棋桌,“还好,两盘棋的时间。”
棋桌上的子儿被人后退还原了几步,一群大爷慷慨激昂辩论“走到这一步就该这么下,我说了你不听我的”
梁建国说“我去你的!”
“观棋不语真君子懂不懂?”
她跟着往那边看了下,“爷爷已经到了吗?”她还没装行李,估计得等一阵子,“急吗,急的话我先跟你过去,明天再收拾行李带过去。”
“倒也没那么急,你先装行李。”
有人吆喝让他过去再下一把,这把肯定赢他,他模样慵懒摆了摆手。
不下了,急流勇退是荣誉永存的保证。
接着回头跟她说话,下巴往宾利的方向一抬,“我在车里等你。”
她噎了一下,那是他的车?
经验主义不可信。
“好的,”她道:“我尽量快一点。”
她不想让老人多等,抓紧时间上楼收拾东西。
半小时不到就拎着行李箱下来了。
谢望忱打开后备箱,接过箱子放进去。
她上副驾驶坐好,系上安全带,在他上车时递给他一瓶水表示谢意,她在楼上特意拿的。
她对货拉拉师傅也这样。
谢望忱慢慢接过,拧开喝了一口,放进扶手箱。
扶手箱里常年备着水,都是同一个牌子。她扫了眼,比她送的品牌贵很多。
他挺礼貌的,还象征性喝喝她送的。
婚房在长华湾,约摸一小时车程。
没那么陌生了,不过满打满算,两人成年后统共也就见了三面,跟“熟”沾不上边,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望着窗外思考带他去见奶奶的事。
邹女士年龄老了,心智却在线。
不仅在线,还很精,不能随便糊弄。
如果带他过去,得提前串好‘口供’,编一条感情线。这条感情线里最重要的是,要突出他对她的爱护和照顾。只有这样奶奶才能放心。
需要他帮忙,自然先得把他的忙帮好。
思及此,她等会儿在谢爷爷面前得好好表现。
一路无言。
只有安安静静的风声和彼此的呼吸。
宋汀沅思绪万千,一条模糊的“感情线”在心中逐渐成型。
快到家时,谢望忱看了眼中视镜。
女人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他目光尚未移开,她蓦然转过头面向他,下了很大决心:
“望忱。”
扶在方向盘上的手骨节凸起,车差点错道。
他默不作声把瞬间失措压下,嗓音低沉:“怎么了?”
她喊出这两个字有点羞耻,征求他的意见:“等会儿在爷爷面前,我这样叫你可以吗?”
说起来,他俩这是第一次一起在爷爷面前出现。
她拿不准该以怎么样的状态出现,叫“谢先生”肯定是不行的,哪有夫妻这么叫的。
太假了。
说起来他也是心大,这种情况不提前跟她串供?
谢望忱没答,她叫出下一个称呼:“阿忱。”
“阿忱,可以吗?”这是她能想出的最亲密的称呼了......
他不知怎么,勾了勾唇,收回目光。
刹车,骤停。
车窗外几米,爷爷一脸微笑的站在门口等着他们。
谢望忱一摁,安全带弹开,他长腿一迈下了车,走过车头绕到她那边。
爷爷就在外面,压根没有预演,下车就是现场直播。
他颇有些闲庭信步。
不知为何,她霎时紧张起来,不自觉向后贴着座椅。
搞什么啊。
谢望忱替她拉开车门,抬手遮住上沿防止撞到头,贴心到了极致,“到家了。”
“老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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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耳兔头]
宋汀沅下车差点没站稳,竭力保持镇定。
谢望忱唇边的弧度刚降下,臂间挽上来一双柔软的手,他顿时一僵,靠近她的半边身体如同被一团棉花裹住,不能轻易动弹。
两人一齐往爷爷的方向走。
他低声诫告:“是不是过了?”
