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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哥(僵尸嬷嬷)


有道目光一直瞥着她,宝诺深呼吸,顶着难以忽略的关注,像长着尖刺却又十分美丽的枝条在她背脊蔓延。
换了新门神,又用油彩给桃符涂刷翻新,进店,走过大圆桌,宝诺目不斜视,只往那边瞄了一眼,她不该生出好奇心的。
“谢宝诺。”谢随野抓住她在偷瞄:“过来。”
宝诺脚下顿住,迟疑地走到他面前。
谢随野歪在紫檀圈椅里,耳朵脸颊绯红,目色迷离,像月下吃花瓣的金鱼,为月光和花倾倒,晕眩了。
“你方才在看什么?”谢随野单手支额。
宝诺:“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
闻言他笑了,眉毛挑起来:“见大哥醉了,还不去煮一碗醒酒汤来?”
“我有事忙。”其实宝诺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这样说。
果不其然,谢随野脸上露出微愠的神色,嗤笑一声:“数典忘祖。别以为过年我就不会收拾你。”
宝诺屏住呼吸,登时有点心虚。
这两个月她在学堂里数次惹祸,要是夫子差人来告状,这个年就不好过了。
宝诺去厨房翻找,大厨伍仁叔早就备好沆瀣浆,锅里热着,盛一碗给她。
宝诺自个儿先尝了一口,甘蔗的清甜和白萝卜汤混合,既能化酒又能消食。
谢随野头痛,闭目养神。
宝诺本想放下碗就走,可到了他跟前居高临下瞧着,难得以这种角度俯视,某种凌驾感让人莫名兴奋,她有些享受,微微抬起下巴,右手松开漆盘,摸着发烫的瓷碗,忽然想,要是把汤泼到他身上,会怎么样?
谢随野突然睁开眼。
宝诺一怔。
他盯着她瞧,目光幽深,仿佛能穿透灵魂。
“留心你的手。”谢随野冷笑:“敢烫我试试看。”
宝诺心下倒吸一口凉气,自然不敢实施,把沆瀣浆搁在桌边。
“谁让你走了?”
她不解,扭头望着他。
谢随野放下交叠的腿,往两边岔开,大马金刀的坐姿,像他库房里收藏的青铜重剑,象征威严与权力。
“端过来,喂我。”
宝诺脑子嗡鸣,对上他微醺却凌厉的双眸,耳朵有点发烫,背心热烘烘。
谢随野分明是故意的,等着观赏她的窘迫。
宝诺只慌了片刻,镇定地拿起帕子垫在掌中隔热,再端碗,用调羹舀一勺,喂到他嘴边。
谢随野尝了尝,眉尖拧起,啧道:“烫。”
宝诺忍着打翻汤碗的冲动,每舀一勺先吹吹,再喂给他喝。
游宗熙趴在桌上观赏,不由发出感叹:“还是四姑娘好,要换我家妹妹,早就一脚将我踢到墙边去。”
我也想踢。宝诺心里嘀咕,谁不想踢呢,踢完后果承受不了罢了。
将近黄昏时分,这群狂蜂浪蝶终于散了,除夕团圆夜,多宝客栈照常经营,伍仁叔备好年夜饭,留店的伙计们一窝蜂围着谢随野磕头拜年。
宝诺饿了,守着丰盛的一桌子菜,哥哥姐姐没落座,她也不敢先动筷子。
“多谢大掌柜!”
“小的们来年必定加倍卖力!”
谢随野一向出手大方,伙计的工钱虽同外边一样,但逢年过节给的赏银比工钱十倍还多。
宝诺的小金库也靠这种日子填充。
长兄如父,谢随野又是当家人,弟弟妹妹们都过去,恭恭敬敬地给他作揖,说些吉祥话。
宝诺混在里头打哈哈,她穿了新的对襟袄,藕粉色缠枝暗纹缎面,白貂毛镶边,毛茸茸的,活像只蠢兔子。
谢随野瞥她一眼,懒得计较,发完银子便吩咐大家开饭。
宝诺早就饿了,抓起肘子啃,二姐在旁边给她夹糯米圆子:“除夕要吃这个。”
伍仁叔扫视过去,喃喃道:“糯米团年年都有,四儿,尝这个,我新做的菜式,暂名老饕鸭宴。”
每次研究新菜,宝诺总是第一个试吃,她胃口好,不挑食,伍仁叔最爱看她吃饭。
“这是我查阅古籍做的,湖鸭用绍兴酒和太平猴魁初腌去浊,再以松茸、火腿、荸荠填馅,缝合之后悬于竹笼熏蒸,经过三蒸九灸而成。”
大伙儿一听,都不敢动筷子。伍仁叔的厨艺自然没话说,南北菜系信手拈来,不仅熟稔,还相当地道,五湖四海的客人都照顾得当。
但他自己琢磨的新菜就不好评价了,整个剑走偏锋,有时一鸣惊人,有时可能吃到此生难忘的诡异滋味,相当刺激。
众人等着看四姑娘的反应。
只见她不做迟疑,夹了一筷子鸭肉,嚼两下,杏眼发亮,鼓掌称赞:“好好吃!”
