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一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捡到了一张宣传单,九月六号体育馆有羽毛球大赛。
“体育馆很远,而且爸爸不让我出门打羽毛球。”
“八月二十二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妈妈答应我会跟爸爸说。”
“八月二十三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妈妈帮我说了吗?”
“八月二十四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八月二十五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爸爸发了很大的脾气,但没说不让我去体育馆。”
绪灯鸣看着郭嘉佳的日记,感觉到了对方家庭中的违和。
她不确定这个家里的“爸爸”是否答应了郭嘉佳的请求,但小朋友显然觉得家长的态度是默认。证据就是后面的日记中,郭嘉佳一直在统计距离比赛开始还有多少天。
郭嘉佳对此抱有极大的期待,为了达成目的,她还选择向母亲求助,这种情况在之前的记录里从未出现过。
“八月三十一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距离九月六号还有六天,我要提前收拾好箱子。”
“九月一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还有五天。”
“……”
“九月四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还有两天
“爸爸发了很大的脾气。
“她被撕碎了,我缝不上她,妈妈也帮不了忙。
“救救她。”
“九月五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九月六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郭嘉佳的日记只写到九月六日,后面都是一片空白。
从日记上推测,今天正好就是羽毛球赛举办的日期。
儿童房内有一大一小两个日历,相同点是九月六号都被做了标记。
郭嘉佳非常期待比赛的到来,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
绪灯鸣将日记本放了回去,开始翻找整个儿童房,最后在柜子最下层最里面的位置,找到了一只红色的箱子。
她打开箱子,在里面发现了几件换洗衣服、水壶以及一个小钱包,钱包中的硬币是大天灾之后曾流通过的那种,加在一起大约四块钱,购买力跟现在的二十块差不多。
郭嘉佳在日记中提到过,她想去很远的体育馆参加羽毛球大赛,为此还特地收拾好了行李,如果郭嘉佳今天真的要出门的话,箱子应该被放在更容易拿取的地方才对。
郭嘉佳的计划必然出现了问题,还有一点,从九月五日开始,郭嘉佳就没在继续倒计时。绪灯鸣有理由怀疑,在四号那一天,因为“爸爸”非常明确地拒绝了郭嘉佳的要求,双方产生了冲突,期间“爸爸”还愤怒地撕碎了郭嘉佳的布娃娃。
绪灯鸣一直没在房间中找到布娃娃,这件玩具跟《食物的本质》一样消失了。
墙壁上的时钟指向七点十五分。
儿童房已经探索得差不多,绪灯鸣准备离开房间外出搜集信息,就听到了门后传来有人活动的声音。
先传来的是一位成年女性的声音:“一定要出去吗,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她的语气显得有些不高兴。
随后,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回答了她:
“下班就回来。”
男声显得含含糊糊,像是嘴里正咬着一块面饼。只凭听觉,绪灯鸣就能脑补出一个因为赶着上班所以没法好好吃早饭,只能将饼叼在嘴里边走边吞咽的忙碌成年人。
绪灯鸣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想将门打开一条缝,从中瞧一眼外头的情形。她将眼睛靠近门框,却发现门锁有被暴力拆卸的痕迹,原来锁孔的位置上破了一个手指大小的洞,不过洞里木刺太多,不是很方便用来窥探。
她将一只手放在扶手上,还未打开门,忽然间双腿一软,无力地摔在了地上。
视野中的画面天旋地转,绪灯鸣反应了一秒钟,才意识到自己躺在了地上。
日记告诉绪灯鸣,郭嘉佳一直在吃药,书桌里也有剩下的药片,所有的痕迹都可以证明小朋友的状态不对劲。但绪灯鸣预料不到,发病的情况会来得如此迅速又猛烈。
力气瞬间被从身体内抽离,绪灯鸣手脚完全使不上劲,她的感知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麻木一片,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在呼吸。
——她真的活着吗,她的心脏真的还在跳动吗?
