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灯鸣双手抱臂,沉默地待在一边,仔细观察着小女孩的一举一动。
小女孩将娃娃放在地上,又在娃娃面前摆了一些盖着布的塑料小碗。
布娃娃用红线缝制出的嘴巴一直开心且不对称地弯着,两种纽扣构成的眼睛显得很闪亮,似乎非常期待接下来的游戏环节。
小女孩揭开塑料小碗上盖着的布,露出了下面的菜叶,她对着布娃娃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你已经学会做饭了,真厉害,我会告诉大家,你学习得很快。”
接着,小女孩认真吃掉了碗里的水煮菜叶,好似在吃着一份珍馐佳肴,等她将菜叶吞进肚子里后,很高兴地拍了下手掌,一本正经地对布娃娃道:“谢谢你,饭做得很好。”
她的声音天真而愉快。
结束用饭的小女孩抱着自己的布娃娃,慢慢站了起来,然后仰起脸。
小女孩的面孔就对着绪灯鸣,后者从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
绪灯鸣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判断并不精确。
对方未必没有看见她,只是刻意进行了忽略。
小女孩脸上的笑容还是一样灿烂。她将布娃娃的手高高举起,并将手递到了绪灯鸣掌中。
绪灯鸣的目光微微凝固。
理论上,绪灯鸣作为成年人的反应力必然会大于儿童,此刻却被对方握了个正着。
这是副本必须经历的流程吗?
绪灯鸣目光微微动了一下,她下意识打开了[观测之眼],却完全捕捉不到对方的命运之线。
她最开始时就以为面前的小女孩并非真人,眼前发生的一切仅仅是游戏中的过场动画,但现在看来,过场动画也是可以增加交互环节的。
儿童的手不大,布娃娃的手更小,绪灯鸣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头被紧紧抓住了,小女孩跟布娃娃的手都是冰凉的。
冰凉的感觉顺着绪灯鸣的手指迅速往上蔓延,下一刻,她就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恍惚当中,与此同时,一道细微的声音自绪灯鸣耳边响起——
“救救我的家人。
“救救郭嘉佳。”
晨光被玻璃染成了一种老旧的黄色,往外是三两矗立的平房,有些平房的大门上还贴着水费单。
缺了块角的吊灯在屋顶上轻轻摇晃,抖下了几只飞虫的尸体。
墙上的时钟显示时间是六点四十五分,时钟下面有一副挂历,显示时间是九月,其中九月四号、九月五号、九月六号三天都被人用黑色水笔画了圈,其中九月六号上的圈有两个。
绪灯鸣慢吞吞地坐了起来,她看了看自己身下的床,又看了看自己够不着地面的脚,大略明白了过场动画结束后自己所面临的情况。
她现在正住在一间儿童房内,周围环境跟方才那间屋子存在部分类似的地方,却同样有很多不同,比如墙壁上的装饰物是普通海报,而不是充满红色的蜡笔画。
绪灯鸣从床上跳下来,床离地面太高,她猛然间落地时,感觉腿有些发软。
她揉了揉自己的膝盖。
人很容易遗忘过去,强壮的成年人不会时时刻刻将虚弱无力的幼童时期记在心中,绪灯鸣看了看自己的手跟脚,发现这具躯体比她想象的更加弱小。
她小时候,也是这样脆弱吗?
