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泠可没忘记十年前看过的南国命运线里没有她闻人冀报复心有多重。
十年前太乱,她的徒弟这些年为了稳定局势只是暂时收起獠牙而已。
她辈分摆在这,不适合跟些没有百岁的孩子斤斤计较,看看热闹就行了。
她很期待面热心冷的小徒弟将如何用先知的消息羞/辱打压看不起“小门小户”的人
闻人冀咬牙:“他们不知道祖大人开府,终有后悔之日。”
因着他的一层关系,容泠才主动将“给小辈掌掌眼瞧瞧资质”改为“给几个入府名额”,这帮蠢钝之人居然没好好珍惜,要不是他没有兄弟子嗣,这种好事哪轮到他们?
一想到一群蠢货捡芝麻丢西瓜不说,还天天盯着他后宫三亩地催婚,他戾气又上来了。
容泠忽而对着他缓缓扬起一个笑容。
闻人冀愣了下:“老师?”
“挺好的,权当烽火戏诸侯。”容泠愉悦道,“许久不见你流露真性情,他们此举有点用处。”
闻人冀失笑摇头,心头郁气陡然一空:“您说是就是吧。”
容泠看向下面战战兢兢等待的稚嫩面孔,从中点了一男一女。
“他们并不是最好的。”闻人冀手中有暗卫呈上来的信息,蹙眉道。
尤其被选中的男孩是一个凑数的四灵根,且是他皇叔不喜欢的儿子,他的一个不起眼的堂弟。
“我看眼缘,他眉宇间有点像你。”容泠坦言。
闻人冀不可避免升起嫉妒。
四灵根也好,四灵根也能被老师选择。
如若当年他说不想当皇帝……算了,他舍不得权力。
闻人冀自嘲一笑,他就是既要又要还要,他希望自己能拥有与欲/望匹配的能力。
千秋功业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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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冀同学是镇守凡人界的保障,不会具体去写他如何治理国家,但是阿炼在重振修真界的时候始终有一个信念坚定的小徒弟在凡人界默默努力,咱们整个师门&师门编外人员都在为了拯救世界而努力
容泠道:“先让他们去你信赖的宗门里打个基础,学府开了不必参与选拔考核。”
也就是说关系户保送了。
身为凡人界帝王堂而皇之走后门,闻人冀有些脸红,又有一阵窃喜。
“我打算与南国历代合作的宗门疏远关系,重新筛选合适的合作势力,你看中的两个孩子我会送去能信任的宗门中好生培养,给他们提供最好的教育和资源。”
至于那些被家族藏着掖着准备各自培养的天才们,他不想去管,乐意如何培养是他们自己家的事。
容泠递了一个小瓶子过去,青瓷纹路像极了那瓶合作宗门用来敷衍他的瓶子,制作技艺明显更加高超精美。
“养生的丹药不是与生辰礼一并送过了吗?”闻人冀收下瓶子问。
“两枚洗髓丹,由你亲手给他们。”容泠望向排成一排的少年少女,说道。
闻人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被她挑中的两个孩子。
容泠继续道:“他们尚且年幼,且我观他们面相亲缘极薄,你供养哪个宗门都不如亲手教出来的孩子。”
闻人冀心头一股暖流。
难怪老师没有挑选资质最好的孩子,她连未来的路都为他铺好了,由他来做好人施予恩情。
“我观去了修真界的修士会对家族庇佑一二,但断尘缘斩因果是迟早的事,他们偏帮凡人界会不会影响修为?”
容泠淡淡:“若是偏帮自家人会影响修为,那些修仙世家早该原地解散了,缔结因果不全是坏事,譬如谁都想跟龙脉产生点联系。况且现如今修真界的世家不乏凡人界整族迁去的。”
一万年前可不见有修士如此小心翼翼生怕沾染尘缘因果,有能耐的哪个不护短?有了能力巴不得给看门的老犬都喂一枚圣品化形丹。
说到底修炼变艰难了才会让人神经质般把修为停滞的原因归结到一些不相干的小事上,比如整日强调因果。
再加上通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方式从凡人世家逐渐转成修仙世家的家族不愿有人追溯他们凡人的过往,更不愿有人效仿他们的成功之路成为与他们平起平坐的大家族。
过了桥便要把绳索斩断,自然会向他人灌输“想要修仙便要脱离凡人家族”的思想。
闻人冀听了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弯弯绕绕,眼里多了些许戏谑。
通过皇室接触与老师描述,他对修真界那些大族世家一点滤镜都没有了。
所谓仙人之名不过如此。
“闻人倦,南容娇,就他们两个了。”闻人冀不再压低声音,“给他们二人备桌椅,坐于国师下首。”
听到这两个名字众人皆是一惊,两个孩子也不例外。
大臣们交换眼神。
闻人倦?一个四灵根?陛下这是放弃挣扎了?
