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傅的名声姜念汐自然听说过,能有幸得到他的指点,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得的。
如果真得可以,她当然十分乐意带姜少筠过去。
毕竟她爹如今被贬到外地,裴铎又免去官职,姜少筠一人留在京都,难免会受到国子监那群官宦子弟的奚落。
不过,她脑中倒是首先闪现出一个问号。
目光灼灼地看着裴铎,姜念汐微微挑起秀眉,讶异道:“那你为何当初不师从周大人,而非要去济州书院?”
裴铎:“……”
“这就说来话长了,”他轻咳一声,以手抵唇作沉思状,道,“怪只怪我师傅和周太傅不对付,两人一言不合就开吵,还动不动就阴阳怪气对方,所以……”
说到这儿,他唇角勾起,长指屈起弹了一下姜念汐白皙的额头,低笑道:“这不是后来就见到你了吗?”
姜念汐握住他作乱的手指,毫不客气地回捏了几下,微微弯起唇角,笑问:“那保密的又是什么事?”
第71章 好,裴大人,我会努力的!
“保密的事到晚上你就知道了, ”裴铎凑近她身旁,目光沉沉落在她柔软的唇瓣上,低声道, “总之是值得庆贺的事,还有,你今天涂的什么口脂, 看起来很甜的样子……”
姜念汐本能觉得不妙。
因为裴铎身上的鞭痕未消, 她早就心疼不已, 两人深夜休息时, 她本来想拿药膏为他细细涂抹,只是不知怎么回事,刚涂了一会儿, 就被他握住手腕, 亲倒在了榻上。
再之后……
反正姜念汐现在想起来,脸颊便觉得有些发烫。
甚至现在腰间还有点酸软。
她及时用纤指抵住裴铎凑近的唇,无情道:“别想趁机占人便宜。”
裴铎顺从地低下头来,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肩膀, 悠悠道:“姜大小姐,你好狠的心啊, 我在狱中关了那么久……”
姜念汐:“……”
她决定不去理会对方时不时的不正经。
“给爹娘还有那些亲戚带的东西你先过目一下。”
她从袖中抽出一张单子来, 递到裴铎手中。
因为两人在京都成婚, 她之前也只是与他爹娘匆匆相见几天便分开, 一想到要去燕州拜访公婆还有裴铎的亲戚, 她便莫名有些紧张。
所以, 能想到的事情, 尽量做得周全一些。
裴铎长指在单子上点了点, 眉梢抬起, 慢条斯理道:“不太对。”
姜念汐:“???”
“哪里不对?”
她赶忙问。
裴铎懒散地往椅背上一靠,长臂随意搭在旁边,皱着眉头道:“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总觉得十分疲惫……”
姜念汐:“???”
他看起来明明精力十足神采奕奕的样子啊!
裴铎用手指了指胸膛,叹了口气:“可能之前受过刑,心口也难受……”
这话一出,姜念汐立刻觉得心疼极了。
她凝起了秀眉,关切道:“是不是伤到了肺腑,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说着,不等裴铎回答,她便站起身来,不容置疑道:“我这就让吴管事去传大夫进来……”
“那倒不用,我有经验,知道该怎么办,”裴铎伸张长臂拉住姜念汐,让她坐到自己大腿上,一本正经道,“得自家娘子悉心照料才行,最好……”
他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她微微松开的衣领,喉结滑动几下,附耳低声道:“主动点儿亲一下……”
姜念汐脸颊突地红了。
她咬住唇,努力装出凶巴巴的样子:“裴铎,我劝你冷静一点……还有,不要动不动就想亲近好吗?”
听完她这话,裴铎眉头委屈地拧起,闭眸往后一靠,满脸心酸道:“罢了,还以为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无人能及,没想到连我这点小小的愿望都满足不了……”
姜念汐:“……”
她小心捧住对方的脸颊,飞快在他唇瓣上轻轻落下一个吻,然后又闪电般撤回了身子。
生怕他还会再寸进尺再做什么似的。
裴铎:“……”
他不满地挑了挑眉头:“这么敷衍?”
姜念汐微笑着点了点头。
裴铎简直被她的坦诚逗笑了。
他肩膀抖了抖,闷笑着摇头:“姜大小姐,你要学的真得还有很多……”
“裴境安,适可而止吧!”姜念汐抬了抬下巴,不再理会他的无理取闹,问,“快说,到底哪里不太对?”