被迫缩水的绪灯鸣在房间内转了一圈,这间屋子算不上特别舒适,好在基本的家具都是齐全的,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书桌与橱柜,墙壁上还有挂历,其中九月六号上面被人用黑色水笔画了一个圈。
墙上贴着的海报底部签了三个工整度十分有限的字“郭嘉佳”。
如果绪灯鸣的判断没错,“郭嘉佳”就是房间所有者的名字。
新得到的身体让绪灯鸣有些不习惯,她费力地爬到了书桌上头,橱柜的玻璃是透明的,可以清楚看见里面摆放的书籍跟玩具,其中《儿童百科全书》的上下册明显不配套,旁边还有《生命的起源》、《蜜蜂、蝴蝶、授粉》、《心灵手巧从儿童开始》等科普类读物,所有书本看上去都很陈旧。
第28章
书本下面的储物格里是一些玩具飞行器跟玩具小汽车, 还有彩笔、素描本、连环画,剪刀、针线、碎布,以及塑料制作的小盆小碗。
玩具都很旧, 质感也相当粗糙, 其中飞行器上布满了碎裂的痕迹, 表面还用胶带紧密地缠了好几层。
书桌附带了抽屉,绪灯鸣打开检查,在里面找到了三本本子跟一只文具盒,一个白色的塑料盒。
三本本子中,一本是空白的,还有一本里面充满了胡乱涂鸦,最后一本则是日记本。
绪灯鸣清楚,按照一般游戏的套路,日记中多半会包含玩家通关的关键。她拉开椅子坐下, 开始从头读起。
日记本的扉页上写着“最聪明最厉害的小朋友的日记——郭嘉佳”。
郭嘉佳对自己的评价很高, 绪灯鸣希望对方在接下来的记录中也能充满表达欲。
绪灯鸣继续往后翻, 很快看到了正文页——
“一月一日
“今天我得到了一本日记本。
“我会好好记日记的。”
“一月二日
“婆婆在睡觉,爸爸去上班,妈妈去买菜。
“我在写日记。”
“一月三日
“婆婆在睡觉,爸爸去上班, 妈妈去买菜。
“我在写日记。”
“一月四日
“跟昨天一样,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一月五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
“六月二十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
“七月十七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绪灯鸣看了一会,表情逐渐变得微妙。
她最初是一页页看的,看到二月后, 就开始直接往后翻,很快确定了日记的大部分内容都是统一的“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郭嘉佳小朋友的记录风格非常具有儿童特点,只过了几天, 原本高昂的热情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退,虽然每天的日记依旧占了足足一整页纸,却很难提炼出足够有价值的内容,跟开头“我会好好记日记的”形成了鲜明对比。
绪灯鸣按了下额角,又将日记本翻回二月,耐着性子逐页往后阅读。
翻到三月中旬时,绪灯鸣发现日记中有一些纸页黏在了一起,她小心将纸页揭开,出现在面前的,果然是一篇与其它篇目不同的记录——
“三月十四日。
“她的腿肿了。”
“我剪开她,拿出多余的棉花,治好她,又缝上她。”
即使绪灯鸣没有系统地学习过如何处理外伤,也明白剪开跟缝上显然都不是适合正常人类的治疗方式。
绪灯鸣自然想起了正式开始游戏前她所看见的布娃娃。
布娃娃身体内的棉花分布的不够均匀,郭嘉佳就剪开了布娃娃的腿,拿走多余棉花后,又重新将布娃娃的腿缝上。
绪灯鸣在橱柜内看到了剪刀跟针线,她猜测,改造自己的娃娃应该也是郭嘉佳小朋友的娱乐方式之一。
她对儿童心理没什么了解,不清楚这算不算常见行为。
绪灯鸣继续往后翻阅日记本。
对郭嘉佳小朋友来说,四月跟三月的生活显然有些不同。
“四月二日
“爸爸非常生气,他骂了我,骂了妈妈,又一直骂婆婆。
“飞行器被爸爸摔碎了。”
“四月三日
“爸爸说很抱歉,他答应修好飞行器。
“飞行器上缠了很多胶带,这就算是修好了吗?
“我觉得没有。”
“四月四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我可以自己学习治疗飞行器。”
“四月五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四月六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
四月的日记让绪灯鸣了解到一件事,郭嘉佳的家庭曾经出现过一次冲突。而冲突在游戏剧情里,往往具有特别的含义。
可惜郭嘉佳只提到家长争吵,却没有写明争吵的原因。
绪灯鸣继续往后看,五月的记录依旧充斥着大量的“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直到六月,才再次出现了一些令人在意的记录——
“六月三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药快吃完了。
“爸爸补充了新的药。”
“……”
“六月二十八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打羽毛球还是很有意思的。”
“……”
六月的日记告诉绪灯鸣,郭嘉佳觉得羽毛球有趣,此外就是这位小朋友其实一直在吃药,但从前面的日记中找不到对应内容,绪灯鸣并不清楚郭嘉佳的服药行为持续了多久。
如果郭嘉佳第一次服药的节点在获得日记之前,那么这件事可以说是持续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所以刚刚在抽屉看见的白色塑料瓶里放着的可能就是对方的药片,郭嘉佳的身体是有什么问题吗?