也是,好好的大宗门不供养,忽然说要选拔子弟送去国师学府学习,谁看得上这种小门小户。
他要尝试结交新势力凭什么拿他们家族的天才做牺牲品?有本事让自己儿子去小宗门!
哦对,陛下无子嗣。
闻人冀瞧着他们的反应冷笑,有种“只有我知道这个秘密”的快意。
容泠听力有些太好了,轻易捕捉到了一些窃窃私语。
“说起来,在凡人界二十六岁是到结契的年纪了。”
闻人冀面上一赧,连忙道:“您可别受他们影响催我成婚,我没这想法。”
从前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他始终抱着一线修炼的希望,照着修真界的普适规矩严于律己,轻易不沾染因果。
而现在他打算争夺那肉身飞升的可能,未来励精图治振兴南国,更不可能娶妻生子。
他通过世人的描绘“看”到了与众不同的世界,便不甘于只做个凡人,有希望就不会妥协,他注定孤独追寻那条大道。
容泠尊重他的意愿:“嗯,虽然你幼时伤了根基,但经过调理活个百八十年不是问题,要是有了孩子他得当八十年太子,不生也好,免得有人惦记你死。”
她见过闻人冀的兄弟们为了皇位打成什么样子的。
闻人冀哭笑不得:“老师,您也太直接了。”
宴会歌舞升平,师徒二人其乐融融。
容泠下方,闻人倦睫毛颤了颤,用手帕擦了擦手心的汗渍。
他抚摸精致秀美的衣袍。
母亲早逝,他不得父亲喜爱,被丢进庄子里自生自灭,从未穿过如此华服。
在寻常百姓家中有灵根那是天大的喜事,可在皇家四灵根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废物。
原以为只是替代兄长来走个过场,没想到国师选了他。
竟然有人觉得他是有被选择的价值的吗?
闻人倦茫然地盯着眼前的佳肴,攥紧衣摆的手因过于用力微微颤抖。
他的人生还有希望么?
闻人倦以为自己的动作很小心,殊不知被上方的人尽收t眼底。
“相貌相似,但他不如我。”闻人冀目光挑剔,“我哪怕生来困苦也从不怀疑自己。”
哪怕处境如履薄冰他依然自负。
闻人冀没觉得与一个十岁孩子攀比有什么不对。
容泠也没觉得不对,在她眼里一视同仁他们都是小孩子。
“所以你是帝王。”她客观地讲。
闻人冀当这是赞赏,心情愉悦。
容泠不避讳地打量为学府新收的两个弟子:“日月角塌陷,父母双亡之兆,你那皇叔快死了。”
对于她的提醒,闻人冀露出了然的笑容:“是的。”
见他没有意外的神色,容泠没再多说。
“富贵楼有个特色菜式名为火锅,我命人摆了个家宴,老师先去可好?”闻人冀笑容温和地说道。
听出他有意将自己支开,容泠扫了眼下座的臣子,在总管太监的引领下离场。
容泠身影消失的瞬间,闻人冀脸上随和的笑容一并消失。
“倦儿,容娇,过来。”他带着上位者的俯视。
两个有些瑟缩的孩子小心对视,慢慢上前。
他们不懂为什么国师在的时候陛下那样温和,国师一走便变了态度。
“从今往后你们便是皇家教养的修士,修士注重因果,要与血亲断绝亲缘联系,享受皇家供养,明白么?”闻人冀道。
他的话分明前后矛盾,既要断绝亲缘联系,又要他们接受皇家供养。
但两个孩子并没有对他敷衍的诓言展露出抵触情绪。
当闻人倦回顾在王府的种种艰苦过往,为终于要脱离而愣怔时,南容娇果断跪下磕头,掷地有声道:“谢陛下隆恩,容娇定当好好修炼,回馈南国。”
她深知自己在家族中只是个无父无母受人白眼的弃子,康庄大道摆在面前没理由不去选。
她受够了看不到希望的生活。
闻人倦慢一拍反应过来,表情严肃地拜下去:“倦儿一切都听皇兄的。”
闻人冀挑眉。
算辈分闻人倦是他的堂弟,不过皇室宗亲没人敢跟他攀亲戚。