裴铎站起身来,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衣襟,揽住她的肩膀,笑道:“别忘了给我师傅带几坛好酒,他老人家好这个。还有,快到晚上了,随我去一趟灵河畔边,不是你的闺中好友要为你饯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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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寒冬季节,夜晚出来的人很少。
外出会友和应酬的人,也大都选在酒楼、饭馆里,房间里头大多升了碳火,热气从碳炉散发出来,暖意融融。
姜念汐围着厚实的狐裘,与裴铎牵着手,径直越过某个酒楼的大厅,登到了最顶层的地方。
这是临近灵河河畔最高层的酒楼,从上到下俯瞰,整个河畔几乎一览无余。
河中有几只乌篷船,明亮的灯盏挂在船上,在风中来回晃荡。
船上的人不知在忙碌什么,正从船舱搬运了东西堆放到甲板上。
姜念汐收回视线,在包厢内扫视了一圈。
这里布置得清幽雅致,仔细看去,低调中又透露着奢华。
墙上挂着大幅丹青妙手所绘的当世名画,还有皇家人物亲题的牌匾。
几盏东珠似的圆灯散出明亮温暖的光芒,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
用于点缀装饰的古董名品随意摆放在四处,甚至还有几株新开的各色春花,错落有致地插在白釉瓷瓶中。
姜念汐将狐岑解下挂在一旁,坐下后,忍不住道:“为什么选这里?”
她还从来没到这酒楼来过,关键是,这里看上去很贵的样子。
裴铎在她身旁坐了,长指拈起瓷盏,倒了两杯热气腾腾的茶盏,随意勾了勾唇:“我只是不做官了,裴府的银子还在,你在担心什么?”
姜念汐:“……”
酒楼的伙计走过来,恭敬道:“公子,夫人,现在上菜吗?”
裴铎转首问:“你的菡菡和她夫君怎么还没来?”
姜念汐轻啜了一口茶看向门扉处,思忖道:“菡菡现在身子不大方便,受不得颠簸,马车会慢一些,再等等吧。”
伙计收到吩咐,先退了出去,等着房内的人再安排。
裴铎以手支着下颌,侧转星眸看向姜念汐,闲散地问:“身子不大方便,她受伤了?”
姜念汐被噎了一下。
“不是受伤,菡菡有喜了,”姜念汐一脸欢喜,纤长的玉指捏了捏裴铎的脸颊,眉飞色舞道,“我以后要当姨姨了。”
裴铎:“……”
他挑了挑剑眉,欲言又止,长指捉住对方不安分的手,沉声道:“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成婚应该比我们晚才对……”
姜念汐点点头,开心道:“对啊。”
裴铎:“……”
他的视线似是无意地在对方的肚腹处短暂地停留一下,又漫不经心地移开,长指摩挲着杯沿,似乎在思忖什么。
但这种局面很快被打破。
姜念汐对房内的一切都很好奇。
顾盼生辉的眸子微微睁大,不住的四处打量。
那些名画她还认得些许,不过古董名器之类的东西只识得外形,不知道来历,但看上去就非常名贵。
姜念汐转首过来,与裴铎面对面相视,小心问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摆放在这里,不怕被盗走吗?”
裴铎习惯性凑近她身旁的动作微微一顿,凝视着她葳蕤的长睫,低笑道:“你多虑了,这里放的是仿品而已。”
姜念汐轻舒一口气,既然是仿品,想必并不贵重了。
只是,还没等这口气呼完,便听到裴铎又慢悠悠补充了一句“仿品也就值千把两银子吧,不过,其他的都是真的。”
姜念汐:“……”
连仿品都这么贵重,那些角落里真实的古董名器自然也价值不菲。
姜念汐决定放弃对它低调的评价,明明就是太奢华了。
不过,光这酒楼得天独厚的位置,就算是京都独一份,想必平时也是达官贵人相聚的场所,酒菜不用说也比寻常酒楼贵多了。
姜念汐想起银子,又暗暗一阵肉疼。
裴铎慢条斯理道:“你看看喜欢什么样的,回去买一份放在府里……”
姜念汐:“……”
他可真是个败家爷们!
