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躺平后(江今九)

唐明丽并没忽略奶奶的变化，也跟着环视了一圈屋子。
转眼，她也在这个屋子生活了十七年了。
张桂花要离开的前一天，付家人给她搞了个小小的践行宴。
远在深圳的付辞也特意回来了。
可能是三杯酒入肚，饭吃到最后，张桂花没忍住哭了。
她何尝不也是不舍得，实在是没办法。
如果不是大儿媳妇身体不好，她真想在付家干到干不动。
张桂花情真意切道：“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不是嫁了这么一个老公，也不是生育了几个孩子，而是能来到付家当保姆。”
“虽说是伺候人，但是你们比我的婆家人还尊敬我。我在付家生活，比在婆家要开心千百倍。”
“你们还给我那么高的工资，让我在婆家人面前挺直了胸膛。真的，等到真的挣钱了，我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
唐明丽无比理解张桂花这番感触。
当年她本来就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才想着去人家那里当保姆。
她也是运气好，干了两家后来到付家，一干就是几十年。
这一顿饭，吃到最后净是离别之愁。
就连年纪最小的付妤，也似乎开始懂得，别离代表着什么。
这天晚上睡觉前，她挨着母亲躺着，忽然问：“妈妈，离开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
稚嫩的声音，天真的语气，倒让这个本该满是伤感的问题变得平常起来。
唐明丽嗯了声，告诉女儿：“有的离开就是再也见不到。”
虽然刚才在饭桌上，他们都对张桂花说，有时间要多回来看看。张桂花也应下。但是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一离开，下次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可能是再也看不到这种事对小孩子来说真的太残忍了，付妤搂紧母亲。
“妈妈，我们一家人可一定要永远在一起。”
“当然，爸爸妈妈肯定会永远和宝贝在一起。”
唐明丽表完决心，付辞也跟上。
“是的，我们一家三口永远不会分开的。”
“等小妤长大了不会吗？”
唐明丽反问女儿：“宝贝，为什么你长大了就会？”
“你们不是说，等小妤长大了，就要去上大学，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
不知为何，唐明丽忽然不想了。
不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她又清楚知道，这不过一时的过于伤感带来的不理智冲动想法。
孩子小的时候，自然要在父母的庇佑下生活。
可等她长大了，也自然有属于她的海阔天空。
哄睡女儿后，唐明丽和付辞怎么都睡不着。
翻来覆去的，又怕吵醒女儿。
最后，唐明丽建议：“要不去书房坐坐？”
“嗯？”
妻子能躺不坐，能坐不站的个性，付辞觉得不止坐坐这么简单。
果然，被看透的唐明丽只好实话实说：“其实是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唐明丽和付辞小心翼翼下了床,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也生怕吵醒了熟睡中的女儿。
两人出房间时，不忘把房间门带上, 带有不敢关紧，怕万一女儿有事喊他们时听不到。
因为顾虑着没关紧门隔音不好的原因, 两人即使来到书房也不敢大声说话。
想说事的是唐明丽，率先开口：“我有点想给奶奶换个环境。”
一听到是说这个，付辞瞬间认真了许多, 说道：“其实我也不是没考虑过。”
换个环境，也许能更快失去亲人的悲伤中走出来。
