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嘉茉想了想，又继续说：“你发我邮箱的那个笔记，我收到了，谢谢啊，整理很详细也很有针对性，对我帮助挺大的。”
“没什么，我也要复习，整理完顺手发你的。”他说。
“哦。”
路嘉茉低下头，不知道聊什么了，时间又停了几秒，她莫名地问：“你回家吗？”
盛漾抬眸看了她一眼，不知在想什么，过了片刻，摇了摇头，“不回，得直接回去。”
路嘉茉“哦”了声，然后笑了下，对他说：“那再见，我回去了。”
汪鸣飞直接找到盛漾家另一处房子，这地儿是之前他们家住的，后来觉得离学校有点距离再加上盛芮离婚了，就带着盛漾住进家属楼了。
汪鸣飞在门口“砰砰砰”敲了几下门，见没人应，立刻拿起手机给盛漾打电话。
一个没接，他刚要打第二个，门从里面打开了。
盛漾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回身往沙发走。
“我他妈就知道你在这儿，再不开门我就打开锁公司电话了。”汪鸣飞跟着进门，看了看房间里情况，见这房间里什么都没，干净得跟样板房一样，要不是地上躺了个行李箱，和茶几上扔了两瓶矿泉水、一罐开了的啤酒，都看不出这里有住人痕迹。
啤酒？开了的？
“你喝酒了？你还喝酒了？”汪鸣飞拔高嗓门，看向盛漾，见他皱着短袖倒在沙发里，要活不活要死不死的，他真的是恨铁不成钢，“他妈的不就失个恋吗？不对，你这压根就没恋最多算暗恋失败。有必要吗？真他妈服了。”
盛漾没什么反应，人一动都没动，随他怎么说。
汪鸣飞长长地叹了口气，暴躁地抓了抓头发，从口袋里摸出盒烟，他他妈愁得都想抽烟了。
这地方盛漾之前没地住都不想回来，情愿来跟他们挤，现在居然在这边住了三天。
汪鸣飞一根烟点着，没找到烟灰缸，从旁边他行李箱里翻出来个本子，撕了两张纸铺在茶几上，他抽了两口，忍不住侧头看向盛漾问，“就这么喜欢啊？”
就这两个多月，他都快被盛漾烦死了。
盛漾让他把路嘉茉每次大考小测卷子都拍给他，这就算了，下雨天阴天降温升温，他都要来发下，发个天气截图又什么都不说，还得靠他自己悟。
连集训跟盛漾一个房间的李思昕，都发现他不对劲，都打听到他这里来了，问盛漾到底出什么事受什么刺激了？
说他太恐怖了，整晚整晚不睡觉，不是死刷题就在实验室耗着，卷得整个队现在神经紧绷。
他回想回来，见盛漾没反应，他踢了下盛漾脚，“问你呢，不行就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他妈从小学暗恋到现在女生一个手都数不下了。”
“本来就算了，”盛漾伸手拿过茶几上的啤酒，他没喝，手指摩擦着罐身，垂眸盯着上面的配料和厂家，过了半晌，终于说话了，“她不喜欢就不喜欢，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是恋爱脑，天天就琢磨着谈恋爱。”
而且谁规定第一次心动，第一次喜欢人，就得有好结果的。
第一次心动又不是一辈子只心动这一次，我他妈以后说不定天天心动。
“所以说你现在你现在闷个什么劲儿啊？”
盛漾没出声，他这一阵拼命给自己这些心理暗示，刻意地去少想这些，让自己忙一点再忙一点。他也想让自己好受点。
汪鸣飞等半天没等他这人说话，又踢了他一脚，他还不说话，这晚怎么都不想再聊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盛漾回南开集训。
那会儿天刚亮，他跟李思昕一起动车走的，两人背着包检完票坐下来。
李思昕挺会苦中作乐的，“羡慕他们要放暑假了，不过我们也还行，少考一场期末考。”
盛漾塞着耳机窝在椅子里，他没什么意思地在刷朋友圈。
后面过了几天南开也放暑假了，学生宿舍楼都空了，只剩下他们集训这层了。
