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候性风暴(字笙)

游远板着脸看她一脸为色痴迷，心中更气，手上又使了使劲，把她不老实的手抓住，咬牙切齿道，“别摸我，真把我这儿当成什么不正经旅馆了？一进来就对着我动手动脚的？”
她不理，又歪头，手指轻抚他的耳钉，体温接近的触感让他心里发痒。
“说什么呢……今晚突然有点急事。”
游远冷哼，“呵，我以为你赢了以后就立刻回家自己睡，要摆脱我呢。”
冯栩安在他耳边发出一串笑。她特喜欢他因为陪伴这种事情生气，让她觉得她好像有了什么归属，走到哪里都有人在惦念。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怎么会嘛……不要生气。”她又机灵的顾左右而言他，“你这阴阳怪气的，难道你今天输的不服气？”
游远自然输的心服口服。一开始他还觉得自己组讲的挺好，特专业，有前景的汽车新技术，谁不感兴趣啊。可看冯栩安站在台上循序渐进，抓重放轻，群众听的表情专注，每个人都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这才意识到自己愚蠢了。他们真给这当商业计划书了，讲的一板一眼，下边坐的又不是真投资人。
但嘴还是依旧硬，“你就耍滑头吧你。噱头搞的那么足。”
她想起了遥远的一句话。
“这可不是投机，”她点点脑袋，“我靠的可是智慧啊。”
他一眼就看出冯栩安在学他，使劲箍住她腰。
她闪躲着嘿嘿直笑，“你就说你是不是输了吧。”
游远咬了咬嘴唇，委屈巴巴不服输，偏头不看她，“不行，我还要再赌。”
她挺意外，“赌徒啊你。输一次还要输第二次？”
“我们组换了话题，这次换我绝杀。敢不敢赌？”他盯着她，“我现在就把话题告诉你，我们定的是新媒体，短视频类型，同时推广直播产业。”
她没吱声，心里琢磨了一下。国内抖音直播去年开始兴起，似乎TikTok也即将在美国有些大动作。他还真要踩上个风口。
看她没说话，他就一直进攻，“怎么着，害怕了？你不是冯大胆吗，怎么，是怕输给我还是怕搬到我家去住？”
“……谁怕，赌就赌。就赌下一次辩论，谁的组分高。”
游远达到目的，揉揉她的脸，“成交。其余不变，我还是要你退房子，搬到我家来。”
她有点迷惑。除了对股票交易以外，他对其他事情都还挺无所谓的。明明她现在也是在他家住，但他提了好几次让她退房子。
“为什么……你总要我退房子呢。我现在不是也住你这里？”
游远委屈压下嘴角，“现在？你看你野成什么样了。天天和你那朋友往外跑，很晚才回来。回来以后也会先回你自己这里，我这儿就是你过路的旅馆，我就跟那个深闺妇人一样，等您回来。”
她无奈。
今日见了律师收获依旧不大，和上次那位律师说辞差不多，隐瞒游远这个当事人替他起诉是不可能的，非要如此，只能以她自己的名义起诉她自己的部分。她回来的时候被秦新琼叫回了家，经过秦新琼和许令宜的几次煽风点火，她们敏锐的发现这号底下是男扮女装。
许令宜人看着粗心却很细，她发现学校内的新闻发酵和那群里的声音不大一致。那群的群名虽然叫抨击小三冯栩安，可群主重心都放在辱骂游远身上；而学校渐渐发酵起来的流言，重心都在冯栩安做小三的事情上，就连她那车，都成了她做小三的有力佐证。
至此，冯栩安基本确定，那群主八成就是火锅店碰上过的那胖子。他想两手抓，俩人全都不放过。
犹豫了会，她还是捡能说的说了一下，“课上事情多……我刚才回家也是为了拿衣服。”
她有点琢磨出哄他的方法了，好像得给他支个杆子，勾引他爬。她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试了试，“明天……再陪我回去多拿几件？我一个人拿不了几件，总得跑。”
他神色松动了些，试探着眼神看向她，似乎在问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冯栩安看有效，这才松了口气得意地笑，捏他脸连声问，去不去？