“真的假的?”
旁边几桌伙计见状纷纷品尝,吃完一个个面面相觑,五官皱成团。
谢随野要笑不笑地讥讽:“不会吧,你们还信她?”
伍仁叔打量众人反应:“怎么,不好吃吗?”
谢倾回:“不是不好吃,就是怪。”
宝诺点头:“肘子更合我胃口。”
谢司芙扯起嘴角:“那你不早说?”
伍仁叔琢磨:“看来还得改进。”
“你应该换个人帮忙试菜。”谢随野提醒。
伍仁叔没有味觉,他自己尝不出好赖。
“老四靠不住,你别被她坑了。”谢随野说。
“那不行,我们都说好了,出新菜第一个给她吃。”伍仁叔拒绝。
宝诺暗暗点头表达支持。
谢随野无语轻笑,瞥了眼不着调的某人:“我这客栈早晚败在你手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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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诺:烦死了,除夕还要听教训。[白眼]

除夕,平安州的烟花爆竹响彻整夜,没有宵禁,整座城欢饮达旦,好不快活。
宝诺守岁至四更天才睡。
次日窗户纸将将透亮,谢司芙把她从床上捞起来,催促着洗漱更衣,下楼祭祖。
谢随野开了小家祠,搬出牌位置于院中,净手焚香。
五尊牌位漆黑,没有先人只字片语,只是五块光秃秃的牌子,年年祭奠,年年如此。
宝诺跪在后面跟着烧香磕头,敬天法祖。
年初一热闹,办完正事,谢司芙想叫宝诺出门游船,她兴致缺缺,转头去马厩给她的踏雪梳毛。
同窗好友裴度倒是抽空溜过来找她。
“不是约了今日观游神吗,你怎么在这儿刷马?”
裴度给她带了一篮子冬枣和柿子。
宝诺摇摇头,神色难掩低落:“原本我哥哥答应教我骑马,好早以前我就想学骑马,踏雪都三岁了,我还没骑过呢。”
裴度少年心性,听见这话突然打个响指,悠然笑道:“你想学骑术,我可以做师傅呀。”
宝诺眨了眨眼,有些怀疑:“你会?”
“当然,这有何难,我八岁就上马了。”裴度神采奕奕,俨然成竹在胸的模样:“明日我们去城外找个地方,元宵节前包你学会。”
“果真?”宝诺动心了。
裴度扬起下巴:“哼,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你哥一个人会骑术。”
宝诺总算扫去阴霾笑逐颜开:“成,信你这回,明日午后我带踏雪出门。”
“这就对了嘛。”裴度说:“这么漂亮的马儿,谁要骑上它,必定万众瞩目,风采万千。”
宝诺捧着双手,已然开始幻想自己风采万千的模样。
“不过你确定能出门吗?”裴度表示担忧:“万一你哥不准呢?”
宝诺抬手制止他的乌鸦嘴:“放心,他没空管我,明日我必定准时赴约,否则犹如此物!”
她拿起马儿的口粮胡萝卜,两手用力一掰,啪嗒,断成两截。
裴度望着她坚定的模样,张嘴愣在那里。
年后谢随野忙于应酬,果然没工夫管束宝诺。
次日晴空万里,她牵着踏雪出门,裴度等在巷子口,老远朝她挥手。
“走,招摇过市去。”
踏雪通体纯白,俊美健硕,两年前谢知易送给宝诺作生辰礼,那时还是毛茸茸的小马驹,如今长得快有宝诺那么高了。
“配上马鞍真好看。”裴度抚摸打量:“这是大漆的吧?还镶嵌了螺钿,真是珠光宝气。”
“对呀,哥哥给我的东西都是好的。”宝诺得意挑眉,手指抚摸细密闪烁的螺钿,忽然心下一怔,流光溢彩,华丽夺目,不像谢知易的审美,倒像是谢随野……难道这副马鞍是他带回来的?
