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微在脑海里开始算数。
六公,是50进32,七公,是32进16。喔,是这么算的啊!她懂了。
八公,16进8,九公,8进4,十公,4进2。
最后,就是总选,2选1,时间也到了十二月一日,竞选神明来到最后的阶段,年底总选诞生新的神明。
这和选秀差不多嘛!就是战线拉得长,但到了最后,能c位出道的只有一个人。
也就是说,她还有六次机会可以跑路。
嘶,她的确已经错过了五次公选机会了,算上最开始的海选,她已经错失六次机会了,但,但后面不是还有六次呢嘛!
六次啊,这可是整整六次!难不成她真就那么倒霉,六次机会都抓不住吗?
高考只有一次机会,她也牢牢地抓住了啊!
“一定可以的。”执微喃喃出声。
“没错,一定可以的!”卢米农心头一热,望着执微,脑海中翻涌着各种壮志豪情。
哪怕他俩的目标完全不是一回事,但丝毫不影响他们此刻深情对视,并郑重地向着彼此点了点头。
在安德烈拿到了伊图尔的权力倾斜之后,贵族的反应是很迅速的。
伊图尔作为星际里和斯瑅威齐名的大贵族,势力范围很大,稍微一动就很显眼。
伊图尔的私募军调拨和订单倾斜,都被贵族和财团看在眼里,再加上执微之前拿下的伦伊丽莎小贵族选区,她在贵族领域的扩张成果喜人。
大贵族有伊图尔家族,小贵族有伦伊丽莎选区,中间还在旁观的更多贵族,终于是坐不住了。
人们难免会想,哎呀,主官拿到了小贵族选区,副官的家族又大笔投注。
大家都下场了,是不是现在再不下注,就彻底晚了?!
怀揣着自己再不下手就亏了的心情,一大批贵族迫切地联系执微。
执微从安德烈这里得知消息的时候,脑子一懵。
“什么叫都来联系你,希望向我缴纳献金?”执微重复着安德烈的话,“还有上赶着送钱的?”
竞选人手里的资金,不都是人们上赶着送来的?
“送钱的当然是多,就看主官想不想要。”安德烈对着她眨了眨眼。
执微:……她要个泡泡啊她要?她当然不要!
“不。”执微直接道,“我不要,你也不能要,收了这些往后都是麻烦。”
执微没吃过猪肉,可也见过野猪。像这种贵族财团,不可能像是零散选民,给一点零花钱就完事的。
这种贵族财团,一旦出手,估计都是大笔资金注入,钱、珠宝、饰品、军火武器、星域领地……送起来不怕昂贵,只恨便宜呢。
她现在拿了,嘴巴一抿,miamia吃得香喷喷。回头她一落选跑路,人家估计就要找她算账。
收这种钱要办事的!不是现在要给人家办事,就是以后要给人家办事。
她现在不准备给谁办事,以后也不准备给谁办事,所以这种钱还是不收最好。
执微说完,安德烈很赞同她。他点头,叹道:“我想也是。”
他的想法,可谓是和执微的想法殊途同归。虽然归的结果一样,但路途那叫一个南辕北辙。
安德烈愤愤不平:“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允诺他们登上我们的舰艇呢?如果后来者和前行者享有一样的待遇,那才是不合时宜呢。”
“主官要搁置、考验、磨炼他们,这才对。”安德烈重复道,“就是!就是!就是要这样!”