这小子挺识相。
闻人冀朝旁边使了个眼色,两个孩子被带下去。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杯盏放回桌上时发出不轻不重的碰撞声。
“朕的好皇叔、好皇弟还不出手吗?朕还想在宴会结束前观赏你们的表演呢。”
宴会一肃。
自苏小爻当众捅破秘密起,闻人琮就知道自己不得不反了。
计划匆匆提前本想打闻人冀一个措手不及,不料他竟然早就知道。
伪装成乐师歌姬的死士们目光变得锐利如鹰,纷纷砸碎乐器从中取出武器。
“你还是那么自负,敢让国师离开。”闻人琮冷笑,“那么给国师准备的对手就送给您吧,皇、兄。”
闻人冀通通不理,只对着虚空说:“合作能否成立就看你们的诚意了。”
射向他的毒箭湮灭成烟。
闻人冀退后一步,几个修士挡在了他的前面。
看了眼彻底陷入混乱的宴会,他轻描淡写地转身:“与叛贼走得近的世家今夜过后便不用存在了。”
休养生息这么多年,该敲山震虎了,对逾矩的朝堂,对高高在上的修真界。
他一直在想为什么修真界宗门瞧不起凡人界也要同南国合作上千年,皇室有什么值得修真界图谋的,银两?美食?华服?显然都不可能。
那就只有皇室本身了。
老师愿意为了气运研究龙脉十年,那该是个好东西吧。
好东西没有遭到争抢,说明有限制,大概率就是龙脉之主,即帝王的首肯。
所以他挑挑拣拣联系了一个宗门掌门,直截了当说:
“想要与帝王之气缔结因果就谈笔交易。”
果不其然,对方果断应了。
试探完毕,他清楚了皇室的价值。
修真界气运弥散,而凡人界因龙脉的存在帝王功德绵延。
他不经感到好笑。
历代帝王巴巴地供养合作宗门,事实上掌握主动权的该是手握龙脉的南国。
他心情愉悦地离场,好似这场造反刺杀与他无关。
“快些走,老师该等急了。”
“等急了”的容泠盯着冒泡的鸳鸯锅,往红汤一边下了几道菜。
看着火锅想起了苏小爻,就给996发去一条信息,让它告知苏小爻她离开后京城发生的一切。
系统嘛,无所不知。
心念一动,她“看”到另一个分/身面前的景象,来了点兴致。
她发去消息。
【容泠:你怎么又在救人?是绑定救赎系统了吗?】
另一边很快回来消息。
【林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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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带救赎系统的林命对此很是无奈。
他以人为对象研究气运,是四具分/身里最常在外边游历、接触各色人最多的那个。
修真界危机四伏,时常有杀人越货妖兽伤人事件,碰上的概率本就不小。
而他为研究气运接触的身负大气运者通常有非同寻常的遭遇,被瞧不起被挑衅被追杀是家常便饭,偏偏凋零的气运给他们制造磨难却不足以保证他们安稳度过劫难。
所以他通常会在研究对象坚持不住的时候拉一把。
久而久之养成了一点爱看热闹管闲事的无聊习惯,专挑意外事件频率高发的地段走,倒也不是随意救人,他只在别人拼尽全力依然逼到退无可退的田地时才会出手。
像是绑定救赎系统有任务指标似的隔三岔五绝境里出手。
比如现在,他即便只是为了给正在炼造学府的本体收集材料,也专门挑了迷雾森林最危险的中心地带呆着。
不出所料遇到了一群倒霉孩子。
迷雾缭绕,林命立于山丘上指挥器灵附体的斧子们砍树,接着把木料送回芥子空间给君回炼造房子。