挺了老半天，他才装作认输似的叹口气，应下了。
转身他又开始抱怨，“你把你陪朋友的时间分给我一点就好了。”
她被逗笑，“都是女生啊。大多数时间我都和秦新琼在一起，你知道的。”看他神色不明，她有点懵，“不是吧，秦新琼你不记得？我们上学期一组来着。”
他声音嗡嗡的，“哼，今天捂你眼睛的，记不住谁也不能记不住她。”他恨恨地抱怨，“她不让你看我，她要跟我抢你。”
她红了脸，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盯得不自在，“别瞎说……人家直女。”
俩人腻腻歪歪说了小半天话，也快十点了。
冯栩安思绪回转，缓缓抬头，心虚地看了眼游远。和律师沟通是件有挑战的事情，她突然发现把每件事情抓重点讲清晰并不容易，最好的方案还是说服游远，让他配合起诉。
可这想法在和他谈过以后，她还是决心放弃。他的态度很明显，是远离。她没有资格代替别人打破生活的平衡，即使是她的男朋友。
其实现在外面已经风云渐起，她突然觉得这人平时远离人群也挺好，这人群中的纷纷扰扰，自动会消失在他面前。不像她，现在陌生中国同学坐她面前打招呼，她总感觉那笑里好像有点别的含义。
她有点明白游远为何逃避了。留学生这个圈子很特别，风声来得快，走的也快。只要捂住耳朵，就相当于无事发生。这样解决成本最低，只是得牺牲自己的情绪。毕竟人是群居动物，孤独的生活太考验人，她慢慢读懂了他黏人情绪的背后故事。
她想再挣扎一下，或许有平衡的方案。

第31章 Quarter 2（31）大资源
时间进入五月份以后，每个人都忙得恨不得飞起来走路。偶尔在校园里遇到朋友，都只匆匆互相招呼一下，继续赶向下一个楼。上课，测验，考试，office hour，presentation，无限循环。
什么流言，根本活不过考试周。
冯栩安熬的面无血色，和秦新琼一起扒了两口饭，便从餐厅出来，准备去图书馆见James。对面的室外泳池一汪浅蓝上闪烁着金光，正午时分阳光很好，游泳队的人下饺子似的嘻嘻哈哈从高台上往下蹦，他们的嬉笑声从空中向下砸，刚好砸中路过的冯栩安。
她扒着栅栏看了两眼，“……进游泳队就不用有期中了吗。”
秦新琼快笑死，她那样都快能演铁窗泪了。
他们的辩论被安排在下周，这周不动笔实在是不行了。原本秦新琼是打算放弃这participation的20分，她想里边总该有出席的十分吧。剩下的十分，她随便挑两节课说两句话就可以了。
可上节课，电子商务话题的辩论刚一开始，卷福老师邪恶一笑，突然提醒。
“不参与辩论发言的人，participation20分会全部扣光。”老师强调，“不要觉得我会手下留情。”
那就代表着，这门课一定是C开头了。研究生综合绩点B及其以上才能毕业，成绩单上哪有那么多的A能去拉成绩啊。
就这样，形成了现如今大家争抢着发言的场面。生怕动作慢一下，这节课没轮到自己说话，分数直接走远。只余卷福老师满意的抱着肩膀，看着热火的课堂。
今日辩论话题来自游远组，新媒体公司财务状况分析及其可持续发展的可能性。
课前，秦新琼和冯栩安来到图书馆，James已经到了。冯栩安心虚的看了眼表，安了心，没迟到。哪知，两人刚坐到椅子上，屁股还没坐热，James就开始发表意见。
“我仔细看了一下老师的作业要求，挺简单的。”他靠着椅背侃侃而谈，“就是前面介绍，后面财务比率分析。加上公司结构，市场竞争之类的。这样吧，An你写财务比率分析，Qiong你来写介绍和公司结构与竞争。”
冯栩安刚把电脑放在桌上。她脑袋里掐着指头一算，这么一分配……
她愣了几秒，“那你负责哪部分？”
James双手抱头往后靠，笑容里有九分的不要脸和一分的逃避闪烁，目光停留在天花板上久久。
“你们是不是不想做presentation？那我来主讲吧，我讲一半。辩论的部分我们均分。”
