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你的。”
许书瑶停下笔，一边拿起奖状一边耷着嘴角抱怨：“哼，我哪有什么奖状，你又再逗我玩。”
看完红黄渐变的奖状上的字，她慢慢睁大眼睛。
上面居然真的写着“许书瑶同学，在海云中学第二十九届秋季运动会中，以优异成绩获得铅球比赛第八名……”
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嘴角也扬起来：“真是我的！可是第八名不是没有奖状吗？”
陆尘食指点着桌面：“我给你的。”
许书瑶：“呃，你不会是去小卖部买了张奖状给我吧？”
陆尘：“……”
许书瑶疑惑挠头：“为什么要买奖状给我？”
陆尘张了张嘴：“……因为……”
许书瑶其实很在意成败，虽然只是没什么人关注的铅球运动而已，虽然和考试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但她很在意。
这种失败对她而言就像淋了一阵雨，在本就枯燥的生活里，又多了一阵小小的失落难过。
原本什么都不参与的话，就不必面对这次失败，但许书瑶因为陆尘的话参加了。
陆尘不想她一直缩在壳里，那样她只会越来越不开心，所以偶尔也想让她出来走走。
但可惜，她没晒得到太阳，反而淋了一场雨。
“哦哦，我知道的，你怕我没奖状不开心吧？”许书瑶歪着脑袋，眼睛弯成月牙，“尘哥对我最好啦！”
陆尘一边的嘴角提了下，没出声，算是默认。
许书瑶有个同桌，叫李智。
起初李智不怎么搭理许书瑶，直到某天午自习之后。
中午有四十分钟午休时间，这段时间大家可以自行安排，但是要保持安静，不能打扰休息的同学。
李智写完老师布置的习题，默背了会儿单词，最后十五分钟准备休息。
班里同学差不多全趴下了，许书瑶还没睡，她还在争分夺秒地学习。
李智趴到桌上，头朝许书瑶这边，看她背挺直坐着，面色认真，握紧笔，桌上摊开一本课外习题。
许书瑶表面看起来态度挺好，但笔头好一会儿没动了，眼皮有点胶黏。
明明困得要死，不睡觉，还在这装样子。
李智挺想翻白眼。
但是许书瑶不值得她浪费表情。
由于视力太差，李智才被排到教室第二排，才会和许书瑶成为同桌。
许书瑶很蠢，很装，胆子很小，人非常无趣，成绩中等，不比她好，在班里是个没用的透明人。真不值得她分出一点表情。
李智准备闭上眼。
教室外一些走路的动静由远及近。
李智能听得出来，其中一个脚步声是陆尘的。于是她闭上眼，但睁开一条缝。
也不知道为什么，陆尘的座位明明在教室最后一排，但他很少走后门进教室，大多数时间都走前门。
他会经过李智的座位，虽然李智的座位靠里，不像许书瑶的座位靠过道，但李智仍然可以看到他。
走到教室门口，陆尘的脚步声便隐去了，紧接着，其他男生也轻手轻脚地进教室。
陆尘像往常一样，视线在班里扫了一圈，再看向自己的座位，朝那边走去。
中午这几个男生都去操场打球，现在才回，满身的热气，呼吸也重，但陆尘连呼吸声都压了下去。
陆尘快走到第一排座位时，突然加速。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李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吓得无意识睁大了眼。
随后她便看到，陆尘的身影闪到许书瑶桌边，伸出左手，手掌拢着。
刚才许书瑶一直往右边歪的脑袋一下落到他掌心。
准确来说，许书瑶的右侧脸颊，整个被陆尘的掌心包裹住。
陆尘身形一僵。
背后几个男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张着嘴巴僵在原地。