屋外男人跟女人正在道别,一门之隔的屋内,濒死的绪灯鸣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她的眼睛上像是盖着两块沉重的石头,失去了转动的能力。
她可以听到外面的脚步声,男人离家时的开关门声,却无法发出求救的动静,绪灯鸣必须聚集全身的力气,才能保证自己还在呼吸。
绪灯鸣维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过了大约十分钟,她的指尖末端轻轻颤抖了两下,失去的知觉终于开始逐渐恢复。
又过了五分钟,她扶着床沿,十分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绪灯鸣觉得非常虚弱。
——如果在这个游戏中,行动能力可以用数据化的形式展示的话,绪灯鸣想,自己的相关数值最多只剩开场的三分之二。
绪灯鸣慢慢走回书桌边,拿出药瓶,倒了一片在掌心当中。
药瓶上没有说明,药片本身也不存在足以证明自身效果的特质。
在服药之前,绪灯鸣原本想用[观测之眼]看一看自己的选择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她失败了。
绪灯鸣看不见自己的生命支线,原本已解决成为她存在一部分的能力凭空消失,就像一个肢体健全的人,毫无预兆地失去了手或者脚,让人感觉说不出的不自在。
没有攻略,线索也不足,绪灯鸣难以确定在游戏中吃药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可她只有选择冒险,才能得到答案。
绪灯鸣吞下了药片。
药片顺着喉管滑入肚子中,虚弱的感觉迅速得到了缓解,绪灯鸣的猜测得到了验证,她觉得自己的体力又恢复成了开局时的状态。
绪灯鸣没再将药瓶放回抽屉,而是老老实实握在手中——考虑到抽屉内物品存在定期复原的特性,绪灯鸣甚至没法将药瓶放心地放在口袋当中,必须时刻紧握才好。
“咔哒。”
外面再次传来开关大门的声音,又有一个人离开了家,参考日记上的内容,应该是“妈妈”出门去买菜。
现在,这个家里只剩绪灯鸣跟婆婆两人。
伴随着“吱呀”一声轻响, 老旧的儿童房门从里面被打开。
绪灯鸣轻手轻脚地从房内走出,她的小皮鞋在地板上踩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她感觉这具身体存在一些肌肉记忆, 在行动时, 有一种天然的小心谨慎, 非常符合缺乏战斗力且自带不定时发病debuff的小女孩人设。
绪灯鸣想,受到硬件条件限制,现在的自己恐怕没法重复躲到角落里等被害怪经过时跳起来抡一闷棍的行为。
——真诚希望这个游戏考验的不是玩家的战斗能力。
这个房子与绪灯鸣习惯的公寓颇不相同,内部结构存在明显的不对称感。
从高度上看,房子位于一楼,当中的家具装潢都很陈旧,部分墙纸跟墙皮已然出现了脱落的痕迹,天花板上还有渗水留下的黄色污渍。
与装潢不相称的是房子的清洁状态,无论是窗台还是地板, 都干净得几乎看不见灰尘。
客厅的墙上同样挂着时钟, 时间指向七点二十。
绪灯鸣的目光在房屋中扫过, 确认郭嘉佳的家是三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格局。与其它区域相比,厨房大得堪称异常,甚至比客厅跟儿童房加在一起都要宽广,盥洗室则很普通, 从半开的门扉中, 隐约能看见里面放着些打扫工具。
三间卧室中,儿童房位于西南角,中间的是杂物间, 主卧则位于东南角。绪灯鸣先去紧邻着儿童房的杂物间看了一眼。
里面东西不多,灰尘却很厚,可见平常根本不会有人过来。
考虑到郭嘉佳以前多半也没去过杂物间, 绪灯鸣怀疑这块区域其实是游戏的干扰项,于是调后了它的探索优先级。
绪灯鸣又走到主卧门口,主卧的门离厨房非常近,没有关严。透过缝隙,她瞧见里面只摆着一张床跟一面橱柜,看上去比郭嘉佳的儿童房更加单调,仅仅具备睡觉以及更换衣物的基本功能。
了解过主卧的格局后,绪灯鸣又到厨房里晃了一圈。
厨房靠东边墙壁的位置是一个U字型料理台,冰箱就镶嵌在料理台的东南角里。
U字型料理台的西侧,靠南的那面墙附近,有一个独立出来的料理台,上面还摆着水果跟茶壶,以及一只什么也没放的空花瓶。
