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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夏:云涌篇(鱼一头)


窦夫人t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浑脱帽檐下落了寸许。
长孙青璟突然回想起来,自从离开国公府,窦夫人跟她提起少女时代,提起父母,提起闺中好友,提起荒唐喜好,提起子女,甚至提起仇人。
而这些或者无忧无虑、或者满怀怨毒,或者踌躇满志,或者低调抑郁的时光里唯独没有丈夫的位置。
这难免有些尴尬。
长孙青璟随李世民拜见过父亲,便恢复了出嫁前的常态,像遇到故交的猞猁,顽皮地跑向——也许是撞向长孙无忌。
李渊夫妇宽容地笑着,这是近来他们难得的共识——新妇是一块有趣的璞玉,狰狞的顽石里藏着温润剔透的美玉,美玉中间生长着玫瑰火齐,总是令人难以指摘。
“兄长抱不动你了,你这头顽劣的猞猁。”长孙无忌松松地拍打妹妹的肩头,“怎么脸都磕伤了。”
“我跟毗提诃打赌了。我从悬崖上取下长生草,他替我去晋阳宫取玉龙子。”
“她居然还给我三年期限,时间挺宽裕的。”李世民说笑道,与长孙无忌相互揖过。
长孙无忌无奈地笑着向窦夫人行子侄大礼:“我母亲昨日就收到夫人的信札和香料,舍妹青璟蒙夫人照拂,母亲十分安心,嘱咐我拜见夫人时转告,青璟年幼,难免有失礼之处,夫人勿忘严加管教。”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母亲高氏的书信奉上。
今日的蹴鞠便到此为止。李渊夫妇嘱咐所有家仆收拾东西回别业。
李世民,长孙无忌,长孙青璟三人走在人群前,牵马的、扛抬器物的年轻家生紧跟其后。好像故意回避着儿子、新妇与新妇的兄长,唐国公夫妇故意远远地落在众人身后。李世民看不清父母只是简单地并行,还是已经和好如初。
他时不时透过人群张望,关注着父母的一言一行
长孙青璟握着长孙无忌的手不忍松开:“大家都还好吗?我走后母亲有没有暗自哭泣?外祖母现在由谁照顾?舅母身体如何?你何时娶亲?”
她的兄长笑道:“你才出嫁几日?家中会有多大变化?亏你成天胡思乱想。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舅父南去时路遇购书回京的穆先生,两人一起喝酒长谈。舅父托穆先生给我们捎回了信,他还在江陵滞留,不过身体安好。穆先生好不容易找到我们的新宅,难得他一介商贾虽说有些偷奸耍滑地毛病,对知己却怀有古道热肠,也为舅父被贬谪一事愤愤不平。对了,穆先生还特意问起小高公子现在何处——”
说起长孙青璟女扮男装时冒名的小高公子,三人不约而同笑出声。
“你告诉他真相了吗?”长孙青璟问道,“他知晓小高公子原是一介女流时,会不会很惊奇?”