许书瑶吓醒了，头一下摆正，吃惊地看着陆尘。
陆尘收回手垂在身侧，脸板起来，显得有点冷，声音沉沉：“睡觉……别想讹我。”
许书瑶正被好几个男生盯着看，脸上火辣辣的烫，听到陆尘这么不客气的话，一时火气上头，也顾不得恐惧别人的视线了，立刻也板起脸，放下笔，脑袋往胳膊肘里一栽。
几个男生随着陆尘一起离开了。
插曲原本应该就这样结束了才对。
但是，李智盯着许书瑶看。
这很不对。
班里很多女生都怵陆尘，但许书瑶这么懦弱的人怎么敢对他板起脸？
再者，陆尘也不对劲。
李智悄悄往后瞄了一眼，确认了一件事——陆尘的耳尖很红。
下午的几个课间，李智偶尔借着起身的动作顺势往后排扫一眼。
往常的课间陆尘都去教室外活动，但今天下午他反常地一直坐在座位上，左手以不自然的姿态，手心朝上摆在桌面或者腿上。
到了晚饭时间，按照往常习惯，陆尘要么翻墙出去了，要么和男生们一块去操场打球。
但今晚，男生们约他打球时，他回：“不了。”
陆尘起身要出去，如果不是有心观察，很难发现他左手垂在身侧的手势有点不正常。
他手指蜷缩，不是放松的状态，有点拢着。
男生：“尘哥你今天也去网吧啊？今晚可是姜老师坐班啊。”
陆尘快走到门口，声音有点沉闷：“不出去，我回趟宿舍。”
“回宿舍干嘛啊尘哥？”男生追问。
陆尘：“……”
他没回，走了。
另一个男生拍了下问话的家伙：“男人的事你少管。”
李智开始和许书瑶说话，聊天，一起学习，一起上厕所，一起笑着走过校园的一些角落。
她们时常出现在陆尘的视线里。
但陆尘好像从来没盯着许书瑶看过。
一次她们一起经过走廊去老师办公室，陆尘和几个男生靠在围栏边聊天。
走廊地上有个矿泉水瓶盖子，谁也没那么热心会主动把垃圾捡起来。
这么大这么亮一个盖子，也不至于有人眼瞎踩到它摔倒。
但是，她们离盖子还有一段三四米的距离时，靠着围栏的陆尘伸腿，鞋子踩着瓶盖把它滑到围栏边，才松开它。
再有一次，李智假装没看到走廊上某个男生过分伸长的脚，她路过时不小心被他绊倒了，人栽了下去。
几个男生都惊呼着伸出手捞她衣服。
陆尘明明就站在那个男生旁边，却从始至终仿佛置身事外，只是垂下眼看他们几个动作，他连表情都没动一下。
李智站稳后，那个男生不停道歉，李智也一直笑着说没关系，是自己没注意。
她最后转身要走时，视线无意中从陆尘的视线上划过去。
陆尘在看她。
眼神很空。
仿佛是在看她身后的墙发呆，而不是在看她。
李智直觉，许书瑶和陆尘是有点什么的。
许书瑶最近频繁地在第二节晚自习快下课时下去上厕所，每次都要八九分钟甚至更久才回来，回来时，身上都有不同的食物的香味。
每次都正好是陆尘去网吧的时候。
第二节晚自习下课时，陆尘就会回来，李智离得远，没办法闻到他身上是什么味。
李智跟着许书瑶一起去上厕所。原来去厕所一个来回不要八九分钟，只需要四分钟。而且此后许书瑶身上都没食物的味道了。
李智在宿舍里切橙子时，不小心刀子把挂在柜子旁的校服划了道口子。
这身校服是许书瑶的。
她试着擦了擦，汁水擦不干净，豁口也没办法补。
但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她不再管。
某天早上，李智和许书瑶一起从食堂买了早饭，抄近道穿过松树林，前往教室。
到教学楼楼下时，李智看到许书瑶头顶上有东西，是一根松针。
很细很短，只是颜色偏棕色，在黑色头发上才会被看出来。
但是松针很轻，不易察觉。
松针也很硬，戳到会很疼。
李智借着身高优势，多看了一秒，再悄无声息收回视线。
许书瑶困得眼睛半眯，低头啃着肉包子，什么也没发现。
又往前走了几步。
良心摇摆。
李智突然“啊呀”一声，抬手拿下许书瑶头上的松针，递到许书瑶眼前：“你头上有根松针。”
许书瑶吸了口气，笑着说：“谢谢你李智，你救了我一命呢！我帮你也看看吧。”