她干脆没接这话,垂下长睫,轻啜了一口香茗。
不久后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姜念汐眉毛微抬,急急放下手中的茶盏,轻拍裴铎的肩膀,欢欣道:“菡菡和袁大人来了!”
一些日子不见,余雪菡的肚腹比之前大了些,凸起的肚子圆圆的,像塞了个小枕头。
姜念汐忍不住轻轻抚摸了几下。
先寒暄几句,几人坐下,吩咐伙计上菜。
精致的菜肴不用细说。
才吃了几口,余雪菡鼻子一酸,泪珠儿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儿,咬着唇道:“汐汐,一想到我们要分别,我就很难受……”
姜念汐闻言,心头也有点酸涩,低声道:“菡菡,我会给你写信的,等你肚子里的宝宝出世了,我……”
她也未必能回来看一眼。
话说到这儿,余雪菡明显连饭菜也吃不下去了,她一把牵住姜念汐的手,两人到窗格前的小案旁坐下说悄悄话,留下裴铎和袁砚两人小酌。
“你我自小在京都长大,这里繁华舒适,你去到北地,能习惯得了那里的气候生活吗?”
余雪菡担心道。
“我尽量吧,”姜念汐微笑道,“现在于我来说,裴铎在哪里,那里就是家,所以我会学着去适应。”
余雪菡叹了口气,含泪道:“裴大人的事真是冤死了……算了,你们现在离开京都也好,只是我们得好久不能见面了。”
姜念汐不想她伤感,刮了刮她的鼻子,无奈道:“以后说不定还会回来的,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变得多愁善感了?”
余雪菡抽了抽鼻子,手轻轻搭在小腹上,道:“可能是因为怀了宝宝,情绪起伏不定。前来的路上,因为马车颠簸,砚砚没有及时抱住我,哭了一路鼻子……”
姜念汐:“……”
“裴铎到了自己的地盘会不会变心?比如对你不好,纳个小妾之类的,他那个长相,别说去招惹女子了,就是站在那里不动,说不定也会有人倒贴上来。再说,燕州那里又没娘家和我们给你撑腰,我怕你受了委屈……”
余雪菡想象力丰富,忧心忡忡,思虑深远。
姜念汐想了一会儿,郑重道:“他要是敢变心,我就会和离。菡菡,你放心吧,我虽然力气小,性子又不软弱,不会吃亏的。”
余雪菡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两人的声音压得极低,但另一边,耳力过人的裴铎听到这话,剑眉突地挑了挑。
对面的袁大人浑然不觉。
“裴兄,”袁砚端起酒盏示意了下,饮了一口,低声道,“沈瑾自逃离大周后,已经再无音信,我听说他去了北齐,虽然目前所查的证据均指向他,但我总觉得他背后必定不会如此简单,你可有推测?”
袁砚平素肃然严谨,沉默寡言,为人又君子端方,如今才升了右佥都御史,因着此前的案子,还想私下继续查个水落石出。
裴铎勾唇低低笑了笑。
袁大人果真一心为公,性情秉直,就算用饭间,也不忘谈及公务。
裴铎的视线落在琥珀色的酒水上,垂眸回想。
此前同袁砚去查疫情,刚返回京都,他便跌断了腿,足足在府里休养了几个月。
后来去查了驿站的案子,又受伤了一段时日。
回回都触萧暮言的霉头,每次都被暗地里整治。
思忖一瞬后,裴铎斟满两人的酒杯,笑道:“袁大人,虽然我知道一些沈兄长的事,但内里详情其实了解得也不多,这事我也没什么根据,不好乱猜。不过你查到这里,已经十分了得了,不妨先放一放手头的案子,说不定以后还有契机呢。”
袁砚闻言沉默了一会儿。
他点点头,面色凝重,简短道:“好,裴兄言之有理。”
饯别宴席进行了一会儿,窗外有什么东西突然腾空而起,发出咻的一声,将几人正在谈论的话题打断。
姜念汐将头转向窗边,看到有一团光亮从视线可见的范围迅速划过,然后飞快升上高空,在空中绽出一朵耀眼夺目的花火,发出烟火炸开的声响。
姜念汐:“???”
余雪菡一改方才满面愁容的模样,拉了拉她的衣袖,忍不住道:“汐汐,这是裴……”
顿了顿,她又笑道:“是你最喜欢的烟花,快打开扇格看啊!”
