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兵镇府的事,确实亟待解决。
那些被强抓来充数的民夫,季嗣音直接放了,外地人回家,本地人等着分田。
要用他们那些细胳膊细腿的骷髅身子打仗,大毓也是完了。
所以季嗣音按照叶奚青的提议,取消军户,花钱重招府兵,重整兵镇。
此举可以保证府兵质量和忠心,至于钱,季嗣音可不缺,不说她本来就有钱,从黄、齐、彭三大族抄来的巨富,也够她花好久了。
就这样,叶奚青带着禁军在外库库杀人,季嗣音在家里重整府兵。
府兵都是招的登州当地户籍,家里那边按照新法重新报户分田,这边给官府当兵,赚取军资。
只是对于古代人,田是最重要的事,禁军们看着登州之民分田,也有些眼红,自己是不是也能分田?
叶奚青却明确告诉他们,分田的只能是登州户籍,你们归属禁军,早晚有一天是要回京的。
公主不会亏待你们,会给你们高薪厚禄,但肯定不会给你们分田。
你们自己也是,难道不想回乡了吗?
这一下心中有牵扯的,悄悄退却了,没有挂碍,或是狠下决心的,直接表示,只要能分田,他们愿意入户登州!
叶奚青摇摇头,似乎对他们的决定很惋惜:“你们决意如此,我也不能挽留,但我要提醒你们,公主回京时,肯定要把禁军如数带回,你们要入户登州,就再不能配甲,明白吗?”
“只要卸甲,你们就再不是高贵的禁军,也再不能回故土,在登州还要依照律条入女户,就算这样,也不后悔吗?”
在古代当兵,不管是什么兵,都不可能是好滋味,叶奚青说得很严重,却依然有人主动卸甲。
他们有力气有武力,就算和当地人结婚要结女户,找个孤女也就罢了,那小女子还想拿捏住他们?
又有田,又有媳妇,这不人间美事,谁还回之前的穷家!
他们如此坚持,叶奚青从来是很民主自由的,不仅同意了他们的申请,还多给他们配田,果然卸甲的更多。
叶奚青将他们的甲械收回,回头看向屠四娘。
屠四娘:哦?
和有的禁军想卸甲不同,屠四娘一生下来就克父、克母、克亲、克朋,天生扫把星,走哪里都遭白眼。
她心中极怨,一狠心就去杀猪了,终于过上了好日子,却也是下九流的营生,走到哪都不被尊重,现在可是大不一样了!
不等叶奚青问她要不要披甲,屠四娘就挑了一身合身的穿了起来,这么威风,怎么能不穿!
有了屠四娘着甲跟随,叶奚青也越来越有安全感,这次把家眷也带上了。
王丽君在关家抄家前,也是顺风顺水的大家小姐,虽然为了讨好当时正得盛宠的关父,王家很没有世族风范的,将族中女儿嫁给关父这个恶棍新贵,行讨好之事,很被人看不起。
但也只是在嫁过去之前哭了一会儿,嫁过去后关父节节高升,她的日子也锦衣玉食,挑不出毛病,也就安心做关夫人了。
关父有些贪色,王丽君也不想管。
他再贪色,也没贪出个一儿半女,王丽君原本对子嗣很忧愁,发现自己的丈夫再怎么耕耘,也不长庄稼后,不由有点窃喜。
这下她和她的月娘,可以过些安稳日子了,她一定会给她的月娘,挑一个谦谦君子,绝不似她爹那样的犬彘不如!
关娴枝乳名月娘,大概是她出生时刚好满月,王丽君看着入户的月光,希望司掌姻缘的月神娘娘,能保佑她女儿过得比她更好。
但没想到,她女儿长大了,被卖给仇人之子,遭遇的境况,比她还不堪。
王丽君绝望了,苦难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她心里很厌恶自己的丈夫,可是没有他,她们母女会跌入更糟糕的境地。
万念俱灰之际,没想到迎来了难以想象的转机。
一开始她女儿和她通信,索要东西时,她还以为女儿是想取悦裴钰,心里无限欢喜。
她最怕的,其实是女儿读了很多书,容易想不开,若她女儿能想开,安心和裴钰这个新贵过日子,也是极好的。
女人,就是这样的浮萍,不管什么时候,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真的,有些东西,可以不必在意。
结果没想到她女儿攀是攀了,攀的却是公主,并将她们全家带出泥坑,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啊,可真厉害!
