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并不觉得(初云秀儿)

新政府上台后, 为了显示平等, 城里开了一个女子中学，专收女学生。
不过到了现代还有很多顽固的想法，那时候就更不用说了。
大多数家长把女儿送进去念书，还是为了镀一层金，以后嫁得更好。
外界的人也不把女校的学生当回事，重要活不会请她们，招女工，她们识字，不廉价，也不会来这招。
所以这个像模像样的招老师贴，看起来就格外引人注目：“居然有人来我们这里招老师吗？还不是给女儿招，给工人招？”
“真有意思，我想去看看！”
蓝书雁抬头。
虽然能上女学的，家境都不算太差。
但这个时期，哪个阶层日子都过得紧张，且随时有可能从自己的阶层跌落。
一个成年人，没有安心读书不工作的底气。
女校的学生也会努力找点兼职，贴补家用，比如她朋友。
但适合女生的工作太少了，这个职位好到有点像诱饵，蓝书雁有点不放心。
想了想，自告奋勇道：“我陪你一起去！”
村里人又要种地，又要磨油，又要开铺子，人手明显不够。
去外面找人不易，要花工钱，叶奚青就吩咐，把外嫁的女儿找回来。
这下不仅村里人懵了，简禹安也不敢置信。
这个年代讲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夫家怎么可能放人。
被洗脑彻底的女人，三观都已经扭曲，自己也未必愿意走。
叶奚青很淡定：那你们想好去哪找不要工钱，还信得过的工人了吗？
众人:……
虽然离经叛道，但所谓的经道，在利益面前算个屁。
还是试着去找女儿吧……
托交通不发达的福，女儿嫁得都不远，都能找回来。
和大家想的女儿自己都不愿意走不同，女儿可太愿意走了。
虽然男权制的父母对女儿，和夫家对媳妇，是同样的两坨屎，但总有一坨没那么臭。
亲爹妈咋也比抱着买牲口想法的夫家强，好几个哭着要回去。
那夫家当然不能放人，叶奚青就派村兵出动：你当我吃素的？
夫家：……
好好说话没人听，非逼人动粗。
出嫁女和夫婿关系好的，不仅出嫁女能回来，女婿孩子也能跟着回来找点活做，但也不给工钱，只管饭。
和夫家关系不好的，经常打骂的，赵家村的人揍一顿还回来，揍完扔一袋粮食，按着写切结书。
待在中间，不想和夫家过，又有孩子，舍不得孩子的，叶奚青就让她们把孩子抱来，拿粮和夫家换孩子。
孩子长大了，有自己想法，既不跟着娘来，也不让娘走的，就让他们在那个家待着。
反正不管是谁养大的孩子，长大了都认有钱的，操那破心都多余。
从小被母亲拉扯大，也不亲母亲的小孩，大概率既没有判断力，也没有良心，以后认回来也不让进赵家村核心。
赵家村掌核心权力的，必须是完完全全的赵家人，心不在这块的不要。
旧时候确实有很多离谱的制度，但旧社会不是规则怪谈，触规立死。
哪怕是规则怪谈，里面的玩家也是活的，没有一个老老实实按照规则行事。
一听说村里要接人，比较聪明的，不用村里人教，先在夫家翻天。
不用干别的，把公公藏柜子里的绿豆糕砸开锁全给吃了，夫家就集体跳脚，嚷嚷着要把她退回娘家。
媳妇等的就是这句话，话一落地，是腰也不疼了，腿也不抽筋了，还吃了顿饱的，蹬蹬跑了好几里地回家。
回家后，拍着大腿跟村里人乐，讲自己是怎么机智，吃绿豆糕的细节更是连讲了好几遍。
她爹在一旁听着有点臊得慌，好在别的姑婆婶子都在钻研召女计划，听到这眼前发亮，找到了行事方针。
里应外合，事情进行得更顺利。
出嫁的都找回来了，外出打工的自然也找了回来。
黄六婶家的二丫，在有钱人家当丫鬟，村里发布“召回令”后，黄六婶就把她叫回来。
在大户人家当丫鬟，多少见过世面，被安排到铺子上掌柜。
听到这个决定，黄六婶一家子快乐坏了，仿照赵贞娘的名字，给自己闺女改为赵贞香，让她一定要把握这个机会！