“今晚就这样吧，明天就出发了，卷也没用了。”李思昕关了实验室灯，他们几个人一起往宿舍走。
盛漾拿着外套，走在他们后面。
晚上有点风，校园里路灯不知道是不是放暑假了，开得很少。
树枝下草丛边“嗡嗡”有虫子在飞。
他们这行人边走边聊，有几个急着要回宿舍看球赛的，说时间快到了。
有要去出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说快饿死了。
盛漾没说话，他漫不经心地转着手机，其实也没在听他们说话，就脑子空着。
快走到宿舍楼的时候，他手机响了，是盛芮的电话。
他接通将手机放到耳边，盛主任的声音传过来，“你明天飞里斯本是吗？”
“是，”盛漾听出盛主任这会儿在家里，背景音里还有球赛解说员的声音和路诚和的声音，“明儿中午飞，这都记得，亲妈没跑了。”
“行，别压力太大了，尽力就行。”盛芮对盛漾其实很放养，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有数才有用，不然家长在那急得满头大汗也起不了效果，她看了眼电视屏幕，“不过，我也没见过你紧张，一直心态好到爆炸。”
“遗传呗。”盛漾没什么情绪的，语调慢悠悠的跟她瞎贫。
这时，盛芮在那头不知道在干什么，她突然叫了声路嘉茉地名字，“嘉茉，蛋糕在冰箱里，你记得吃。”
盛漾脚步一顿，抓手里的外套，外套帽子拉绳的金属口撞到楼梯扶手栏杆，发出清脆的响声。
李思昕他们听到声响回头，目光看到那袖子，李思昕跟他说：“袖子口碰到地上了。”
盛漾看了李思昕一眼，才垂眸看向落到地上已经碰到灰的袖子口，他手往上将外套拎了拎，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空出另一只手，拍了下袖子口的灰，然后耳边听见电话里传来路嘉茉的声音，声音不大，夹在一乱背景音里——“知道了，谢谢盛阿姨。”
盛芮和她说了句，“瞎客气。”
然后回头也觉得对儿子的关心也差不多了，“行了，挂了吧，球赛开始了。”
盛漾从耳边拿回手机，脑子里过了下，刚刚那两句话，八个字，可不瞎客气么。
过完，他又烦自己，管她那么多干嘛，说好算了的。
到了宿舍，李思昕直接瘫到床上，举着手机开始每日发疯报复刷短视频。
盛漾放下外套和包，将手机门径卡耳机钥匙扔桌上，打开衣柜，从里面捞了两件衣服往卫生间走。
他今天在里面冲澡的时间长了点，出来后嫌浴室里太热太闷，直接穿着运动短裤，半裸着上身，走出来。
他浴巾潦草地擦了擦头发，见桌上手机屏幕亮了下，他低头解锁下了下，先把浴巾搭椅子上，套上T，然后才去看消息。
【熠熠生辉：哥，你在北京吗？我准备去投奔你了，期末考成绩出来了，我想离家出走，这个家实在没我呆的地儿了！是我想考倒数吗！我的心难道不痛吗！】
【熠熠生辉：哥，你知道这个手表定位怎么关吗？我不想没有隐私带着定位的离家出走。】
【橘生淮南：（图片）哥们这题咋做？】
【你滴野爹：王者吗？】
盛漾扫了眼那题，把答案给方淮发过去。
对面立刻——
【橘生淮南：（强）（强）（强）】
他又给他那堂弟支招。
【WJTMSH：关机】
他侧头抓过刚放下的浴巾，刚准备锁屏，继续擦几下头发。
他手机又震了下。
他看过去，发现置顶的那人，发来了四个字——
【1903:比赛加油】
盛漾松开浴巾，低着脖颈，他衣服刚刚穿得太潦草了，衣领卷起来一角，后颈有两节明显骨节暴露外面，宿舍里被灯光照着，是真清瘦了不少。
他盯着看了两秒，手指按黑屏幕，将手机扔到桌上。
他就是懒得回太快，搞得他像随时待命一样。过了两秒，他才拿起手机解锁，回了这条消息。
一周后他们拿了团体和个人第一, 从里斯本回国。
盛漾中途转机没飞北京，改飞了上海。他昨天从戴妤那刷到，路嘉茉这几天在上海参加夏令营。