在登州的日子,虽然穷乡僻壤,物质条件比京中艰苦,王丽君也甘之如饴,精神状态非常好。
又将一块烤好的肉夹到女儿盘子里,一脸期待地看着女儿:“多吃点,你这些天好像长点肉了!”
那确实,经过不懈的调理和养生,这具身体终于恢复了些元气,至少月经正常多了,量也变得正常,没那么痛了。
但也不能光看她吃啊,叶奚青将她夹的肉重新夹回去:“娘,你自己吃,我要吃,自己会夹的。”
王丽君:……
总感觉女儿遭逢巨变后,和她不是很亲近了,看着盘子里的肉,好失落啊……
不过没等她继续失落,叶奚青就开口了:“娘,等我明天处理完桑县县令,你就上任桑县县令吧,窈娘做你的文书,你们一起管理桑县事务。”
王丽君正沉浸在女儿和自己的疏远里失落,听见这一顿:“谁?”
叶奚青慢条斯理地吃着烤肉,咽下才说话。
“这是早就决定好的,登州要完全掌握在公主手里,上上下下的官员都会替换,识字的人不多,女人更少,桑县县令这个职位,我觉得挺适合娘的,就帮你要来了。”
王丽君:……
“我?县令?我什么也不会啊!”
“难道娘以为需要会才能当官吗?”
“那当然了!什么都不会,怎么当官呢!”
“那娘知道,到了荒年,百姓吃不上饭的时候,一个县令该干什么吗?”
“呃……库藏里有储备就开仓放粮,没有就向朝廷求助拨款赈灾,或者去大户家游说,借他们米粮,等来年光景好还上?”
叶奚青摇摇头:“不,娘的这些办法太笨了,知道真正的桑县县令是怎么做的吗?”
王丽君立时被提起了兴趣,好奇地看向她:“怎么做的?”
叶奚青环视四周,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就公布了正确答案。
“他立下了一条禁令:禁止百姓饿死。”
王丽君:……
噗哈哈!
众人没防备,肚子都要笑痛了,王丽君更是笑得喘不上气来,嗔道:“月娘,你是在给娘讲笑话吧,怎么会有如此糊涂的官呢!”
叶奚青微笑:“女儿也很希望这是笑话,但很可惜,是咱们这位桑县县令,真做出来的事呢。”
“他都能觍着脸当那么多年县官,娘你有什么不敢的,至少你还知道这是个笑话呢。”
王丽君和一行人又笑了很久,才犹豫道:“可是要我来做,我还是有点……”
“别还是了,已经占据了位置的人,喜欢给自己添加光环,让你以为他们干的是多么厉害的事。”
“事实上,在那个位置上,放头猪都没有影响,真放头猪,还能少添点乱。”
“娘,你知书达理,学识渊博,爱好学习,当一个小小县令,肯定没问题。”
“不管怎样,您肯定比一头猪强,放心大胆干吧,这是一个猪都能干的活。”
王丽君:……
虽然你的好心娘都知道,但你能不老拿猪来比你娘吗,听起来臭臭的……
作者有话要说:
青青:这不是你没自信吗,给你长点自信,现在有自信了吗?
至于为什么兵镇府会跑空,因为真实的古代,和电视上演的那种阶级分明,令行禁止的状态是不一样的。
当兵的绝对不会和人机一样,一边恨上面剥削,一边干活,真实情况是剥削的狠了,直接逃了,就算成为黑户也不跟你干。
所以最后府兵制也崩溃了,没人服役,就改成了募兵制,花钱“雇佣兵”,宋朝基本就全是募兵了[笑哭]
第74章 《罪女金枝》 玉面阎罗竟是我(十八)
叶奚青天才般的比喻, 把王丽君弄得不知道怎么好,只能幽怨地看向女儿。
不过没多久,对“上任县令”这种事, 居然期待起来,毕竟这种事,谁不期待呢?