她踮起脚看看李智的头上有没有东西。
李智低头给她看看。
确定了没有，许书瑶才放下心。
李智刚才低头时，眼镜滑下了鼻梁，她抬起头，一手推了下眼镜。
眼镜重新回到鼻梁的瞬间，眼前变清晰，随后，她浑身的血液都凝住了。
她正抬着头，所以看到了二楼，她们班级教室外的围栏边正站着个人。
是陆尘。
他居高临下，垂着眼，视线直直落在她身上，她的目光撞进他视线里的瞬间就被牢牢锁住了。
她的灵魂在这一瞬间里，被一根利箭狠狠扎穿。
陆尘肯定看到了整个经过。
李智头皮一阵发麻。
她知道自己完了，陆尘不会对她动手，但她完了。
以后，不论许书瑶出什么事，陆尘都会首先怀疑到她身上。
当天下午，老师把李智和前排的女生位置对调了下。
许书瑶被调去另一组。
许书瑶什么也不知道，李智猜这肯定是陆尘向班主任说了什么才会突然调换座位。
李智和许书瑶还是学习搭子，只是晚自习她不再和许书瑶一起上厕所。
李智曾旁敲侧击问许书瑶，她和陆尘的关系，但许书瑶只会说“是同班同学”。
后来一次机会，李智在班主任的桌上看到了学生家庭联络地址登记表，她站在桌旁，视线扫过许书瑶和陆尘的家庭地址。
李智还是决定和许书瑶“做朋友”，她明明就比许书瑶优秀得多。
许书瑶大二时，某天她和陆尘在申城家中地下室看电影，影片结尾，她打着哈欠准备上楼睡觉，陆尘却扛起她往楼上去，藏到一楼的楼梯井。
屋里的灯在他的控制下全熄灭了，只剩一盏小夜灯。
昏黄光线映照他半边脸颊，英俊立体，连光影都诱人。
他的视线如有实质，燎过她脸颊每一寸。
他将她紧紧压在墙上，滚烫的身体缓缓严丝合缝地贴紧。
轻咬了下她耳垂，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畔低喃：“我们很久没有偷情了。”
许书瑶：？？？
偷情？！
什么时候？！
陆尘手指撩开她的长发，嘴唇贴上她细嫩的脖颈：“高一你欠了我九次偷情。”
许书瑶：“什么？”
陆尘的撩拨让她声音变得软软娇娇。
楼梯井的位置让她忽然想到什么，一下瞪大眼：“那那怎么能叫偷情？为什么是九次？”
陆尘的手伸下去，持续作乱：“你跟那个垃圾一起下楼，错过了我九次。”
许书瑶脸颊染上红晕，眼里蒙了层柔软水色：“唔——你，你为什么，记得，次数？”
陆尘将她托起，裙摆缓缓推上去：“我什么都记得，会跟你一一清算。”
“做恁娘的青天白日梦吧你就。”
“……你不要再学尘哥骂人了好吗？我们尘哥早就不咋说脏话了！再说了, 谁不想跟她做同桌啊？难道你就不想？”
“所以我说你做梦，轮得到你啊？”
高二分完文理科，分完班, 要重新安排座位。
上个学期所有人都见识到了, 顾青岚和顾青然两姐弟稳稳包揽了全年级第一第二的宝座。只看他俩轮番登顶，旁人从始至终无法挨边。
现在分班了, 姐姐选理科，弟弟选文科，终于有人能摸上第二的名次了。
谁都想跟顾青岚做同桌。
许书瑶把鼓囊囊的书包顿在走廊围栏上，跟着众人视线, 偷偷瞄一眼后排那个叫顾青岚的女生，笑容明媚温暖，举止落落大方。
今天大清早时她们见过, 很有幸能和她分在一个宿舍。
她又去看李智，和她对视后笑了笑。
再然后，后排没骨头似的靠墙边抖腿的家伙, 对着李智的后脑勺翻了个白眼。
许书瑶：……
她一直不理解，陆尘为什么那么讨厌李智, 高一他们都没怎么讲过话吧。
座位分好了, 不知是不是班主任看到许书瑶和李智关系挺好的, 便让她们两人坐一排。
可李智好像有点紧张, 坐得笔直，咽了咽喉咙, 跟许书瑶不怎么说话。有时偏过头, 用眼角余光去看后排。
逐渐的，她不需要遮遮掩掩的了，随着大家的视线明目张胆地回头看。
看完, 终于给许书瑶分了点视线。
许书瑶正在把书包里的书一摞摞归纳好放到桌肚，把常用的放桌上，又在笔袋里翻翻找找，忙得要死，好像完全不在意陆尘。