“没有,我告诉穆先生舅父一走,小高公子便去龙门拜师了。他误以为你投入王通门下,还问起有没有多带几个部曲护送,龙门不太平。除非观音婢允许,否则我会一直保守秘密。”长孙无忌很认真地答道,“穆先生还等着小高公子从龙门学成归来后陪他喝酒呢!我怎么忍心道出真相伤害他一片赤诚之心……”
长孙青璟听得专注,不禁沉浸入遐思中,自言自语道:“可惜小高公子近来有几桩要紧的家事要处置,恐怕要辜负穆先生一片心意……”
兄妹二人不禁望向很少插上一两句话,大多数时候都沉默寡言的李世民。他眼窝深陷,眼中一贯的快乐的豁达的光芒暗淡了,取而代之的是烦躁与不安。
李世民时不时回头确认父母有没有如往常争执之后一样和好。他当然希望父亲先低头,但是也不愿意母亲太过执拗。
“毘提诃你脸色不太好。”长孙无忌不无担忧地说道。
“他一直在照顾母亲,不眠不休;母亲为了我们婚事顺利,一直对他有所隐瞒;他心中愧疚,便加倍弥补。”长孙青璟替丈夫回答。
“唐国夫人的病,我一路听唐国公说了一些。我受母亲嘱托亲自拜访窦夫人,路上巧遇国公。他很忧虑,想用点‘敕勒之术’,又怕夫人厌恶,一时觉得无计可施。”
三人一路走一路叹息。长孙无忌突然对妹妹说道:“观音婢,你也记得孝顺窦夫人。窦夫人的来信令母亲很动容——她是知道你所有脾气秉性后依然疼爱你的人。”
“无忌,你转告高夫人,观音婢很好。我们全家无有不满。我母亲尤其喜爱她,婆媳二人只恨未能更早相见。医生也劝解我全家处事一定令母亲身心愉悦,顺着她性子。观音婢的照料安排尤其得我母亲欢心。她老人家近两日精神比之前更加焕发。惟愿上天也会被观音婢的诚心打动吧。”
长孙青璟有些吃惊丈夫的这番言辞。她认为他是拒绝让窦夫人劳身费心的,甚至觉得今日出行纯粹是长孙青璟的蛊惑。
从岩壁上跃下的那一瞬,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李世民对肆意妄为、行事乖张的妻子的怒气。她那种时常脱离掌控的自我行径是李世民难以容忍的。他无非是看在窦夫人的面子上,才隐忍未发。现在看来,却是长孙青璟自己心胸狭隘、胡乱揣测了。
长孙无忌也只能垂头慨叹,走了片刻,他突然提醒道:“是否延请卢太翼为夫人占卜。以国公的身份邀请他,想来他也不太方便回绝……”他低头提议,想来也有种不自信的忧虑。
“不必了。”李世民与长孙青璟夫妇不约而同地回答。
长孙无忌猛抬头,显露出一个“此话怎讲”的表情。
“章仇太翼性情过于坦率……”长孙青璟顾虑重重。
“我怕他说话太伤人,我母亲更加承受不起。”李世民答道。
“说得也是——”长孙无忌恍然大悟。
一行人回到别业,窦夫人勉强在厅堂内与李渊一道陪着长孙无忌聊了三盏茶的功夫。
长孙青璟觉得窦夫人此举纯粹是出于对高夫人的敬重与对自己这个新妇的疼爱,不愿让高氏、长孙氏诸亲对自己婚后生活是否完满心生疑窦。
长孙青璟心生不忍,便主动提醒窦夫人回寝室休息。
“长孙公子此番回去勿忘告诉你母亲高夫人。这小娘子,我样样满意。唯独一事令我不满。”每个人都听出窦夫人满口欣慰,佯装发怒,便微笑着洗耳恭听。
窦夫人欠身道:“她才嫁入李家几日,行事却越来越像毗提诃,总是喜欢对母亲横加约束,蛮不讲理。无忌,你评评理!”