冯栩安飘忽着眼神和秦新琼对视了一下，相对无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合着背后工作都让别人做了，他上前面显摆去？
眼看着冯栩安面部表情又从无语变为平和，秦新琼知道，她控制好表情后，就是要发飙了。她在下边捏了冯栩安两下，提醒她别冲动。
冯栩安呆坐了两秒才说，“我们俩主要负责写的话，Presentation你只能负责四分之一。”
James转了转眼珠，笑了，“那你们俩负担有点重啊。”
冯栩安心想，你还知道啊。但她竟然也就着他这荒诞的台词演下去了。
“没事，一个组嘛。说什么你多我少的，是吧。”
秦新琼边敲着电脑边忍着笑，她实在是听不下去这场面了。冯栩安突然觉得不发火也挺好，打算把这出戏平和的演到期末，就打开电脑，抹掉刚才的对话记忆，打算聊一下presentation部分的PPT分工。哪知James电脑一合，书包拉链一拉，站了起来。
“我还有事，先走了。后面你们写完发到短信群里，我给你们看看。”
他背影消失在转角，秦新琼终于将一言难尽摆在了脸上。她赶紧恢复了一下心神，不停重复，大局为重，大局为重，拿A最重要……
“……这人，领导力真是拉满了。”
冯栩安忍不住讽刺了句。不过她和秦新琼想的一样。把GPA交到队友手里，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游远今日又是一身正式装。他拎着给冯栩安买的taco走进图书馆，刚好碰到James出去。他心里奇怪，冯栩安不是说他们组刚来图书馆吗？
看到游远的身影走过来，她不由得对他苦笑，“晚上我又得晚回家了……”
他也觉得气氛有点奇怪，“怎么了？”
“我们组那位是个太子，给我们分配完任务就走了。我们俩作为伴读宫女，最近晚上得挑灯夜战做作业了……”
他皱着眉听冯栩安讲完，奇怪的问，“合着你每天就是窝里横，欺负我？跟这人怎么这么客气？”
她有气无力，“命脉被人拿住了啊。我的GPA啊……”
他一直对此很奇怪。冯栩安本科时的GPA他看过，但凡稍微好点，以她的背景，能申请的学校还能再高个档次。可认识她以来，她为GPA那拼命劲儿完全不能让他理解。他奇怪的问她，你怎么这么在乎这GPA啊，能毕业不就行了。
她突然移开了眼神，嘴巴一抿，半天没说话。过一会又捏捏他的手，敷衍了句，良心发现了呗。
隔了会，她又主动问他，“你最近怎么总穿正装啊？”
他心里有了小疙瘩，心想她个小骗子，又糊弄人，还不好继续追问，只能不情不愿的回答，“最近找实习，一直在面试。”
秦新琼惊讶道，“是第四学期要求的实习吗？这么早就要开始找了？”
今年入学的时候学校就下了通知，第四学期有一门课为实习课，如果找不到校外实习，就只能跟着学校做模拟实习。听往年的同学说，就是作为免费劳动力，帮老师做一些很简单的科研报告和数据收集，对简历帮助不大。
所以还是靠自己投简历拿offer收益更好。
游远点点头，“我先找了暑期实习，但是是个小公司，现在想骑驴找马，顺便找第四学期的实习。时间也差不多了。”
秦新琼有点慌了，“要这么早？提前一个学期找不行吗？”
游远摇头，“太晚了，在这边基本上刚开始入学就要开始找工作。”
对面两位都沉默了。刚入学的时候都还没适应，根本就想不到需要开始找工作了。但这对冯栩安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她本来也打算继续创业。秦新琼思虑颇深，之前学习一直吊儿郎当，现在刚有心思捡起来一点，竟然就要开始考虑生计问题了。
秦新琼点点头，“那我也开始找找吧。能分享给我一些网站什么的吗……”
游远给她发了几个网站，跟她讲了些心得，又和她说，过几天有几个大大小小的招聘会，可以去里面绕一绕，不过找到的可能性不太高就是了。
留美工作是一场持久战。国际生因为签证原因，投一百次简历收到的面试可能不超过十个，这十个里面可能一个offer也拿不到。学校的地理位置更是重要，在纽约芝加哥一类的大城市机会还能多一点，迈阿密这种拉美人居多的城市，不会讲西班牙语直接成为找工作硬伤。