赵贞香原本还在琢磨怎么在外面嫁一个有钱人，结果回村一趟，村子飞升，自己变成了有钱人。
接到掌柜任务的赵贞香嘴都笑咧了，特别有干劲地招呼人上货，明天就开张，今天把货全盘上。
正忙碌着呢，突然进来两个学生模样的人，站在门口看她。
赵贞香见状，连忙去接待，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不好意思，我们还没开张呢，您明天再来吧！”
门口的那俩人正是来面试的蓝书雁和她的同学张莹。
来之前还有千万种疑惑，来后看到女掌柜疑惑瞬间打消。
蓝书雁的朋友在她面前是个人来疯，在外面意外的腼腆，不敢上前。
蓝书雁见状，忙把她往前面一推，替她答道：“我们是来应聘老师的！”
事情谈得很顺利。
货铺不要求老师整天上班，晚上人少，学生也下学的时候，抽出一个时辰教铺工识字。
先教重要的字，再教不重要的字，一个月给两块大洋，晚上和店里的工人一起吃饭，管接送，天晚了派人把老师送回家。
这个条件可谓是非常不错，张莹立刻同意了，并且有干劲到今天就要帮她们写账单，免费！
赵贞香没想到有这好事，忙把账本交给她们，张莹看了一眼，噗嗤一声笑出声。
账本上虽然没有文字，但画着一溜生动形象的图案，一眼就能看明白：“你们还挺有办法？”
被人发现自己的文盲，赵贞香不好意思地挠头：“乡下人想的笨办法，对付着用。”
张莹立刻伸出笔：“这可不笨，比我学字时聪明多了，我在旁边给你写上字，你知道什么意思，以后我不在你也可以练字。”
“你们要先学实用的字，我就先这么教吧！”
赵贞香和盘货的姐妹一想，是这么个理，赶紧跟张莹翻译自己的图画文字，都代表什么意思。
蓝书雁闲暇时间，会往报社投稿，赚稿费，并不需要这项工作，就在旁边看着。
看着看着突然发现，铺子老板记录的文字很简陋，数字却是新式的阿拉伯数字，不由很惊奇：“有人教你们算术吗？”
赵贞香正热火朝天地给张老师做翻译，来不及分心应对，就随口笑道：“有，晚上我们当家的会请仙上身教我们算术。”
阿拉伯数字现在也开始普及了，有人教蓝书雁也不奇怪。
但听赵贞香说完，蓝书雁猛然抬头：什么？
明明是中文，合一起蓝书雁却不理解了，还要再问，赵贞香突然抬头，一脸喜悦道：“当家的，你回来了！”
赵贞香负责在铺子里码货上货，赵贞娘负责到处跑铺子，推销自家香油。
跑了一天，终于歇口气，也顾不上说话，就浅笑着“嗯”了一声。
蓝书雁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穿着靛蓝花布，打扮老式的传统女性，她很年轻，店员却叫她当家的。
赵贞娘进门，也看见了穿着学生装，身上一股学生特别气质的蓝书雁。
两个人在见面的一瞬，都愣了一下，好像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不过很快两个人都反应过来，站起身，相互问好。
您好！您好！您好！
张莹积极地帮着赵贞香盘货，赵贞娘殷勤地给两个学生备茶，上点心，开铺子肯定得备点接待客人的东西。
蓝书雁和两个学生都受过良好的教育，比较矜持，还是耐不住赵贞娘的殷勤，一人吃了一条长条糕。
吃了老板的东西，肯定要对老板一顿夸，夸完了蓝书雁有些好奇：“赵老板，你这铺子主卖什么东西？”
赵贞娘正等着她问呢，眼睛瞬间发亮：“我们这铺子，是乡下人开，专卖各种新鲜蔬菜，鸡蛋糕饼之类的农家土物，没有定数。”
“最主要卖的，只有香油。”
“我们的香油，可是正经好香油呢！”
蓝书雁了然，这是一个卖吃食相关的日用杂货铺。
她对什么都好奇，喜欢刨根问底，看老板也很有倾诉欲，就接着问：“那你们的香油叫什么？”
听她问，赵贞娘终于遂心了，嘴角抿着笑：“我们的香油叫——再来一瓶！”
蓝书雁：……