执微:“……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你才不笨,你聪明得很。”她说到最后,语气都发沉,盯着安德烈,拧着眉毛,看他一头灿烂的金毛都来气。
这几天没太见到祁入渊,她上次得知了灭门案的新可能,离开了纪蓝号就一直没回来。
祁入渊带着灵魄一起走的,卢米农和他的竞选团队倒还停留在纪蓝号上。
又过了两天,执微没有等到返程的祁入渊,反倒是迎来了一位熟悉的客人。
不是别人,正是子午的危颂颂竞选人。
她没有和副官同行,而是自己突然过来的。人都已经到了无名区边缘,才发讯息给安德烈,请求降落登陆。
执微在会议室见她的时候,发现她瘦了一些,也有些狼狈。
以前她的气质还有些可爱活泼,现在沉稳了一点,连可爱里也裹挟着几分凌厉,像是短刃的快刀,又像是尖端锋利的峨眉刺。
危颂颂的头发长了一些,她将所有的头发都向后梳起来,梳成了一根利落的高马尾辫子。
她坐到执微对面,先喝光了面前的水。执微看她口渴,将自己的那杯也推了过去,危颂颂也仰头全部喝完。
危颂颂抹抹嘴,喘匀了气,一路疾行里一直提着的这口气,这才松了一些。
“没想到你会来无名区,执微竞选人。”危颂颂开口,“上次公选结束,你急着离开,我都没找到机会和你说话。”
执微回忆了一下。是,当时她的确急着走,安德烈的小舅舅等着请她吃饭,她赶着时间去赴约。
谁承想那是鸿门宴,连她的副官都被偷走了,后来折腾了许久,才恢复现在的平静。
“那你这次来,是专门要面对面和我说什么?”执微问她。
危颂颂和执微的关系很微妙。她和她彼此欣赏,又互相防备,默契地配合过几次,又长久地疏离间隔着沟通。
可这次,危颂颂的确是专门来找执微的。
危颂颂握着面前的水杯,目光坚定地抬眸:“执微竞选人,我想你帮帮我。”
“我需要组织外的力量,配合我短期的联合。”
危颂颂缓缓和执微讲述了她现在的困境。
执微听着,才明白自从危颂颂从子午之前的主捧竞选人老奥埃里克那里夺权之后,她的日子一下子从团宠变得水深火热起来。
太火热了,火热得危颂颂有些招架不住。
她驾驭不住组织内其余竞选人对她的侵蚀,尤其目前竞选缩圈,再也不是一次淘汰千人百人的时候了。往后差几个位次,就能决定可不可以通过公选,剩下的每一个竞选人都渴求着前进。
子午是大组织,比起维诺瓦的声量的确弱了一点,但也倍杀那些小组织了。
“有的前辈竞选人,本就参与过几次竞选,想打击我这样的新人,太容易了。”危颂颂说,“我的竞选纲领是组织给的,我的想法有限,做再多的新阐释也做不出花来。”
她大抵平日里也没什么朋友说得上话,于是说着说着,她开始和执微吐槽。
“有一位竞选人,人家甚至上届用的就是我现用的小狗神纲领。你肯定懂我的崩溃,执微竞选人,我此刻说的话,做的宣讲,她上届比我说的做的都更好!”
危颂颂长叹一声:“我怎么压制她?我怎么做稳主捧的位置,拿最多的资源?我可不像是麦特欧那样姓斯瑅威。”
执微心想,耶,都这时候了,她还没忘了拉踩一下麦特欧。
危颂颂:“在纲领上我打不过其余的竞选人,又没有过往的威望,这段日子里,我确实进退两难。”
她沉默了一瞬,望着执微轻笑了下。
“但我不后悔那天站出来。”她诚恳地说。
“我很难成为你这样的竞选人,但我想,我总可以靠近你一些。”危颂颂说,“这就是我来找你求助的原因,执微竞选人,或许全宇宙只有你能明白我的……进退两难。”
执微大抵明白一些。因为她也够进退两难的了!
危颂颂希望从她这里拿一些资源,钱倒是不用,她需要的是势力支持,能帮她站稳主捧位置的能量。
她并不是要和谁开战,而是要手里有东西,这样她才能威慑其余人。
执微想,她之前正好收割了一波乱七八糟的资源。总留在自己手里,也是麻烦。
如果借给危颂颂,那不正好是分散了自己的势力吗?!
这岂不是正中下怀?!