“啊,过了吗?”她也保持嘴巴不动地跟他讲话。
过了?电视情节不就是这么演的,新婚夫妻逛街见长辈什么的,都是这样挽着的。
手心险些冒汗,难道谢家人一般不这样,弄巧成拙了?可这会儿放下来更不合适。
她硬着头皮继续挽着。
而且,如果这就过了,那她在车上想的带他去见奶奶时的‘感情线’,他岂不是更不能接受…
已经到了谢鹤群面前,来不及多纠结,她弯起甜美端庄的笑容,“爷爷。”
谢家人结婚生子都比较早,谢鹤群身体健康,看着还很年轻,手持拐杖,神采奕奕。
年初,遥城入春的时候,宋父在酒局上结识了谢家老爷子谢鹤群,得知谢鹤群操心大孙子谢望忱的婚事,宋父有意无意提起宋汀沅的名字。
谢鹤群多问了几句。
宋父对这事很积极。后来自然而然的,两方家人攒掇着让他们见一面,相当于相亲。
她因为奶奶的病情,答应了宋父去见谢望忱。
见面那晚,她因为加班险些去迟,匆匆赶到后被告知男主角谢望忱根本没来。
一时失笑,原来他也不想结婚。
谢鹤群点了一桌菜,在包厢等她。
谢老爷子涵养深厚,自认约了人不赴约等于毁约,尤其是约的是小姑娘,不能让人家无辜尴尬。也做不出对外指责孙子的事,点了许多菜,道歉说:不好意思,宋小姐就当吃顿便饭,你看看有什么喜欢吃的再加。
她能理解谢望忱,如果她是他,结婚这种事,要么娶个真心喜欢的,要么娶个势均力敌对事业有助力的。
她两者都不是。
她不是宋父亲生,也没想过要介入宋家的产业。
加班劳心劳力,她确实饿了,接过谢爷爷递来的筷子用餐。
意外的是,那顿饭吃得出奇愉快,饭间聊起天,她和谢爷爷都热衷历史和文学,偏好的历史人物也相同,交谈甚欢。
谢鹤群喜笑颜开眉飞色舞,起身亲自为她调蘸料。
本以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可第二天午后,宋父告诉她谢家的意思是希望订婚,问她怎么想的。
她嘴巴张成‘o’型,问:“谢望忱知道吗?”
“当然知道。”
谢家不止谢望忱一个晚辈,他的能力和野心有目共睹,谢家旗下许多赚钱的业务线都拢在他手里,但要是想真正接手集团,谢鹤群的支持必不可少。
“见不见面只是小打小闹,”宋父的原话是:“别小看了一个男人的野心,只要谢鹤群真相中了,哪怕是个男的谢望忱也敢娶。”
“......”宋汀沅自认没必要嫁个娶男人的男人。
她想办法联系谢望忱的时候,他先联系了她。
那会儿她在出外勤,刚走过一个人流极大的十字路口,在人声鼎沸的街头电话铃声响起,她看了眼号码,只当是个普通陌生人来电。
“喂?你好。”
“宋小姐,你好,我是谢望忱。”
大概是因为太突如其来,这个场景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的嗓音很好听,像冰雪消融的清泉流过磨砂的青石路面,很难形容。
比温和热烈一点,比热烈黯淡一点。
时值黄昏,她抬起头,天边云彩如火烧,艳丽的霞光四射。
不禁驻足,嗓音清脆:“谢先生,我想和你见面谈谈,你有时间吗。”
地点在一处西餐厅,他定的。
在那家餐厅里,她坦诚布公谈了身世,需要结婚的原因,“另外,我目前的规划也是专注事业,结婚只是为了奶奶,所以你不用担心到时候会出什么岔子,比如说我爱上你,或者以后你有了爱人,我拖着不跟你离婚。”
“至于财产和股份,我对这些都没有兴趣,你可以写一份协议。”
“大体就是这样,决定权在你手上,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跳过订婚环节,直接结婚,也就是领证。”
这些说辞,见面之前她就酝酿了很久,说出来十分流畅。
好在也没有白费力气,晚餐的最后,他们达成了一致意见。
长华湾是遥城有名的富人区,寸土寸金。
他们的婚房是上下两层楼的布局,简约的意式风格装修,健身房,书房,影音室一应俱全。
连接上下楼的是白金双调的玻璃旋转楼梯,经典现代。
谢望忱父母在他年少时就去世了,这个婚房是谢鹤群送他的,装修好四五年了,就等着他和爱人一起住进来。
现在看来,谢鹤群在年轻夫妻俩身后欣赏他们的背影,心道圆满。
孙姨张罗着饭菜,说今天运气好,下午去海鲜市场,居然也买到了新鲜的黑虎虾,“刚到的货,让我给赶上了。”
孙姨是老宅那边过来的保姆,她在谢家干了很多年了,勤快热情,做事体贴周到,跟谢家人早已不止雇佣关系,感情很深。
谢望忱去国外留学时,她也跟过去一段时间,后来语言不通回来了。
近年她慢慢变老,孙子长大,逐渐回归家庭享受天伦之乐。只是晚上过来做顿晚餐,偶尔打扫打扫卫生,不住家。
所以大多数时候,这间房子只有宋汀沅和谢望忱两个人。
谢鹤群和孙姨坐一边,谢望忱和宋汀沅坐一块。
餐桌上不聊工作,气氛和谐轻松。
她不如表面上轻松。
抱着必须帮谢望忱扮演好妻子身份的决心,时刻注意爷爷的动向,预设他可能会问的问题,思考该怎么回答比较合理。
比如:爷爷要是问:“结婚后这个月相处得怎么样?”,她不可能让他知道他们压根没联系,预回答是:挺好的,一有时间就会视频或者聊天。
然而殚精竭虑了一晚上,谢鹤群并没有问她什么考察性的问题,倒是怪了谢望忱几句:“刚结婚就往外地跑,一出差就是三十多天,你也舍得。”
“要是你爸敢这样,你妈都不会让他进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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