因此，即使经验丰富如游远，找起来也颇为头痛。原本想找的方向多为投行或券商，现在却只拿到一个小的加密货币公司财务分析师的offer。
冯栩安看着他们俩聊着未来发展，硬是把自己暑假要回国这句话给咽下去了。
她刚来就买了暑假回国的机票，那会甚至都不认识游远呢。他那个脾气，到时候知道了这事儿又不知道要怎么闹。
但她也是非回去不可。
游远组三人的辩论基本由游远一人独自撑起。
这多少是因为策略失误。他们三个人曾经想过，无人驾驶不能讲了，那就直接设定为汽车公司，反过来将无人驾驶作为其中一个发展方向，还能躲个懒，之前的计划书还能继续用。但Keith有些被冯栩安提到的低成本刺激到了，一直在提起能不能也找个低成本行当，最终才改了这新媒体短视频。
可三个人中两个是美国人，一个中国人又在美国待了太久，对国内的新兴事物也没有很了解。短视频及直播行业在美国目前没有兴起，做起调查来完全是空中楼阁，难以说服听众。
辩论的主题从一开始对宏观经济的影响逐渐落脚到公司估值上，其中一位同学质疑如此高的估值与财务表现不太匹配，而游远向来尖锐，不太擅长说服群众，只坚称人们应该为公司的高增长潜力买单。最后话题延伸至公司的不同盈利类型上，包括广告收入，会员，直播打赏等等，但样样太超前，难以被人认同。
他们只拿到了个中庸分数，88分。里面对他们努力认可的含量更大。
那之后的一周，冯栩安陷入昏天黑地中。她们组的辩论被安排在期中周里，周三那天早上财务咨询有一小时测验和一小时presentation演练，连着金融数学两小时考试。财务案例课周二定辩题，周三交报告，当天辩论。堪称死亡行程。
图书馆每到期中期末，半夜也人满为患，从不关门，座位要靠眼疾手快抢到。大厅里绕一圈，空位寥寥，有人裹着件大衣躺在椅子上，嘴微张闭着眼，不像睡觉，倒更像是晕过去了。那桌上零散地扔着几个咖啡杯，看主人那青黑的眼下，都能想象出他不健康的心跳，一深一浅不规律地跳动着。
冯栩安，秦新琼，许令宜外加她的拖油瓶Keith，四人在图书馆定了个自习室，打算熬夜挺过期中。
晚上十点。游远出现在自习室门口。他倚着门框看向里面形态各异的四只，哭笑不得。
“嘿哟——Jace，你终于出现了啊！”Keith立刻欢呼起来，对着冯栩安揶揄，“真不容易啊……你和An到底是不是在谈恋爱啊，在外头看起来好像不大熟啊。”
他有点无奈的给了Keith一拳，在冯栩安身边坐下。她刚才头都懒得抬，只眯着眼看了他半天，估计是累了。
冯栩安累坏了，完全忘记游远那个臭毛病，看他坐下，她习惯性地往他身上靠，感受到了他的瞬间僵硬。她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时马上挪开好像很奇怪。游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继续僵硬着，没动。
她趁着抬头的功夫松开了他，蔫蔫的抛过来句话，“你复习好了吗……怎么过来了。”
“差不多就得了，能毕业就行。”
“找工作不看GPA吗……”
“3以上就够了，”他苦笑，“能拿面试就行。”
游远把包里的酸奶拿给冯栩安，看她乖巧拧瓶盖，边笑边抬起手，想去揉她的头发。一抬头，三双眼睛盯着他，他愣了愣，心一横，一咬牙，还是落下了手。他忍不住鄙视自己，都多大的人了，有什么不自在的……给我正常点正常点正常点……
她头发轻飘飘，最近疏于打理，有点干枯。
冯栩安没少和他叨叨这三位朋友。因为是她信任的人，他挑战起来心理压力也小点。在他们面前和女朋友亲近，好像也没那么困难。
秦新琼默默喝了口狗粮味可乐。饶是外面的人怎么嚼舌头，两人之间的气场总是做不了假。毕竟这俩人上课眉来眼去，现在她又总算看到日常亲密互动了，心也放进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