绪灯鸣想拿出塑料瓶确认一下,她低下头,却看见抽屉已经关上。
……自己什么时候关的抽屉?
绪灯鸣微微蹙了下眉,有那么一刻差点怀疑自己的思维又受到了未知力量的影响,她重新将抽屉打开,在看见抽屉情况的时候,动作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
她在抽屉里发现了一只文具盒,一个白色塑料瓶,还有三本本子。
时光好像重复了,将已经发生过的画面,再次铺展到了绪灯鸣的眼前。
就连刚刚一直被绪灯鸣拿着翻看的日记本,此刻也重新出现在了抽屉中,而桌面则变得空无一物。
绪灯鸣当然清楚,很多游戏都会存在物品重复刷新的bug,但沉浸式体验到此类bug的时候,还是让她产生了一种深刻的怪异感。
跟上个副本不同,她的思维能力并没有被剥夺,所处的环境也没有暴力跟混乱的元素,只是单纯的不正常。这种不正常会悄悄蛰伏在平静的生活中,然后冷不丁探出头,给她来一个突然袭击。
绪灯鸣按捺下了心中与通关无关的思绪,她打开白色塑料瓶,确认了里面的确装着三片白色的类似药片的物体,随后第二次拿出了抽屉中的日记本。
日记本中的内容没有因为复位而变化,有意义的篇幅依旧只有那么一点,绪灯鸣快速阅读完六月的记录后,将日记翻到了七月。
“七月九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爸爸又一次生了很大的气,他撕掉了我的书。
“七月十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爸爸重新找了一本书给我,现在我的《儿童百科全书》看上去不够整齐。”
“……”
“七月三十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爸爸在生气,我让爸爸不要生气,爸爸撕掉了我的书。”
“七月三十一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我没有《食物的本质》了。”
七月发生的事似乎比以前更多,绪灯鸣注意到,这个家庭里的爸爸再次出现了发脾气的情况。郭嘉佳多篇不同的日记中都描写过其父亲情绪失控的内容,期间她的书被撕掉了两本,其中一本得到了略显敷衍的补充,另一本则完全没有。
在七月三十日时,郭嘉佳似乎还对父亲的行为有着期待,直到第二天,她才意识到,对方并不打算再找一本《食物的本质》回来。
“爸爸”似乎在变得不耐烦,也不再想对自己的行为进行弥补,家庭中的氛围不知不觉开始变得紧张。
从一月份的日记中可以看出,家里除了郭嘉佳与“爸爸”之外,还有“婆婆”跟“妈妈”,但后两者几乎没有在日记中出现过,除了第一次的吵架外,存在感低的可怕,连劝架的情节也没有。
既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婆婆”跟“妈妈”很难做到不跟郭嘉佳有任何接触,绪灯鸣偏向于这是小朋友的书写习惯,除了最初的流水账,她似乎只会记录对自己有明确影响的内容,其中打羽毛球是正面的,“爸爸”的失控则是负面的。
那补充新药呢,这件事对郭嘉佳而言,又有什么影响?