姜念汐挑了挑秀眉,总觉得她的笑容看上去意味深长。
但她素来喜欢看新奇的烟火,便站起身来,向窗边走去。
还未等她动手开窗,裴铎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六扇窗格被有力的手臂依次打开,河畔的寒风呼地一下灌进来。
姜念汐还未来得及哆嗦一下,厚实的外袍便兜头盖下,将她围了个严严实实。
熟悉的清香袭入肺腑,姜念汐下意识轻嗅了嗅。
是裴铎的外袍,有她熏过的香味。
她眨了下眼睛,看向裴铎,温柔道:“裴大人,你冷不冷?”
裴铎伸出长臂揽住她的肩膀,附耳低笑道:“不用担心我,话说今天是你的生辰,忘了吗?”
姜念汐:“???”
她这两日忙得团团转,早就把生辰的日子忘到了九霄云外。
“我……”
话音未落,乌篷船上的人得到信号,燃起夹板上堆放的烟花,五彩缤纷的花火开始在空中纷纷绽放。
一时间,整个灵河都笼罩在一片争奇夺目的光芒之中。
团簇的花火映入姜念汐的眸底。
她因为惊奇,柔软的唇微微张开,灵动的眸子随着烟花左右转动,玉白无瑕的脸颊又因兴奋而微微泛红。
本就倾城的颜色此刻更显惊艳。
裴铎唇角含着笑意,一动不动静静地凝视着她。
“裴铎,”姜念汐下意识拉了拉他的衣袖,眼眸笑得弯出好看的弧度,大声道,“这些烟火比上元佳节燃放的还要漂亮……”
她惯常喜欢看烟火,但除了年节,甚少有人燃放,即便年节的烟火也不如现在盛大灿然。
裴铎勾起唇角看着她,手指随意在她白嫩的耳垂上捏了捏,低笑道:“嗯。”
姜念汐欢喜了半柱香的时间,才迟了数拍堪堪反应过来。
她仰首看着裴铎,犹豫片刻,问:“这烟火……不会是你为我放的吧?”
裴铎摩挲几下她的发顶,低笑一声:“姜大小姐,为什么不是呢?”
姜念汐:“???”
她好像没有告诉过裴铎自己的生辰,且不说他是如何知道的,这该不会菡菡也已经提前知晓,故意瞒着自己……
他们要同裴铎一起,给她制造个如此意外的惊喜?
想到这儿,她的目光下意识转向余雪菡。
对方正依偎在袁研怀里,纤手搭在肚子上,声音像裹了蜜似的,娇滴滴问:“研研,我生辰的时候也想看烟花。”
袁研一脸严肃,郑重地点点头:“会有的。”
姜念汐:“……”
灿烂的烟火依然在空中燃放,原来聚于室内的人纷纷探出头来观看。
间或有小孩子欢呼雀跃的声音夹杂其中。
姜念汐唇角勾起,踮起脚跟,轻声在裴铎耳旁道:“谢谢你,裴少爷,我很喜欢。”
虽然有点浪费银子,但这句话有些煞风景,她忍住了没说。
裴铎大手扶住她的后颈,唇角勾起,随口道:“这一句话能表达你全部的谢意吗?”
姜念汐:“……”
她眨了眨眸子,茫然道:“那要怎么感谢?”
“此情此景……”裴铎高大挺拔的身体微俯,嗓音慵懒磁性,带着些微的笑意,低声蛊惑道,“不应该做点什么留念吗?”
温热熟悉的气息,轻拂过她玉白的颈侧。
姜念汐的脸颊蓦然红了。
她用手轻攥住他的衣襟,极小声的“嗯”了一下。
但不远处还有余雪菡和袁大人在观赏烟火,虽说是为了留念,两人总不好太过亲热。
小心快速地亲一下就好。
姜念汐默默心道。
淡粉色的柔软唇瓣轻启,姜念汐微微仰首,飞快在裴铎的下巴处啄了一下。
裴铎:“???”
姜念汐轻快道:“好了。”
裴铎挑着眉头:“姜大小姐,你也太敷衍了吧……”
姜念汐抵住他靠近的唇,睁大眸子看着空中燃放的火花,低声提醒:“注意点行为举止……还有,烟花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