飞机落地, 他赶到学校的时候，夏令营的笔试面试都结束了, 正在小礼堂里开闭营仪式。
盛漾背着包，从礼堂门走进来, 压低帽子, 猫着腰在没人的最后一排的坐下来。他视线往前面看过去, 找到了路嘉茉。她穿着夏令营统一的文化衫，头发绑在脑后, 双手放在膝盖上, 坐得像小学生一样。旁边的戴妤和凑过在她耳边说什么, 她笑了下, 点了点头, 又跟另一边的女生说话。
盛漾将包放到旁边，借着场地大和人多, 不怕被发现的, 在后排明目张胆地看她。
他也挺烦自己这样没皮没脸的，但反正都这样了，脸早丢了，索性不要脸了。他就恋爱脑，所以喜欢路嘉茉不行啊。
这时台上先一个环节结束了，下面要宣布名次了。主持人说了几句万年不变宣传校方的话，然后旁边的老师开始读名字, 第一个就是路嘉茉。读完名字后，那位老师说她是这次第一名。
路嘉茉在一片掌声里站起来, 往台上走，从老师手里拿过结营证书。
盛漾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路嘉茉，灯光其实就几个正常的耳光面光，但她真的特别闪闪发光。
他喜欢的女孩，他喜欢的女孩在闪闪发光。
路嘉茉接过证书后，想原路返回下台，被主持人叫住，“同学等一下，先不要下台，等都发完，大家要一起拍个合影。”
路嘉茉往旁边走了几步，站到侧舞台边。
他们昨天其实就大概知道名次了，确定签的人没几个，大家还想在刷刷别的营看看。
路嘉茉也没确定，昨天参观了校园，确实还挺好看的。
她在台上干站着没事干，眼睛看着台下发呆，视线没什么焦距的呆着呆着，忽然在下面一堆人里，看到个身影。
路嘉茉怔了下，目光抬起看过去。
黑T黑运动裤，还将帽檐压得很低的那个人，就是盛漾。
他怎么在这儿？他比赛结束了吗？
台上的学生越来越多，没一会儿就都齐了。路嘉茉跟着主持人的指示，和大部队，走回台中央。摄像师已经在台下站好，又指挥了下他们的站位。
在摄影师开始拍的时候，路嘉茉看见最后一排的盛漾站起来，拿过旁边的包和外套，往出口走了。
“来，再拍一张，这张可以不用这么严肃，搞怪一点或者笑得夸张点。”摄影师举着相机看了看画面，又把相机放下，点名，”中间这个同学，放得开一点。”
旁边的戴妤推了她下，路嘉茉回过神，戴妤提醒她，“傻笑。”
“哦。”路嘉茉连忙傻笑。
合照完，后面还有两个环节，路嘉茉集中不了精神地听着，她好不容易熬完，快速往礼堂外走。
盛漾推着行李箱和包往这学校里的招待所走，他们夏令营的学生也被学校安排在这里面住。
他刚进大厅，在前台办理入住，就被两个笔试结果不怎么样，索性就没去闭营仪式的两个男生认出来了。
“盛漾？”叫盛漾名字的是章铭钰，他刚出去玩回来，看到盛漾快惊讶死了，“真你啊？你来这儿干嘛？昨天还刷到李思昕发你们在葡萄牙。”
章铭钰看了眼他身旁的行李箱，“这是……刚下飞机啊？”
“刚下。”盛漾接过前台递回来身份证，他看向章铭钰旁边的男生，他觉得面熟，但对不上名字，对他也打了个招呼，“闭营仪式结束了吗？”
“没去，考砸了，没指望。”章铭钰说，他给盛漾介绍了下旁边这人，“张翼然，华二的，之前在冬令营应该见过。”
盛漾点点头，也跟他说下自己名字和学校。
张翼然笑起来，“你就不用自报家门了，如雷贯耳。”
盛漾表情坦然地也露出个笑，章铭钰还奇怪他怎么在这儿，“总不可能也开自主招生的吧？前几天笔试面试你也不在啊。”
“有点事。”盛漾问了个有兴趣的话题，“题难吗？”
“说难也还好，主要恶心，恶心得我心态炸了。”章铭钰难受两天，现在释然了，“下礼拜去浙大的营看看，好学校还是很多的。”
说到这儿，他抬了下下巴，“房卡好了。”
盛漾回头接过房卡，和他们两一起往电梯那走。
张翼然按的电梯键，他看了眼盛漾房卡上的房间号，“406在我们楼下，晚上上来一起看球吗？今晚可是冠军夺冠夜，法国对乌拉圭。”