独立料理台距离主卧大门不远,早上起床时要是冲得太快,一抬腿就能将自己的脚掌撞上去。
台子上的水果只是一盆表面生了黑斑的苹果跟梨,以绪灯鸣的生活水平,大约并不介意留下来食用,这也让她更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个家庭的经济状况。
距离料理台侧方三米左右的北边墙壁上开了一扇窗户,绪灯鸣透过窗户能看见外面散落的平房。
那些平房或远或近,建筑风格偏向现代,但并不是每一间都有生活的气息,不少房子的门口已经长满了形状扭曲的杂草。
这里是一个正在走向荒芜的人类聚集区,根据绪灯鸣在学校图书馆中看到过的内容,这样的聚集区在大天灾刚结束那会其实算不上太差,起码保留了生活所需的必备设施,起码通了电,也有自来水供应。有些聚集区因为过于危险跟荒凉,最后只剩一两个没条件跑路的人留着。
绪灯鸣转身注视着厨房,即使是像她这样不挑剔住处的人,也觉得厨房跟主卧之间的距离有些太紧密了。
她曾在书上读到过,大天灾消失后,许多区域都开始了重建,因为当时情况混乱,相关负责人的水平参差不齐,导致许多设计上极具特色的楼房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坚持不懈地挑战普罗大众的审美与生活习惯。
郭嘉佳的家或许也出于一个不靠谱的设计师之手。
这些房子的优点是造价便宜,缺点是没可能获得售后,许多人住了一段时间就会搬到更安全的地方,将空下的屋子让给下一个看上的主人。
绪灯鸣离开厨房,往客厅走。
她已经瞧见了日记中写的婆婆。
婆婆的外貌极为苍老瘦削,很难判断出具体年龄,她沉默地躺在客厅边缘靠近阳台的一把躺椅上,身边有一个木柜,柜子上摆着一只陶瓷水壶。
木制的躺椅一动不动,婆婆也一动不动。
在只剩两个人的时候,这个家变得非常安静。
绪灯鸣步履很轻地走到了婆婆身边,可能是她的位置遮挡了阳光,让空气变得阴冷了一些,过了一会,正在安静睡觉的婆婆动了一下,枯草般的嘴唇张开,喉咙里传来沙哑的声音:
“嘉佳……”
她的声音微弱得就像被暖风带起的一抹灰烬。
绪灯鸣小声回应:“婆婆。”
婆婆没有继续与小女孩对话,她睁开眼,双目浑浊得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目光没有焦点,似乎瞧不见周围的情况。
绪灯鸣伸手在婆婆眼前挥了一下,对方依旧没有反应。
老人的脸艰难地向着阳光被遮住的地方偏移,同时颤颤巍巍地抬起右手,在空气中摸索了一阵,然后很轻地落到了绪灯鸣的头顶上,摸了两下,最终无力地垂落下来。
“嘉佳……”
她再次咕哝了一声。
婆婆身上本来盖着一张薄毯,因为方才的动作,薄毯落下了一角,绪灯鸣弯腰将毯子捡起,重新盖到婆婆身上,又将老人垂落的手放回毯子里。
在握住老人的手腕时,绪灯鸣的动作有着瞬间的停滞。
婆婆非常瘦,瘦得不像是一个活人,而像是一尊被套了层人皮的骨头架子。
当婆婆的手被抬起时,生满皱纹跟老人斑的皮肤就如烛泪一般垂落下来,轻轻悬挂在骨架上,在半空中来回摇摆。等绪灯鸣将她的手放下后,老人的皮肤又像受热的猪油一样缓缓地自然洇开,清晰地勾勒出了下方骨头的形状。
年迈与衰弱写在老人身躯的每一寸纹理当中。
婆婆的手臂很凉,绪灯鸣放下她的手时,那种带着点油脂腻意的冰凉感依旧萦绕在指尖。
绪灯鸣抿了下唇,心跳忽然变快了几拍,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升起一个堪称怪诞的念头,随后,她伸出手,摸向老人的颈侧。
“……”
颈部的皮肉跟其它地方一样松弛、油腻、冰凉。
绪灯鸣并没有找到老人的脉搏。
在发现自己正在跟游戏内的异常接触时,绪灯鸣的神情反而慢慢平静了下来,她又伸手去按婆婆的心口——如果对方是一个活人,那么至少应该拥有一颗能够跳动的心脏。
绪灯鸣的手指落在老人心口的衣服上,她逐渐加大力道,对方衣服便一点点往里凹陷下去。
她什么也没摸到。
老人的胸膛似乎是空的、干瘪的、凹陷的。
理论上应该存在于此的心脏,跟周围的血肉一道消失无踪。
眼前的场景让绪灯鸣联想到了那本内容颇具异常的《生命的起源》。
老人似乎只剩下一具干枯的躯壳,能说话,能动作,却没有心跳与脉搏——这样的一个人,还能算是一个生命吗?