执微表演了一下犹豫思考,稍微矜持了一会儿,就迫不及待地答应了下来。
“我会请奥维隆的决策层联系你。”执微说,“刚好,我从伊图尔那里拿到了一批私募军和武器设备。”
“从星盗平民到贵族佣兵,你挑着用。”执微爽快极了。
危颂颂见她答应,立刻舒了一口气,眼角都沁着笑意,眸光闪烁着晶亮。
她专注地瞧着执微:“我想和你说谢谢,但谢意实在是太单薄了。”
危颂颂憋出一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请尽情差遣我。”
执微无语地捂住了额头。
“那请你回身,帮我拿杯水吧,危颂颂竞选人。”执微说,“我的那杯被你喝光了。”
她们又聊了一会儿,危颂颂也问安德烈副官好,对于无名区的事情,她很谨慎地没有多问多说,只是一语带过。
反倒是说到自己,危颂颂多说了一些。
“其实,我不适合做竞选人。”危颂颂叹息一声,“我的目标、目的地、竞选纲领,都很空荡。”
执微心想我也是!我也不适合!怎么除了她,各位都能光明正大地这么说,就她不行啊?为什么?!
喔,因为她现在是第一。可恶。
执微想到了危颂颂的小狗神纲领,又回忆起之前的猜忌,她抬眸看见危颂颂眼角流露了一点脆弱,在她展露软弱的此刻,在她视她为朋友的刹那,执微的眼波流转了一下。
她问:“小狗神的纲领,你赞同吗?”执微说完,自己退步,先说道,“应该没有人会反对吧,毕竟小狗很可爱。”
危颂颂摇摇头:“子午内部有很多人不赞同。”
“好在目前在任的话事人很支持我,他是看着我长大的。”
执微:“那如果你当选,他一定会陪你去神殿,在唯一神陨落地宣誓即位神明的时候,他会陪着你,对吗?”
“他当然会陪我一起去。”危颂颂托着自己的脸颊,撑在桌面上坐着,“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是他的荣耀。”
执微垂眸:“但即位宣誓、接受神格的时候,只有你自己。”
“是的。”危颂颂有些困惑,但给出了肯定的说法。
无人能够操纵那个即位瞬间。
所以,别人只能影响。
在即位宣誓的瞬间,在面对唯一神的刹那,是坚守竞选纲领还是背弃过往誓言,是拿到神格从此兢兢业业回应选民祈祷,还是得到异能自此真正悖逆人类。
都是竞选人自己的抉择。
异能。可以在选神的瞬间,背弃人类,不做神明,而拿到异能。
执微心里咀嚼着这个可能。如果唯一神真的无所不能,如果她走到了宣誓的那一刻……
她的心跳陡然快了起来。
她可以宣誓成为唯一神,也可以许愿穿越时间缝隙,回到湛蓝色的星球,对吧?
执微的目光迷离了一会儿。
她承认,在想到这个可能的瞬间,执微真的心动了一下。
退选后还是要想办法回去,现在,一个新的可能摆在她的面前。
愚弄星际所有选民,舍弃与伊图尔闹僵的安德烈,抛下渴望她改变时局的鹑火、贪狼、地肤这些污染种……消亡祁入渊那理想主义者眼底最后的灰烬碎屑。
怀着唯一神的竞选纲领,走到最后,许愿得到穿越回去的异能。
回家。回家。
她只是这么想了想,心尖就有些像是被揪住了似的痛起来。
好像这样做,可行,却也卑劣。她并非圣母,但也良善,宇宙最后的希望被人类寄托给她,人们口口声声唤她唯一神,她要愚弄、抛弃、消亡人们的希望吗?
还不如别给人家希望,不如退选后自己想办法。
她想回家,但葬送一个世界的希望,任由一个宇宙到处飘零闪金碎箔,只为铺就她一个人的归途……
她做不到。那对更多人是太大的残忍。
“……算了。”执微突然低头,用指尖抠了抠桌面。
她想法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还是觉得不能给了人家希望,又利用人家的遗憾。
执微咕哝着:“好多鱼在乎。”
危颂颂没听清,问她:“你说什么?”
执微缓缓趴在了桌面上,捂着脑袋,将头埋在了臂弯里。
“我说,我想吃好多鱼。”她恹恹地说。
但这里没有。这里没有。
执微答应了给危颂颂提供帮助。
送走危颂颂的时候, 她还挺高兴的呢!她觉得这波不亏,借一些力量出去给危颂颂,可以分化自己手头的势力, 为以后自己落选做铺垫。
她还美滋滋的嘞!