“好,我一定告诉母亲。”长孙无忌拱手笑道。
李世民喊冤道:“上天为证,儿子今日可是连一句责备母亲不该出门走动的话都没有。”
众人都劝窦夫人还是受这“蛮不讲理”的小娘子约束为好。窦夫人不再执着于待客之道,接受了儿媳的请安高,由长孙青璟与另外的健硕婢女搀扶回寝室休息。
长孙青璟多么希望今天响卜之后产生的一系列神异预兆、窦夫人转好的精神都不是凭空产生的幻觉。那不是昙花一现,不是长虹饮涧,而是可以日久月深地维持下去的未来。
李渊在妻子回寝室暂歇后松了一口气,避免了在长孙兄妹面前尴尬的处境。
唐国公自从被次子传话在窦夫人与万氏之间二选一之后,总觉得旋即低头与这对在他看来恃宠而骄的母子相聚有些不自在。
遣走万宣道后,他在大兴府中延宕了一日,也甚觉不妥。不巧又收到万氏从河东寄来的书信,求请来大兴侍奉主母。他本来觉得在明丽聪慧的正室之外又添一朵温顺逢迎的解语花简直是人间幸事,不料万氏这封急于来大兴邀宠的书信败坏了自己一贯温婉可人的小家碧玉形象,令他心生厌恶。
踌躇再三后,优柔寡断的唐国公还是选择回到贤妻爱子身边。
他这辈子作出正确选择的时候不多,这算是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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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各怀心事的五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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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与儿子相见的尴尬,李渊热情洋溢地挽留长孙无忌与自己共进晚餐。
没有娘子们在场,三人便没了顾忌,肆意聊起各地风起云涌抢占粮仓的群盗,人人自危的洛阳官场,永不休歇的徭役赋税以及皇帝新一轮的北巡计划。
正说到入港之处,长孙青璟亲自来请长孙无忌去窦夫人处说话,李渊与李世民俱是不解。长孙无忌也觉得自己一个外男出入t卧内甚为不妥。
“想来阿娘还有一些要紧事需要兄长转告母亲。她身体抱恙,不便再来厅堂。恳请兄长权变。”长孙青璟的解释也不无道理。加上李渊也在一旁催促,长孙无忌便依言随她同去。
窦夫人的卧内方才又被收拾一新,有种唯恐待客不周的刻意修饰。
熏球内飘散的味道巧妙的掩盖了汤药味,尽管这汤药聊胜于无。为了家人放心,窦夫人仍旧勉为其难地按时服用。
此时窦夫人着厚襦袄,发髻纹丝不乱,正襟危坐于屏风之内,并不是长孙无忌之前所设想的几近没有尊严的病容。
“无忌,你不必拘礼,可将我当成叔伯的妻子。”窦夫人觉得有些失言,便更正道,“把我当成你母亲的姊妹就可以了。”
长孙无忌跽坐于屏风之前施礼:“某聆听夫人训诲。”
“青璟,你替母亲撤去屏风。其余婢子出去,合上户牖,在外侍候,尤其不许二郎进来。”屏却诸人之后,窦夫人对长孙兄妹道:“青璟,你就坐在阿娘身边;无忌,离老妇近些。我自觉大渐将至,故有要事相托……”
长孙青璟眼眶一红,泪珠瞬时涌了出来。她不敢放声痛哭,只能人为地将彻骨的哭号压回胸腔之中,取而代之的是永无止境的抽噎与痉挛。
窦夫人伸出臂弯,环住长孙青璟剧烈起伏的双肩:“孩子,不哭。阿娘为了一己之私,想在有生之年看到毗提诃成家,不惜让你们婚期之后即是孝期,实在是对不住你。”
剧烈的悲伤与抽搐使得长孙青璟的咽喉被扼住般难受,出了拼命摇头否认,她已经吐不出半个反驳的字词。
长孙无忌鼻尖一酸,代替妹妹解释道:“夫人这是什么见外的话?千万不要再自责了。我兄妹被异母兄长逐出家门,本已如丧家之犬。我蒙毗提诃器重,结为刎颈之交;舍妹又蒙夫人爱重,为夫人爱子执箕帚。此生无憾……”
长孙无忌说罢便郑重稽首下拜。
窦夫人微微颔首,表示感激:“既然你兄妹如此通情达理,我就觍颜相求,将我的爱子李世民托付于你二人。”
兄妹二人俱是惊诧不已,唯恐自己并非珠玉,辜负窦夫人之托。但是窦夫人言辞恳切,二人均不忍拂窦夫人之意,便爽快应承下来。
“夫人有心事,但说无妨。无忌万死不辞。”长孙无忌人生中第一次不是被托付给他人,而是受人之托,不禁有一种奇异的、被依赖的、义不容辞的责任感,他对眼前的这位国公夫人产生了近乎知音般的感激之情。
他当然知道承诺的分量,他仍然决定去履行这份责任。
长孙青璟猛吸一口空气,将所有的恐惧、担忧、伤感压至心底。她不能被这些愁绪压垮!