章铭钰接话，“对啊对啊，不少熟人都在，一起看多有气氛。”
电梯门开了，盛漾推着行李箱出电梯，“到时候看看。”
路嘉茉从礼堂出来后，刚准备给盛漾打电话，就看到他们这次夏令营群里有人说看到盛漾了，怀疑是不是看错了。
【Moonlight：不可能吧？他来这干嘛？】
【躲进云朵里：他们不是在葡萄牙比赛吗？】
【温：结束了，又他妈第一】
【林儿叮当响：物理都连着几年第一了，不是第一才奇怪。】
【Moonlight：盛漾真的在啊？我靠真在的话，我去拜拜，迷信他比迷信考神管用】
这时张翼然出来说话——
【zyr：真的在，我刚和老章回来在招待所看到他了】
【Winnie：我就说我不会看错，WJTMSH那么帅，一身黑是吧？】
【zyr：是】
路嘉茉点开这个[zyr]主动加了他微信，她在想要是他不通过的话，她就直接在群里问他知不知道盛漾住哪个房间。
还没等几秒，张翼然就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zyr：路嘉茉？】
【酸碱盐：嗯嗯】
【酸碱盐：你知道盛漾住哪个房间吗？】
那头张翼然刚到房间里，看到路嘉茉加他好友还惊喜了下，没想到她上来就是问盛漾。
他对在玩游戏的章铭钰说：“你知道吗？路嘉茉刚刚加我问盛漾房间号。”
章铭钰从游戏里抬了下脸，“什么？真假的？”
“我就在群里说在楼下看到盛漾，她就来这么问我，绝了。”
“那你告诉她没？”
张翼然长吁短叹地“哎”了声，手指在屏幕上敲了三个数字，“妹子忙还是得帮的。”
【zyr：406】
路嘉茉看到这三个字，立刻回。
【酸碱盐：谢谢】
她一路往招待所跑去，她心跳很快，脑子其实还是懵的，没想到盛漾会出现在这里。
她还没弄清楚，这些那些的情绪和感觉，但她现在特别想看到盛漾。
她跑进大厅，拐进电梯里，快速按了下4，乘坐电梯的这段时间，她看见电梯门上的自己，但看了两秒，就不看了，她感觉自己好急。
盛漾听到门铃响的时候，刚进卫生间准备洗澡，他做得十几个小时飞机，虽然没觉得哪儿脏，但他感觉难受。
他T桖都脱了，听见门铃，猜是章铭钰他们，又将脱掉的T桖套回来。
他走出卫生间，打开门，毫无预设地看到路嘉茉站在门口。
他看着她，路嘉茉也看着他，过了好几秒，是路嘉茉先开口说：“我能进去吗？”
盛漾垂下眼眸，身体往旁边侧了侧，等她进来，他还傻在门口。
路嘉茉看了看房间里，背包半开的扔在床上，行李箱摊开放在地上，刚进来没多久的样子。
她转身看向盛漾，“门关上，过来。”
盛漾沉默地将门关上，慢步走过去。路嘉茉见卫生间门开着，洗手台上洗漱包开着，“你是打算洗澡吗？”
半晌，盛漾低低“嗯”了声。
路嘉茉点点头，语气竟然还挺随意，“那你先去洗，我等你。”
盛漾抬眸，眼眸黑漆漆的，看了路嘉茉一眼，路嘉茉也看他，盛漾始终没说什么，转身进卫生间。
路嘉茉见卫生间门关上，水流声响起，她看了看身旁，在桌子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她呼出口气，拿出手机，找事干地刷了刷朋友圈。
一分钟前戴妤发了证书，十分钟前路诚和转发了他们公司硬广，半小时前汪鸣飞晒了新到的公仔的……
她朋友圈真的很无聊，一共也没多少人。
突然本来扔在床上的盛漾的背包往地下的角度倒了下来，路嘉茉连忙站起来准备扶住，但还慢了一步，他背包倒在地上，“哗啦”一下里面一堆东西倒了出来。
文件夹、iPad、笔袋、有线耳机、无线耳机、充电宝、充电线……路嘉茉蹲着一个一个捡起来，放进他背包里，然后将背包放回到床上，又去捡那两个翻开交错卡在一起的两个本子。
一个是笔记本，里面写错题的，一个是……日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