人都是想要更好生活的,王丽君也不例外,哪怕嘴上说着推辞,心里已经计划着上任第一天该干什么了。
不过也没什么好计划的,上任第一天,当然是组织报户和丈田了。
在之前的三个县,叶奚青手下的分地班子, 对这项工作已经非常熟悉了, 叶奚青也就完全放手, 交给了母亲。
王丽君惊恐地看向她:“你一点不看着我吗……”
叶奚青微笑:“娘,我很想看着你,但我好像又要生病了呢。”
王丽君:啊?
叶奚青没有说虚话,早晨起来觉得嗓子有点疼, 感觉自己要感冒了, 第二天你猜怎么着, 真感冒了。
王丽君又担心得不行,想留下照顾她,叶奚青果断拒绝了。
一个是大事为重,一个是再把她传染了,关娴枝她妈身体其实也没有多健康。
无关的人都被赶走了, 只差一个给她看病的小丁医官, 叶奚青也没忘嘱咐她遮一下口鼻, 并让她避开火源,喷洒一些她自带的酒消毒。
作为一个开过酒厂的人,当然不可能不会提纯酒。
但酒这个东西,就算她卖过,也觉得只有冤大头才会买,弱智才会喝。
好不容易人家古人不喝高度酒,还给人家发展酒文化干什么,现阶段还是把高度酒作为医用品,而不是饮品吧。
小丁医官大名丁如晦,非常幸运,在医术传男不传女的时代,赶上了一个女皇帝,收纳很多女官,她爷爷也就叹着气也教她医术了。
她原本跟着公主,这些天跟着叶奚青,不仅贴身照顾她身体,也见识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医学体系。
看着叶奚青的新举措,她更是好奇:“为什么是洒酒而不是烧醋呢,烧醋用来驱邪避疫,比洒酒扩散的更广不是吗?”
叶奚青躺在床上,有些恹恹,但还是耐心解释着。
“从感觉上来说,烧醋立刻全屋都能闻到味道,‘驱邪’的效果应该比擦涂酒精好,但凡事都讲究浓度,挥发到空气中的醋酸浓度,是很难起到杀毒效果的,比不上纯度高的酒直接杀毒。”
“哦,那酒是越纯越好吗?”
“不是,70%~75%之间最佳,过了反而会降效。”
“为什么?”
“中庸不是讲究过犹不及吗,凡事都要维持在一定范围才有效,超过了低于都不好。”
丁如晦忍不住笑了一下:“那些邪毒也讲究中庸之道?”
“是的,那些邪毒其实是活的,只是微小罢了。”
丁如晦:……
这些天叶奚青总给她讲空气中弥漫的,比芥子还微的“细菌”“病毒”,她听得十分有趣。
但一说它们都是活的,有点让人寒毛乍立是怎么回事……
摆脱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丁如晦去给叶奚青看病。
这些天不仅叶奚青在教授她“巫医之道”,她也在教授叶奚青“草医之道”,见有此例症,两个人讲解得都很仔细。
“你现在的脉,是典型的浮数脉。”
“将手搭在脉上,轻触既能感受到脉搏鼓动,重触反而变弱,如木浮水面,是为浮脉,脉搏跳动得比平时更急,是为数脉。”
“又观你表症,发热,咽痛,鼻塞、黄涕,舌红苔黄,确定是风热侵肺之故,应选清热解毒之草药入药,如金银花、连翘等等。”
叶奚青按她的叙说,按了一下自己的脉,感受一下古人的智慧。
在对微观世界认知很差的情况下,通过对身体的细致观察,经验积累,利用潮汐牵引般关联的脉象、表症,总结出一整套医学体系,还挺令人惊叹的。
古代没什么值得她学的东西,只有中医还算有趣。
叶奚青感受了一下什么是浮数脉,作为回报,就开始讲解自己的“巫医之道”。
“在你的医学体系里,这叫‘风热侵肺’,但在巫医里,这叫炎症。”
丁如晦歪歪头:“炎?似乎与热相关?”