绪灯鸣有些好奇,如果[观测之眼]还能使用,自己能否在对方身上找到命运之线。
躺椅上的老人再次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不自然地缓慢转动,布满皱纹的衰败面孔朝向绪灯鸣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生硬的微笑,仿佛骷髅咧开了嘴。
老人看不见她,却能感受到身边有人。
绪灯鸣知道,很多游戏在解密程度未达标时,会向玩家展现出正常乃至温馨的一面。
然而等玩家窥探到了真相,所有虚幻的假象就会被血淋淋地撕开,露出掩藏在下面的可怖真实。
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那个会摸着绪灯鸣头,喊她“嘉佳”的老人似乎已然消失了,躺椅上剩下的只是一具会动的人皮跟骨架。
人皮骨架抬起手,飞快地握住了绪灯鸣的手腕,枯黄而尖锐的指甲用力刺在了后者的腕动脉上。
沾着污垢的指甲越陷越深,划开小女孩的皮肤,鲜红的液体从创口处流淌出来。老人死死拽住小女孩的胳膊,想将伤口凑在自己嘴边。
躺椅上的骷髅终于暴露了自己对血肉的渴望。
在被抓住后,绪灯鸣第一反应就是挣开对方,奈何这具身体的力量敏捷都太过糟糕,没给她留下多少可发挥的余地。绪灯鸣又习惯性地去背包中拿取道具,结果——
【系统:条件未满足,背包使用失败。】
[过家家]不但屏蔽了用户的[观测之眼]与[命运之匣],同时还禁用了用户的背包。
绪灯鸣差点因此露出冷笑——在外面的野副本中,她都没受过类似的限制。
《未孵之火》永远能给她带来新的惊喜。
右手被桎梏住的绪灯鸣不得不暂时松开左手攥着的药瓶,然后抄起距离最近的陶瓷水壶,对准老人的胳膊毫不犹豫地用力砸了上去。
“砰!”
陶瓷水壶破碎,碎片跟壶中的液体一块飞溅开来,有一些打在了绪灯鸣身上,她这才发现,水壶里面的不是清水,也不是茶或药,而是一种粉红色的不知名液体。
粉色液体散发的气息类似水果,果香本该清甜好闻,绪灯鸣却从中捕捉到了一点不是特别明显的铁锈味。
受到外力的击打后,老人总算松开了绪灯鸣的手腕,徒劳而混乱地在空气中来回抓握,干瘪的嘴一张一合,嘶嘶的气音从嗓子里泄出。
绪灯鸣成功挣脱后,脚步踉跄地往后退,同时不忘弯下腰,捡起被自己丢下的药瓶。
腕上的血还在流,小孩子的身体实在太过脆皮,仅仅一回合的战斗,就让绪灯鸣再次感觉到了眩晕跟虚弱。
第31章
或许是因为失去接触的时间太短, 药瓶居然幸运地没有被游戏刷新回儿童房的抽屉,给绪灯鸣留下了恢复状态的机会。
绪灯鸣已经拉开了与老人之间的距离,与此同时, 方才的虚弱感迅速扩散, 从骨头缝处蔓延到了她的全身。
有了上次的经验后, 绪灯鸣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失去行动力,她必须抓紧时间服药缓解。
瓶子里的药还剩两片。
“……啪嗒。”
绪灯鸣动作一顿,周围很安静,她清楚听见有什么软趴趴的东西落在了地上。
是老人又做了什么,还是她没有抓紧,再次遗落了手中的药瓶?
绪灯鸣下意识低头查看,然后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出现了关键性的错误:她的躯壳遵照自身的意志在行动,直到此刻依旧紧紧抓着药瓶,完全没有松开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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