但是他又考虑到一个问题, 奶奶毕竟年纪大了，在大院生活了半辈子。熟悉周围环境，也有相熟的朋友。贸然搬去另一个陌生的环境，怕她适应不了。
唐明丽点头, 丈夫考虑的这些，她其实也有想到。
但那天，她看到奶奶打量着这个家时，双眸难掩的哀伤，让她最终倾向于这个决定。
适应新环境可能会短暂带来不安, 但新生活同样也能带来的期盼。
她有预感, 如果一直困在这个房子里，奶奶会没有办法从失去爷爷的悲伤里走出来。
付辞思考了几秒，非常果断赞同了妻子。
只是离开一直生活的家，到底不是一件小事, 更不是他们两人就能决定的。
唐明丽当然也明白，但首先得他们夫妻意见一致，才能去和公婆奶奶他们谈。
讲明白事情后, 唐明丽后知后觉犯困了。
付辞见她短短几秒连打了几个哈欠，便知她已经快熬不住，笑道：“先睡吧，反正我还会在家待上几天，等睡醒明天再和爸妈好好商量商量。”
“嗯。”
唐明丽也觉得自己需要睡觉了。
一切等睡醒再说吧。
然而有时候就是那么世事无常，很少生病的付辞，在这天夜里后半夜竟然烧起来了。
睡梦中的唐明丽被热醒了，初始她还纳闷今年怎么热得这么快。
等意识逐渐清醒，才发现热源不对劲。
旁边的丈夫，浑身滚烫。
哪怕再缺乏医学常识，也能意识到这样热得不对劲。
几乎是一瞬间，唐明丽意识完全清明，立刻坐起身打开了床头灯。
借着昏暗的灯光也依然看清楚了丈夫此时脸色红得跟煮熟的虾一样。
伸手一模额头，烫的吓人。
唐明丽也顾不上太大动静可能会吵醒女儿，忙拍了拍付辞的脸，喊醒他。
平常一点动静都能醒来的付辞，这次唐明丽叫了好几次才艰难睁开眼。
醒的那一刻，付辞就知道不妙。
他身体不舒服。
这种感觉很陌生，他已经很多年没试过病这么严重了。
他怕吓到妻子，想告诉她自己没事。
谁知道刚想开口，喉咙痛得就跟要撕裂般。
“你别说话了。”唐明丽一边下床一边帮丈夫把被子盖好。
她去客厅倒了一杯温开水，又找来退烧药，小跑着那上楼，喂丈夫吃下。
“先吃药观察半小时看能不能退下去，如果不能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付辞嘶哑这开口，“我睡一觉就没事。”
大半夜的去医院，太折腾了。
唐明丽却不由着他。
身体不舒服不能硬扛。
好在吃了药后，烧虽然没有完全退下来，但体温没那么高了。
唐明丽这才松了口气。
但是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几乎没怎么睡，每隔半个小时就起来帮丈夫量体温，打算一旦发现体温猛升，就开车带他去医院看医生。
一夜折腾下来，唐明丽疲惫不已。
早上还要送女儿去学校，公婆看出她一脸倦容，以为她身体不舒服。
谁知道竟然是儿子不舒服，辛苦儿媳妇照顾了一晚。
付老夫人反应最大，担心道：“付辞身体一向很好，怎么突然发烧了？”
唐明丽猜测可能是这段时间来回奔波太累了，加上深圳那边的工作肯定也很忙。就算是个铁人，也经不住长时间这样高强度。
可她不能这么和奶奶解释，不然奶奶肯定会愧疚。
她只能佯装轻松道：“人嘛，免不了偶尔不舒服。没事的，昨晚喂他吃过药后，体温已经控制下来了。让他先好好休息，如果到中午还不见好转，我就带他去看医生。”
付老夫人点了点头，同样也心疼孙媳妇。
“辛苦你了，既要照顾孩子，又要照顾大人。”
“我没事。”唐明丽笑笑。
是昨晚熬夜让她有些疲惫，倒并不是因为照顾人累着了。
付母看着儿媳妇一脸倦容，心疼不已，“今天就由我来接送小妤，你好好休息。”
“是啊，我和你妈一起送孩子去学校，你就放心。”付成安也开口。
唐明丽确实疲惫，没有拒绝公婆的好意，便把这事交给他们。
付妤是在醒来的时候才知道父亲生病的，临下床前还给他打气加油。
现在要去学校，得知母亲要留下来照顾父亲，不能送自己去上学，非常乖巧。
“妈妈，你放心在家照顾爸爸，我在学校也会乖乖的。”
“好孩子。”唐明丽慈爱摸了摸女儿的脸。
目睹公婆带着孩子出门后，唐明丽端着一碗粥上了二楼。
喂丈夫吃下后，又给他量了一次体温。
还在低烧，不过体温还是在三十九度以内，没有飙升。