叶奚青停顿了一下。
一开始,她只把“炎症”当一个专有的名词,并未细究其来源,听到小丁医官的发言后,突然意识到其中一脉相承的关联,不由一笑。
“没错,巫山神女也属神农一脉,她的巫医之道,也和你的草医之道相联,在巫医里,这个‘炎症’,也和‘侵’相关。”
“我之前说的那种芥子之微的细菌、病毒,会通过呼吸、饮食,侵入人体,有的会引发风热,更严重的会形成瘟疫。”
“这一点你可能已经知道,我接下来说的,是一件很反常理的事。”
“邪毒入体致病后,身体会产生不适症状,这种症状惯常被当作是邪毒所致,但其实恰恰相反,这是身体中的‘百神’驱毒所致。”
“以现实比喻,身体是一个完备的国家,有作为总指挥的大脑,有不断产能的心脏,有条条大路通器官的血管,有奔腾不息的血液运粮兵,有各司其职的器官,也有敌人入侵,作为防卫的兵将。”
“邪毒一侵体,兵将就会出兵剿毒,但和邪毒的作战总伴随伤亡,兵将作战牺牲的尸体,通过流涕排出,尸体太多了,就导致了鼻塞。”
“又因为力有不逮,需要天时相助,邪毒惧怕高热,它们就祈求苍天,降来一场极热,以为助战,表现在体表,就是高热。”
丁如晦:……
“这么说,风热最要命的症状,居然是因为身体反抗邪毒,主动招来的?”
“没错,现实对战,也经常会采取如水淹七军、火烧连营这样的极端手段。”
“可是风症死伤最多的原因,就是高热啊……”
“那更没错了,水火无情,烧到自己身上也是很正常的啊。”
丁如晦:……
“那就没有小动干戈的药吗……”
“有,但这世间区分阴阳两界,如你所说的草木药石,属于阳界,如细菌、病毒,则属于阴界。”
“阴阳两界,互不干涉,若使阳间之药,只可作为‘祈令’,唤醒身体里沉睡的阴神,阴神得到召唤,就会清除入侵的邪鬼。”
“但阴神是正神,想要驱鬼,必须走流程,身体必然要经历那些症状,你要想免除这个阶段,只能使鬼药。”
丁如晦:“鬼药?”
“没错,戎胡虽常犯我境,但我境也可以招胡将,以胡制胡,以鬼制鬼。”
“最了解鬼的,就是鬼本身,所以也有以鬼入药的鬼药,直接杀死邪毒,最为快捷有效。”
“但既为鬼药,必有其诡谲之处,鬼就是噬人的东西,若不防备,就会被吞噬自身,以至丧命,或生其它鬼病。”
“更有甚者,还会杀死阴神,导致阴神再不护体,邪毒进出无碍。”
“所以在巫医里,但凡阴神有效,都不会使用鬼药。”
“而且我和你说过,邪毒是活的,它们不会一直被一种鬼药杀死,当它们学习出应对鬼药的方法,就会产生更强大的邪毒,在你不能完全掌握鬼药时,不要轻触这个领域。”
丁如晦立刻点头,听起来太吓人了!
被吓得不轻的小丁医官,一边给叶奚青喂银翘散解热毒,一边给她物理降温,防止她体内的“神将”用兵过度,以致亡国。
叶奚青烧得迷迷糊糊的,讲起专业知识来还是那么条理清晰。
“巫山神女是自然之神,她引导信众,了解自己的身体。”
“神明不在天上,就在人体,要善饮善食,早睡晚起,勤于运动,强健体魄,供奉五脏之神,才可诸邪不侵。”
“女子天生全备之体,通阴会阳,是修习巫医之道的绝佳圣体,男子多残弊,容易冲撞鬼神,不可使其修巫医之道,此道传女不传男,你明白吗?”
丁如晦还没发表意见呢,系统先跳脚了:“传男不传女不对,传女不传男也不对啊,你不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了吗!”
叶奚青打了一个哈欠,终于有点困意了。
困了就睡觉,是对身体“神将”最好的供养,本来都要睡了,系统还在耳边当闹钟,叶奚青就懒得好好理会它了。
“谁说我不可以是个偏激的人,我都是偏激的人了,为什么不能做偏激的事?”
“还有你给我开个睡前免打扰模式。”
系统:……
和系统觉得叶奚青很偏激不同,丁如晦却觉得很正常。
毕竟她是个古代土著,不可能凭空诞生超脱时代的平等思想,在她的认知里,传男不传女,和传女不传男,都挺正常,她不管,只要传她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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