不会吧?
宝诺盯着马鞍瞧,满心恍惚,不停找理由否认这个可能性。
“我说会受瞩目吧。”裴度挑眉踱步。
踏雪实在美貌,走在街头引来侧目纷纷。
他们出城来到郊外,静水庵下有一片平整开阔的草地,适合马儿奔走。
天上漂浮五彩缤纷的风筝,山顶香火繁盛,天气好,出游的人多,小贩和货郎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宝诺踩镫子上马,裴度在前边引导,一边倒退一边同她讲话。
“要像蹲马步一样,别坐着。”
“好高呀……”宝诺有点害怕:“你别松手。”
“放心,它跑不了,抓好缰绳。”
裴度有耐性,循循善诱,从前的急性子随年岁增长而日益消磨,尤其去年结识宝华寺方丈,不时去寺里与师父辩经论道,静思参禅,因而陶冶性情,看待事物自有一番道理。
他与宝诺交好,旁人都以为两人情窦初开,定有倾心之意,更何况裴度当年被谢随野痛殴一事传出去,外人无不猜测和小儿女私情有关,只是碍于许多因素,没到挑明的时候。
可唯有宝诺裴度心知肚明,无话不谈可以是因为志趣相投,高山流水,与风月无关。
“你不勒缰绳,怎么控制方向呢?”
“我……”宝诺已经骑了好久,满头是汗,眼睛被阳光晃得睁不开:“我怕勒疼它。”
踏雪毕竟是她养大的,舍不得用力,总担心衔铁会弄痛它的嘴。
裴度愣在原地呆了片刻。
宝诺纳罕:“你怎么这副神情?”
“哦。”裴度回过神,摸摸鼻翼,自嘲似的笑了笑:“没什么,还是头一回听见骑马的人担心马儿会疼。”
宝诺俯身一下一下轻抚踏雪瀑布般柔顺的鬃毛,到底年纪小,对动物亲近,看着它乌溜溜的黑眼珠,愈发心软,当即跳下马,怎么也不肯再骑。
“哈,你真是……”裴度笑着摇头,仰倒在草坡上,翘起二郎腿,遥望苍蓝的天。
宝诺也躺下来,从怀里掏出手绢擦汗。
“你说我们长大以后会变成什么样?”裴度忽然问。
宝诺将帕子盖在脸上遮挡刺目的阳光:“想不出来。”
“我娘已经开始操心我的婚事,可我……”裴度抿嘴微叹了声。
裴家经商,在平安州有铺子有田地,家产颇丰,裴度比宝诺年长一岁,确实到了议婚的时候。
要说如他这样的公子哥,房里放了丫鬟,通常十三四岁便通晓人事,而裴度身上倒瞧不出沾过情欲的模样,走哪儿都是檀香气,干干净净,清心寡欲。
“我大哥三哥都不着急成亲。”宝诺拿下丝帕转手指玩儿:“过完年,大哥二十一,三哥也及冠了。”
裴度双臂交叉垫在脑后:“唉,有时我倒羡慕他们,没有家族和长辈施压,逍遥自在,婚姻大事也全由自己做主。”
宝诺抿嘴不语。
“呀,快看那匹马!”
“竟然会发光!”
四周传来惊呼声,宝诺支起身,原来是踏雪出汗,纯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显现金色,香粉般晶莹,流光溢彩,绝美无匹,如此奇景引得路人侧目纷纷。
“裴度!”一个围观的少女突然发现他在这里,面露惊喜之色,但转而看见宝诺,瞬间沉下脸。
“姝华?”裴度坐起身:“你怎么在这儿?”
少女把玩手中的马鞭:“陪母亲去庵里烧香,顺道练练骑术。”
“姑母也在?”
“嗯,那边亭子里坐着呢。”
裴度起身准备过去打招呼。
“慢着。”姝华却将他拦住:“先不急,我问你,这是谁的马?”
“宝诺家的。”
姝华挑眉瞥过去,用揣度的眼光上下打量一番:“你会骑?”
宝诺摇头:“还没学会。”
“呵。”姝华扬起骄傲的脸蛋,嘴角压不住,露出几分讥诮:“可惜了,这么好的马儿却跟了一位……”她稍作停顿,没把话说清楚,也可能没找到合适的形容:“真是暴殄天物。”
宝诺与裴度对视。
姝华挑眉:“不如你将它转手于我,多少银钱,出个价吧。”
宝诺:“不卖。”
裴度提醒:“姝华,你这样不太礼貌。”
少女见他帮外人说话,眉尖一拧,霎时怒上心头:“呵,良驹配英雄,若不是那块料,强行霸占依旧不配。今日我便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骑术,睁大眼睛,可别太惊讶。”
宝诺立即上前制止:“你别碰它!”