吃过粥，付辞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罕见看到妻子如此疲倦，就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他拉过妻子的手，心疼不已。
“我没事了，你也躺下睡一个回笼觉吧。”
唐明丽确实有这个打算，但她还得先将碗筷拿下楼。
“先不管，睡觉比较重要。”
“行吧。”
唐明丽真放下碗筷，换上睡衣上了床。
一沾上舒软的床，人就开始不争气打哈欠。
被子下，她握住了丈夫的手，“你也好好睡一觉。”
“嗯。”有妻子在身边，他整个人非常松弛，甚至还开起玩笑：“没想到因为生病，能偷懒了。”
这玩笑话听得唐明丽好心酸。
这一觉，唐明丽依旧睡的不踏实。
但零零碎碎睡了两个小时，整个人还是又活过来了。
起床时，人已经没有像早上那会那么颓废。
更让她高兴的是，付辞的烧终于降到了三十八度。
依然还有一点偏高，但已经基本无碍。
付辞见妻子起床，也跟着起。
唐明丽没阻拦。
烧已经退了许多，一直躺在床上会把他闷坏的。
两人下楼时，三位长辈整整齐齐坐在客厅沙发。
看到他们下来，三人不约而同站起身，一看就知道坐在这里就是想等他们下来。
唐明丽手里还拿着碗，有些不好意思解释：“太困了，忍不住睡了个回笼觉。”
付母笑道：“睡就睡了，你缺觉，我们都知道。”
唐明丽心道，多么委婉的说辞。她明明就是爱睡。
说完儿子，付母又问儿子：“好点了吗？”
付辞嗯了声，“好很多了。”
听得出来，声音有些嘶哑，不过整个人看上去精神还不错。
三位长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只是谁也没想到，到了中午，付辞本已降下来的体温，忽然一下子又飙升到三十九度多。
唐明丽不再犹豫，开车将人直接拉到医院。
经过简单检查后，医生初步判断是身体太过疲惫导致。
医生的话验证了唐明丽的猜测，拧了拧眉。
医生给付辞打了一针，又开了几天药，末了还不忘叮嘱：“虽然你还是壮年，但凡躯□□，还是要主注意休息。”
付辞点头：“明白。”
从医院出来，唐明丽一脸坚决道：“就这样吧，我们去深圳生活。”
她相信奶奶和公婆都能理解且接受。
回到家，付辞吃了医生开的药，每一会就开始打瞌睡。
唐明丽见状，让他上楼休息。
刚好，趁着付辞在楼上休息的功夫，她将心里的打算和家人说了出来。
“付辞的年纪越来越大，以后肯定会更加受不住这样频繁的两地奔波。”
三位长辈认同点了点头。
付老夫人叹了口气，说了声难怪了。
难怪向来少感冒都很少的孙子会忽然生病，肯定是这段时间累的。
她非常支持唐明丽这个建议，只是她自己的话，有点想留在这边生活。
付老夫人说完自己的想法，忙又道：“其实你们不用担心我的，我身边有保姆照顾，生活不会有问题的。”
唐明丽当然相信奶奶就算一个人在这边，生活不会有问题。但是会孤独啊。
所以她坚决不同意，但又不能太直接，而是非常难受道：“可是，我习惯了奶奶在身边。还有小妤，如果不能每天见到你，她肯定会哭的。”
要说前面那句付老夫人还能笑骂孙媳妇矫情，但提到曾孙女看不到自己会哭，她是一点都不怀疑。
小妤有多粘她，没人比她更清楚。
想到曾孙女，付老夫人刚才还很坚决态度开始动摇了。
至于付父和付母，情感上他们当然不想离开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
但是儿子一直来回奔波又确实是个问题。
他们的年纪倒是还没到让年轻人担心的缘故，但是搬去新的地方生活，一切都要重新开始，甚至连保姆都要重新找。如果一切都让明丽一个人去承受，太大压力了。
年轻的时候他们都能尽力托举孩子，不能老了才来拖孩子后腿。
虽说这个年纪重新去适应新的生活，但为了孩子，他们义无反顾。
唐明丽没想到，三位长辈这么轻易就想通了，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奶奶，爸，妈，这事无可厚非，是我和付辞自私了。”
听到这话，付母可不同意。