此刻的执微, 完全不知道自己为后面的许多事情就此埋下了伏笔。
危颂颂心满意足地走了, 她明显很是感谢执微,多的话没怎么说,但态度很明显。
往后执微要是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到危颂颂那里去,她会尽力帮她。
她们的关系又进了一步。
危颂颂走后,执微留在纪蓝号上,没怎么往外走。不为别的,因为她一出去,卢米农就要逮住她请教。
满嘴都是“我这么做对吗执微竞选人”“这次我按着你的暗示做的”“我们果然很有默契”“不愧是执微竞选人定下的方针”……之类的话。
好家伙, 没有一句执微喜欢听的!
她有什么暗示?她有什么方针?全部都是卢米农自己在那里脑补的, 现在还过来和她说默契?默契个鸡蛋仔啊。
每一句都踩在了执微的雷点上, 卢米农点一个炸一个。
执微后来就不怎么愿意和卢米农多说话了。但卢米农的脑回路从来都是异于常人,执微不理他,他反而又懂了。
“这说明我和执微竞选人之间的默契,已经足够她对我放心了。”他满脸欣慰地这么和副官说, “这意味着我真正地加入了她的竞选团队。”
“以前想到落选, 我心底就没底。现在不同了。”
卢米农:“现在我期待着作为竞选人的最后时光,也等待着真正加入执微竞选人的团队,为她效力的那天。”
他是很期待, 执微可一点儿都不期待!
不过现在,执微也没有分心去关注卢米农那边的事情。因为,祁入渊回来了。
祁入渊这次回到纪蓝号, 状态明显不对劲。她的脸色本就有些清透发白,透着一股子空灵。现在呢,白还是白的,但是有些惨白了,执微仔细看去,发现祁入渊的脸色有些发青,眼眶发黑发紫。
这真是……看着就是受到了重大打击的样子。
祁入渊返回纪蓝号后,人才站在甲板上,还没走几步呢,步子都飘着。
执微连忙快走了几步,抬手搀住了她。
“老师。”执微低声叫她。
但祁入渊只是掀了掀眼皮,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再没有任何其他反应。
她回去房间后,一直闭门不出,直到当晚凌晨左右,祁入渊才推门出来。
祁入渊一出门,就看见了坐在走廊舷窗边的执微。
执微迎着她的目光,抬手和她打招呼:“老师,吃点夜宵吗?厨房机器人随时待命。”
祁入渊张张嘴,很惊讶执微一直等在门口。她张着嘴没发出任何声音,又合上了,抿着唇望着执微,目光轻灵地勾出一抹微笑。
执微也不和她客气。
她叫了机器人,要厨房上点热乎乎的吃的。紧接着,执微就着祁入渊推开的门缝,闪身钻进了祁入渊的房间。
二人在套房的待客厅里坐下,执微从兜里摸出两块巧克力,递给祁入渊,请她先补充一下能量。
这时候,执微才说:“或者,你想说些什么吗,老师?我也随时待命。”
祁入渊安静得像是一棵根系被铲断的松柏,脊背依旧笔直,可尖端的树叶已经枯黄。任谁来看,都知道她正在死去。
但她还没死,她也绝不会轻易死掉。
“之前我们的猜测,基本都没有偏移。我找到了几个维诺瓦的决策层,他们倒是不想见我,但只是说话交谈,他们展现的态度和即时反应,就足够暴露我需要的信息了。”
祁入渊拿起厨房送过来的麦饼,啃了一口,又低头瞧瞧。
“沙洲的麦子一月一熟。”她突然感叹道,“我的麦子已经枯了十几年了。”
执微本来也在低头扯麦饼,听见她的话,手头一顿。
故乡和家庭像是养育人类长大的粮食地,土地包容着孩子,种出的庄稼喂养着人类,喂养到人类离开土地,到天空、宇宙里去。可土地也埋葬许多人类。
祁入渊的土地被浓雾遮住,她无家可归十多年。
直到如今,根据推理查证,祁入渊终于破开了那件灭门悬案。
“维诺瓦的神明前辈,自己不忠心,用祂们悖逆的成果,将我们打入不忠的泥潭。”
祁入渊喃喃:“怕我登高,又不想我颓废,非要给我幸福的人生一场波澜,仿佛在出一道谜题考核我,要我一生都陷在无望不得的真相寻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