没错，赵家村的香油，就叫“再来一瓶”，简单明了，直入主题，货铺也叫“再来货铺”。
讲究的就是一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现代人被各式营销轰炸得不敏感了，这个年代的人却还很新奇。
蓝书雁和张莹两个学生听到买一瓶送一瓶的营销概念，异常新鲜。
“那你们这么送，还赚钱吗？”
赵贞娘原本是个很老实的人，但这些天哪里都跑，跑多了，就很难塌下心老实了。
蓝书雁一问，她就将视线落向别处，长叹一口气。
“哎，钱不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要讲良心，不能一味赚钱，也该回馈一下顾客。”
“我只搞自己的香油牌子，有良心的国货牌子。”
“等以后，我的货铺子，一定要超过洋人的洋行！”
蓝书雁：……
张莹：……
感觉有什么耀眼的东西，闪瞎了狗眼……
学校是思想启蒙的地方，从没放弃过爱国教育，每个学生的爱国热情都很高。
看到这个货铺都是女工，她们已经很惊喜了，听到这更是激动，表示要去学校里给她宣传！
能吃得起香油的，大概是一些中产以上家庭，女校里的客户群，正好对口。
赵贞娘立刻激动地连连道谢，你们人咋这好呢，这包长条糕你们一定要拿着！
营销方向，经营策略，是二姐教的。
和学生谈爱国、和老人谈健康、和公干人员谈孝敬，是三姑教的。
赵贞娘串着学，学得挺复杂。
但不得不说，每一条都有用啊！

第173章 《贞娘》 我们仨（十六）
再来杂货铺就是一个小铺子, 在商铺林立的商区排不上号，它开业了，一开始谁都没把它当回事。
直到某个主妇走到这里, 买了瓶香油，并抽到了再来一瓶，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城里大街上跑的报童，从嚷嚷着卖报，突然变成嚷嚷：“再来香油！再来一瓶！买一瓶送一瓶！”
路上的人各有各的事，神情麻木，并未多看卖报小童一眼。
但广告的意义不在于每个人都听进去，而在于在人脑海里形成印象。
人不会用心记和自己无关的事, 但当有需求的时候, 曾在脑海里形成的印象就会回放。
未知代表没安全感, 人总倾向于选择熟知的东西，在有需求的时候，让顾客产生一个熟识印记，广告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听说有个香油叫再来香油, 什么样的, 给我拿来看看。”
在铺子开张前, 赵贞娘带着自家香油满世界跑，挨个铺子推销，阐述自己的香油理念。
甚至许诺不收钱，先给商家十瓶售卖，卖出去再谈合作！
有的铺子把她当骗子, 直接轰走, 有的铺子听着挺有意思的, 把她留下来。
不收钱是吧？
那就摆摆试试呗。
不管是留下的，还是没留下的，肯定在心里留下了印象，有人问，立刻就想起来了。
没收的人赶紧给顾客保证，听说过，听说过，您要想要就给您问问，我这别的香油也是好牌子，您先拿这个吧。
收了的自然就卖了，顺便给顾客讲一下这个油的实惠。
香油瓶塞上刻有花字，抽到花的，就是谢谢惠顾，花里有数字的，就是开盖有喜，可以凭瓶塞去再来货铺，再兑换一瓶。
一听到这个实惠，买香油的顿时放弃别的牌子，选再来香油。
虽然不知道这个中奖是真是假，但都是买香油，肯定要买一个有中奖可能的香油。
而第一批推销给货铺的油，奖瓶可不少，顾客回家一打开瓶塞，就看见了塞子上的花字，这是什么意思？
乐颠颠去货铺问老板，老板也没想到里面真有奖啊，想起推销的人说的话，拿起一张票据，写上瓶塞上的标号，和自己的货铺名，一撕两半。
“您拿着这半张票，每月十五去洋行边上的再来货铺换奖品，到时候铺子里的人会给您一瓶新的香油。”
虽然兑油挺麻烦的，但那可是一瓶香油啊，十二斤小米，麻烦也有人去换！