“傻孩子，怎么能说自私呢。你本可以带着孩子去深圳和付辞一起生活的，我也相信你在那边肯定也能过得很好。你是为了我们，为了我们几个老人，这么多年才一直留在这边。”
这话听得唐明丽真的好心虚，心虚到流眼泪了。

不过这事有付辞操心, 唐明丽不用花精力在这方面。
她要做的，是趁着这两三个月尽可能把带走的东西收拾好。
搬家收拾东西, 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明白，这并非是一件简单的收拾行李这么简单。
这是一门学问，也是一场断舍离修炼。
老人家长情, 这也想带过去，那也想带过去。
可是深圳那个新家是大平层, 并非几层别墅，空间没现在这个家那么大。
结合实际情况后，倒也能作出合理取舍。
因为搬家的事太琐碎，要搬走的东西又不少, 这段时间付家人的心思都在这上面，也算间接冲淡了付老爷子离世带来的悲痛。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七月底。东西也算收拾了个大概。
唐明丽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搬家最让人为难的，竟然会是女儿的东西。
女儿东西多, 而且都是好东西, 不过这些东西也不是不能去了深圳再买，如果有需要的话。
然而……
每次付妤看到母亲在收拾自己相关的东西，总好奇往前凑。
几乎看到每一样都说：“妈妈，我好喜欢这个, 能不能带上。”
对上她那双扑闪扑闪的无辜大眼睛，唐明丽根本没办法硬下心来。
小孩子的喜欢，炙热又纯粹。
然而等到准备先搬一部分东西去深圳, 一盘点，发现女儿的东西收拾的实在太多了，新家肯定放不下，必须得做出舍去。
看着自己的心爱之物一件件被拿出来，付妤再也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不过她只是伤心，并没有哭闹。
甚至还拼命想擦干眼泪，对母亲说：“妈妈，我不是想要哭，我就是舍不得我的娃娃，我的连环画，我的乐高。我太舍不得了。”
可能这段时间听多了，唐明丽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变强了。但是一旁的老父亲却听得心都要碎了。
他当即和女儿保证：“这些东西只是暂时不带过去，等我们换大房子了，一定把小妤的所有东西都带过去，好不好？”
“真的吗？”付妤两眼含泪看着父亲。
“真的。”付辞看着如此可怜兮兮的女儿，已经开始自责为什么当初不一口气买两套房子。
得了父亲肯定的答复，付妤没那么伤心了。
只要不是这些东西都扔了，暂时放在这边就放在这边吧。
与此同时，付辞已经在思考要换个大房子的事了。
前段时间和一个做外贸的老板聊天，他好像有提到深圳有个地方有别墅卖。
要不一步到位，直接置换个别墅？
但好不好卖，是否有其他限制条件，等等，这些付辞都不知道，故而也不想提前说出来。
万一比买大平层限制条件更多，可能想买下来话不是那么容易。
他决定等回到深圳后再好好了解了解，心里有谱了再和家人说这个事。
今日付辞直接叫来了一辆小货车装东西，如此赫然醒目，自然会惹来邻居们好奇。
得知他们要搬迁，邻居们都感到很震惊，甚至不舍。
付家人正直又热心肠，这么多年帮过不少人忙。
邻居们不敢当着付家人的面问太多，但转过身，难免会讨论他们搬家一事。
有人说：“肯定是付辞在深圳深圳的生意越做越大，以后没办法经常回来了。”
有人驳斥：“也不一定，可能是因为付老爷子离开了，他们不想继续待在这个伤心之地。”
这猜测还真有说法。
立刻有人羡慕道：“还是有钱好，一个地方住着不开心了，想搬去别的地方就搬去别的地方。”
“可不是，谁能想到付辞能干出如今这番成绩。”
说着，几人中有人伤感起来。
“我儿子当年也想辞职下海，但是被我和他爸阻拦了。我们想着，钱少点就钱少点，能安安稳稳过完这辈子就可以了。却没想到，今年竟然下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