绪灯鸣继续阅读,八月份的日记跟七月的差别不大。
“八月十八日
“没什么值得记录的事。
“生气的爸爸撕碎了《生命的起源》。
“我尝试治疗这本书,书没有痊愈。”
郭嘉佳的爸爸又一次撕碎了小朋友的书,但跟彻底消失的《食物的本质》不同,此刻《生命的起源》依旧存在于郭嘉佳的书架当中。
绪灯鸣打算从书上寻找线索,她有些吃力站到桌面上,伸长手臂,踮着脚,从柜子顶端拿下了《生命的起源》。
她将书本抽出来后,就立刻明白了为什么郭嘉佳说书没有痊愈。
《生命的起源》曾被粗暴地撕成过许多份,书页破碎处还存在红色针线缝合的痕迹,然而针线显然不是适合用来修缮图书的工具,安静放在柜子里的时候还好,一旦拿在手上,看似完整的书本立刻就有了散架的趋势。
绪灯鸣动作不得不小心了许多。
有了经验的郭嘉佳已经不指望父亲买书回来,她没有抛弃惨遭损毁的《生命的起源》,开始尽力修补。
橱柜中的书本勾起了绪灯鸣的一点回忆。
小时候她曾一度喜欢待在公共图书室内享受难得的休息时光,期间也多次看过名为《生命的起源》的科普读物,此刻随手一翻就发现,这本书中的内容跟她记忆里的存在显著区别,应该只是恰好同名。
“……生命的意义在于血肉,人类割开蔬菜,淡绿色的血液顺着尖刀流淌下来,残余的肉渣被放在热水中。气泡涌动,人类耐心地等待它们的融化。”
“……”
绪灯鸣神情有些古怪,她以前从未想过,白水煮菜会以如此别具一格的方式被记录在纸页上。
绪灯鸣接着往后看, 书本的作者开始阐述自己的一些理念——关于如何拼装生命的理念。
《生命的起源》的作者表示,作为智慧生物,人类对创造新生命不应该有太多忌讳, 因为从很早开始类似的事情就已经存在, 而且也将一直存在, 这是一种贯穿历史的习俗,犹如脊骨,横亘在整个人类文明的进程当中。
人类往自己的躯体内注入新的血液,为缺损的部位填上新的肉与脏器,期待可以唤起更好的生命。
躯壳只是一件用来装载思维的器皿,所以制作生命本质上跟制作器皿没什么不同。如果某个人类愿意并具备相应的才能,自己就能开创出一条生命的源头。
类似的言论并没有直白地覆盖整本《生命的起源》,而是充斥在各个章节的角落中,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阅读者的想法。
书中有个章节乍看写的是蔬菜泥的制作, 只是表达方式非常奇怪。
“将不同生命打碎成最基本的存在, 重新融合在一起, 塑造成希望的形态,如果未能焕发生机,就是一盆食物。如果得到了新的可能,那就是创造了生命”。
绪灯鸣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
在没有接受赵白鸟的科普之前, 绪灯鸣或许会以为郭嘉佳只是买到了一本充满了书写者荒诞思绪的盗版书, 但现在,她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了一个名词——
“血肉与生命之神”。
创造新的生命,不也是生命之神的领域吗?
倘若郭嘉佳的书籍来自她的长辈, 那么这家人很可能就是赵白鸟口中的狂信徒。
只是目前绪灯鸣还没法确认,书籍中的内容是巧合,还是这家人在生命方面的确有着与众不同的理念。
往后翻, 纸页上的文字逐渐变得拗口,绪灯鸣在阅读的时候,还能感觉到轻微的眩晕。
绪灯鸣不清楚游戏给玩家留了多少探索时间,她以最快的速度检查完手中的书籍,就将《生命的起源》放回了原位。
随后,她从桌面跳回椅子上,随后并不是很意外地发现,刚刚被拿出来的日记本再一次消失了。
绪灯鸣原地停顿一秒,抬头望向书柜顶端。
她刚刚拿出过一本《生命的起源》,这本书被她放回去的时候,位置稍稍往外凸出了一点,但凸出的不多,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
此时此刻,《生命的起源》确实显得有些往外凸出,证明绪灯鸣确实曾经将《生命的起源》拿出又放回。
日记本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但《生命的起源》没有。
所以是抽屉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绪灯鸣感觉到太阳穴处传来刺痛,她的视线再次移动到日记本上。
第三次从抽屉中取出的日记本跟前两次同样没什么区别,绪灯鸣将日记翻到八月份。
剩下的日记不多了,绪灯鸣有种预感,自己正在接近关键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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