李智：“顾青岚跟陆尘做同桌了。”
许书瑶抬起头看向李智，然后转头，寻觅一阵，才定位到陆尘和顾青岚在哪。
陆尘坐倒数第四排，个头在周围显得突兀。
别人都在收拾书包，或者跟新同桌聊天。陆尘把书包放桌边不管，他一手搭桌上，手指交替点着桌面，垂眼看脚下的砖，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尘眼皮抬了抬，许书瑶快速调回头。
李智：“班里唯一的男女同桌。”
许书瑶沉默，面色严肃。
这几乎让李智以为自己发现了端倪，可谁想到，许书瑶推了下眼镜：“努力总归是有回报的啊。”
李智：……
陆尘虽是男生，但他坐顾青岚旁边大家绝对都没意见，他是高一时期最大的黑马，成绩从中等一下窜到了年级前四十，潜力无穷，大概班主任觉得，再给他一点助力，让顾青岚带他一下，他肯定能更快成长起来。
许书瑶以为这是他应得的。
当天晚上吃完晚饭，原本准备回教室里读书，李智突然跟许书瑶说：“我们去天台上转转吧，这个点应该有很漂亮的晚霞。”
许书瑶：“天台？”
这超出她认知了。
学校天台居然是开放的吗？她还从来没注意过那个地方呢。
她眼睛亮了亮：“好啊。”
跟在李智身后往楼上爬。他们班级在三楼，四楼五楼是高三年级教室，再往上就能到天台。
一个小铁门，关阖着，没上锁。李智轻手轻脚打开门，静悄悄地上去。
许书瑶疑惑她怎么那么小心，但没多想，可能是怕惊扰高三生学习吧。
夏日的傍晚，蝉鸣将歇，天台的风侵入秋日的一丝凉，视线越过一片树林的顶冠，入目皆是金红落霞。
李智的脚步突然顿住，许书瑶扭头顺着她视线看过去。
天台另一端的围栏边，个子高挑的男生侧身朝向面前的女生，他们的轮廓镀上一层金红，风轻轻吹动发梢。
恍惚间，第一眼，像校园青春剧集里的主角。
但许书瑶并没这种感觉，因为那个男生是陆尘，他和她对视上，神情一愣，眉头好像还跳了下，似乎很意外。
他随即看向李智，看了不到零点一秒，略带嫌弃地划过去。
女生也转过头，原来是顾青岚。
顾青岚似乎对她们两个有印象，笑着和她们挥挥手。
“你们来看晚霞啊，今天的晚霞很漂亮。”顾青岚笑说。
李智笑着：“是，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边说边回头，推着许书瑶往回走。
晚自习之前有一节晚读课，许书瑶混在人群里呱唧呱唧大声背书，中途老班走进教室，在讲台上站了会儿，视线貌似往许书瑶身上转了两圈，吓得她缩了缩脑袋，声音都小了。
晚读课下课，有人起身要去上厕所，老班站那儿，真的看了眼许书瑶：“许书瑶，陆尘……”
许书瑶的魂魄差点被吓飞，冷汗刷的冒出。
后面还跟着几个陌生的名字，“你们几个先不要走，给你们调整下座位。”
许书瑶的魂魄这才慢慢归位。
调座位，莫名其妙的。
最终许书瑶坐到了顾青岚旁边，陆尘调到最后一排和一个叫杨亦泽的男生坐，李智旁边是陌生的女生，班里唯一的男女同桌是一对龙凤胎兄妹。
重新搬完东西，差不多上课了，顾青岚笑着和许书瑶打了声招呼，低头写作业。
新同桌看着很好亲近，话也不多，许书瑶小声地回应后，也拿了作业出来做。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顾青岚出教室了，到第二节晚自习才回，也没和许书瑶说话。
许书瑶逐渐放松下来。
教室后排，杨亦泽瞥着自己的新同桌，陆尘的视线刚从顾青岚那边收回，他憋不住凑近了小声问：“那个，陆尘？我可以问下吗，你是不是……对顾青岚，那个……”
陆尘在卷子上圈了道，稍稍偏头，眼角睨他：“你在放什么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