迷雾森林之所以被冠以“迷雾”之名,就是因为林中时不时漫起浓雾,视觉受阻的情况下森林变得格外危险,过路修士很容易误入猛禽毒物的领地。
聚灵木此等高级木材的“邻居”自然不是等闲之辈。
他修为高深视力极佳,轻松穿透魔障看清了下方错杂紊乱的光景。
一群年岁不大的孩子摸索前进,后面的人拽着前面一个伙伴的衣角,步伐乱中有序。
“许师兄,咱们这么走能走出去么?”队伍里有人迟疑地问。
走在最前头的少年手心托着罗盘,蹙眉紧盯本该稳定指向某一方向的指针。
借着月光他看到罗盘上的指针剧烈抖动着转而不止,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
豆大的汗珠顺着脸侧滑下,滴入衣领里浸湿了里衣,许陵游收起发挥不了作用的罗盘,哑着嗓子安慰年幼的师弟师妹们:“先前为了采摘迦南草我们抵达了迷雾森林深处,不管怎样选择,只要朝着一个方向走不跑偏,一定能走出去。”
潜台词是情况不会更差了。
担心直言会引起师弟师妹们恐慌,他用了委婉的说法。
身后传来师弟师妹无知无觉的说话声。
队伍中皇甫眠一瘸一拐,她在黑夜中完全失去了视觉,只能靠握住好友的手一步一步高度紧张地往前走:“迷雾森林这么危险,我再也不来了。”
岱葵手指翘起点了点她的手背以示安抚,顺着她的话故作轻松:“就是就是,这里连根蜡烛都点不着,什么鬼地方嘛,我也不来了!”
“那怎么行,修行之路本就坎坷,哪能因为一点困难就退缩,会产生心魔的。”有人接茬道。
岱葵:“心魔那是金丹期大能才需要考虑的事情,我大约一辈子都别想够上了。”
“别气馁嘛,你看这回内门的执事大人让我们外门弟子替他寻找迦南草,还给了许师兄一张珍贵的灵符护身,说只要使用灵符就有人来救我们,说明宗门是看好我们的。”有个弟子宽慰说。
没有刻意控制音量的声音传入许陵游耳中,他脊背一僵。
其他人加入讨论。
“而且许师兄放心不下我们来当领队,你说这话多对不起许师兄的苦心呀。”
“就是,要不是许师兄主动随队,我们根本不可能面对迦南草的守护兽全身而退,你看现在大家都没受到致命伤,是最好的情况了。”
“许师兄是我们外门最刻苦的弟子,修为也是最高的,已经炼气后期,相信不久他就能进内门啦。”
“是呀是呀,许师兄那样努力,进内门是应该的,内门那些人老看不起我们,等许师兄进了看不把他们脸打肿!”
有了个共同话题,队伍里紧绷的氛围轻松不少。
把所有讨论声收入耳中,许陵游的表情一点一点沉下去。
他以为打败守护兽拿到迦南草便能保住师弟师妹们,却不想迷雾森林本身就是一道难以战胜的关卡。
后悔来到这儿的心绪像是黑暗中滋生的妖魔攀爬上他的心脏。
为什么要来呢?明明被派来送死的不是他,现在离开也不迟,没有累赘他一个人全身而退不是问题。
许陵游甩甩头抛弃不断翻涌的恶t念。
不行,他走上修仙路是为了济世救人,无法眼睁睁看着别人去死,他绝不会放弃坚持这么多年的信念。
他挺了挺僵直的腰板,借月亮施舍的些许光亮摸索着带路。
往前走了没多久,一股阴冷的寒气袭上脊背。
较常人更为敏锐的直觉令他停下脚步。
他拔出腰间的长剑,喊所有人戒备。
“伤重的在中间。”
众人顿时警觉起来,由一个队列换作圈阵。
“是有妖兽吗?走路没声儿呀。”有人小声道。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听到细细簌簌的声响,高频的振翅声像是某种会飞的昆虫,叠在一块的声音越来越响,数量多到叫人头皮发麻。
跟在许陵游旁边的武霁打了个寒战:“该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