然而姝华小姐动作飞快,利落地翻身骑上踏雪,倨傲一笑,天之骄女扬起手中皮鞭,狠狠抽打下去:“走!”
“踏雪!”
流光溢彩的宝马惊呼嘶叫,瞪大恐惧的眸子慌乱狂奔。
裴度这位表姐乃甄府千金,她爹爹甄老爷曾官至户部尚书,又是平安州两百年来唯一进了殿试三甲的探花郎,可谓光耀门楣,轰动一时。
前几年朝局动荡,借着丁忧,甄老爷携妻女回乡守孝,等待起复的时机。他才四十出头,年富力强,所有人都明白,甄老爷早晚会重返中枢,大展宏图。
裴度的父母一直想亲上加亲。
按理来讲,甄老爷只有姝华这个独生女,无论为仕途布局抑或权力博弈,都该精心挑选亲家,通过儿女婚姻达成政治联盟。
裴家只是商贾,姝华嫁过去属于下嫁,甄老爷自然不愿意。
可坏就坏在这个独生女是他的掌上明珠,心中珍宝,任凭哪个高门士族求娶,也得她自己乐意才行。
姝华偏偏看上了舅舅家里小她一岁的表弟裴度。不为别的,就为她从小到大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她可不是只会绣花弹琴的闺阁小姐。
“哇,快看那位姐姐,英姿飒爽,好气派啊!”
姝华策马之姿引来众口称赞,她已经骑着踏雪在林子里绕了两圈,因踏雪尚未被驯服,不太配合,她的鞭子越抽越狠,宝诺急切的模样映入眼帘,倒叫她愈发舒畅。
甄夫人听见动静,在婢女的搀扶下从凉亭出来。
姝华炫耀够了,准备下马。
“吁——”
谁知踏雪失控,竟不听指令。
“给我停下!”姝华猛勒缰绳。
一阵嘶吼,踏雪扬起前蹄,直接把姝华颠了下去。
“啊——”
“姝儿——”甄夫人见状大惊失色,慌忙跑上前。
裴度和宝诺也赶紧过去。
“踏雪!”宝诺心疼马儿,立即抱住它的脖子安抚:“不怕不怕,我们不玩了,这就回家。”
姝华在草地滚了两圈,面门擦伤,火辣辣地疼。
“娘……”
甄夫人被她脸上的伤势吓得心颤:“要不要紧?快,快找大夫!”
裴度端详道:“姑母别慌,虽看着吓人,但只是皮外伤,先问问姝华还有没有别处疼痛,万一骨头磕碰倒不好办。”
眼看女儿哭得肝肠寸断,甄夫人也慌了神,气不打一处来:“该死的畜生,竟敢伤我女儿,是活得不耐烦了?!”
宝诺闻言愈发将踏雪护住。
甄夫人身旁的婆子看不过去,上前呵斥:“你的马摔伤我家小姐,身为主人,怎么连道歉都不懂?”
宝诺见姝华哭得厉害,心里却无半分同情和畏惧:“是她未经允许擅自骑我的马,还用皮鞭那么凶狠地抽它,它不舒服,自然要想办法摆脱,没踩她两脚已算好性儿了!”
“你……”
甄夫人听见这话气得脸色发青,强自镇定,先命婢女送姝华上马车,接着转头瞪住宝诺。
裴度赶忙打圆场:“姑母莫恼,此事确实是姝华一意孤行,与宝诺无关……”
甄夫人倏然盯紧侄子,厉声责骂:“你怎么跟这种没教养的市井丫头厮混?姝华坠马,你就在边上看着?呵,亏得你娘还说你如何记挂她,原来就是这么记挂的,很好。”
裴度张嘴噎住。
甄夫人的车轿在奴仆的簇拥下风风火火离去。
裴度挠挠头,心中苦笑,得罪了姑母和表姐,回到家必定没好果子吃。
宝诺没工夫管别的,赶忙检查踏雪的鞭痕。
“可恶,下这么重的手!”
“都怪我。”裴度挠头:“我们是不是又闯祸了?”
“是啊,闯大祸。”
姝华小姐坠马,事情闹起来可了不得,宝诺预感待会儿回去只怕要遭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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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逃吧。”裴度出主意:“索性到寺里躲起来,等过几天事情平息后再做打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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