不仅顾客愿意去换，日子久了，肯定也有人想造假，造个假香油不容易，造个假瓶塞可容易，一个假瓶塞换一瓶香油，这么暴利，不得不防。
再来香油的瓶塞上，都刻生产日期，一个是质量管理，一个是防伪标识。
中奖的瓶塞都印着从01—50的数字标号，中奖了先开票，顾客留一半，铺子留一半，到时候派人补货收货的功夫，把铺子里的奖票收回来。
一方面方便了商铺进货，回收过期油，一方面看数字和撕痕，就知道是不是真瓶塞了。
如果这么防，还能造出假，那也是该当造假的人吃这碗饭。
太努力了，把这实力用在任何地方，都能干出一番大事。
不过造假可以防，铺子里人自己开奖这没法防，所以简禹安嘱咐村里人，定点投奖，只能在刚开始这几天这么做，以后把有奖的瓶塞全和普通瓶塞混一起。
自己都不知道哪个有奖，铺子下面的人想开就开吧。
当然，这都是很极限的假设，世上无聊的人有，但没有那么多，大部分货商还是从中看到了商机，纷纷找再来货铺进货。
感觉这个牌子会火呢。
香油这种日用品，不仅洋行好卖，各种胡同巷子里的小货铺也好卖，以前在洋行进货，现在换一家也是一样的。
赚头一样，再来货铺的售后服务还更好，这是第一个过期包回收的货行。
到了保质期卖不出去就回收，既减少了货铺的损失，又在顾客那里维护了口碑，还有一个买一瓶送一瓶的噱头。
商家得到了保障，顾客得到了实惠，皆大欢喜。
赵贞娘去给商铺送货的时候，一遍一遍给商铺提醒，一定要让奖去更多顾客手里。
顾客得到的实惠多了，回头买的多，添头总铺负责出，卖得多就赚得更多，香油不是绝门买卖，讲究一个细水长流。
至于能听进去多少，尽人事，听天命。
在总铺买香油，可以当柜开盖，中奖了直接换。
经销商不做人，人为降低中奖率，就当他给总铺引流了。
总铺可就在洋行附近，香油也不是需要现吃现买的东西。
再来商铺的宣传规模小，却很全面，不仅这种小铺子开始出现客源，蓝书雁和张莹回去在同学间的爱国宣传，也起了作用。
这个年代，在家里管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基本是女人，女学生回家一跟妈妈说，做饭的妈妈立刻对这个牌子有了印象。
但是掌管一家人饮食的妈妈，一般不会因为爱国的原因选择某个品牌，她们只会货比三家，用最少的钱，买最实惠的东西。
家里缺东西了，去洋行补货，就看见有一家货铺门口前排起了长队，不由好奇，问拉车师傅：“那是卖什么的？”
消息灵通的拉车师傅一看，咧嘴笑道：“那是再来香油到了兑奖的日子，中奖的人兑奖呢！”
一听有奖，妇人的脚步就停下了，看是个什么奖。
当听说有机会买一瓶再来一瓶的时候，不用招呼，自动就买了。
女儿还在宣传各种爱国国货，妈妈已经自动购买，看着额外的一瓶香油喜得不行，这种点点滴滴的小事，构成了她生活中最快乐的节奏。
一瓶香油，不仅可以用来吃，按照现在的行情，还可以用来换四斤白米，因为政府拖欠工资，她们家好久没有吃过白米了。
其实很想拆开封，看里面是不是又是一瓶香油，万一她走运呢？
但对白米的需求，还是超过了香油，妇人最终还是拿着这瓶白得来的香油，去换了白米。
这么混乱的时局，香油作为价值比较稳定的物品，可以以物换物。
但以物换物，受限于物价浮动，肯定没有那么规则，最后只换来了三斤半米。
白得来的一瓶油，不管换多少都开心，妇人拿着米快乐地回家。
就是那瓶未开封的香油，时时进入她的心间。
那会不会也是一个“再来一瓶”？
如果是，那也太亏了……
城里的空间贵，住户住得比较紧凑，柴米油盐上的消息，传得比想象中快。
一开始大着胆子搞了五百瓶，村民还在担心，能不能订出去，没想到转瞬就售空，新订单还在不断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