她狠狠地掐了手背,调整好呼吸吐纳,擦干眼泪,膝行至窦夫人身侧。长孙青璟用自己的左边半个身体抵住窦夫人的右肩头,以免她情绪激动时咳喘或昏厥。
“阿娘,你说,我都记下。”
窦夫人挤出一丝笑容,缓缓说道:“世民自幼聪睿过人,临机果断,素有大志。但是他性子急躁慨暴,总是令我心不得安。刚者易折,柔则长存。我若长辞,你们一定要多宽慰他不要思虑成疾;他日若大志一时无法伸张,你们也要勉力劝说他不要郁愤难平,一定要懂得刚柔并济,静待其变……”
窦夫人的情绪激动,似乎把潜藏在心底多年的担忧全部倾吐殆尽,一阵突如其来的窒息感引发了强烈的痉挛,长孙兄妹甚至听到了牙齿撞击的声音。“我了解他的为人,他此生定不会负你们的……你们……你们千万不要抛下他一人啊!青璟,无忌你们快答应我。”
“阿娘,我一定照你说的做。”长孙青璟从窦夫人身后撑住这个虚弱的、忧虑着儿子未来的母亲,泣不成声。
“夫人放心,无忌也定不负夫人之托。”长孙无忌没有别的办法来更好地缓解这位慈母的满腔担忧与留恋,只得长揖不起,表示最大的诚意。
“老天待我们母子不薄。”窦夫人眼眶红肿,“这些不情之请实在是难为你们了。还有,千万不要告诉世民我们的约定。在他心中,此生只有他照顾别人的道理,哪有别人照顾他的怪事。”窦夫人一想到李世民故作老成的样子,禁不住含泪而笑。
“青璟,我放心了;无忌,归家之后,你一定代我多感谢你母亲。只可惜我不再有机会亲自登临高府……”
一切尘埃落定,郁积在窦夫人胸中多日的心结终于打开。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闭上眼,倚在长孙青璟的肩头,发出均匀的和缓的鼻息声。
长孙无忌辞拜而去,正巧在窦夫人寝室外遇到被婢女阻拦而被迫等待的好友。
“叨扰了,告辞。”他轻轻拍打李世民的肩头,仰起脸,趣步远去,想把眼泪憋回心中。
入夜时分,终南山断断续续飘起了雪。
一开始,只是零碎的、干燥的盐粒;须臾间,便是漫天飞舞的柳絮。
这些碎玉琼花再造了一个世界,把一切黑暗、棱角涂抹得光亮圆润。
婢女为烘瓶重添了炭火,李世民与长孙青璟陪伴着熟睡的窦夫人。
“我听到了簌簌的声音。”窦夫人好像得到了某种预示,从梦中警醒。她忍不住支起身体。
“阿娘,下雪了。”长孙青璟试了试手炉的温度,将其放在窦夫人手边。
“你们不出去看看雪吗?”窦夫人笑道,“毗提诃出生时也是这样的雪天。我倒是想看看——毗提诃,不要这样看着我。你把窗户打开一条缝,我在屋里看。青璟,把你丈夫拽出去赏雪,他最近情绪不佳,都不会笑了。我很不喜欢他这个样子……快拉他出去!”
长孙青璟将李世民生拉硬拽到中庭的腊梅树下,年轻的婢女们也开始聚集到中庭,仰头观落雪,兴奋地指指点点。雪纷纷洒洒,如飞絮剪玉。
只有李世民一人愣怔无措地站在树下,与周围的人与雪格格不入。长孙青璟偷偷猫到他身后,踮脚拉下一根梅枝,将积聚了多时的碎玉琼花全部被倾倒在他发丝间,颈项中,两肩上。
李世民皱眉,准备掸去头上雪花。长孙青璟突然跃到他面前:“等等别掸,让我看看你五十岁之后的模样!”
“促狭!”他两手放在身侧,静静地站着,任长孙青璟看个够。
直到眼神瞥到妻子头顶那根快被雪压弯的梅枝,李世民突发奇想,便伸手去够。
长孙青璟知道李世民也想如法炮制这恶作剧,便紧紧闭上眼睛,蜷缩脖子等待初雪压顶。
“吓唬你的!”长孙青璟额上被轻轻点了一下,“我才不要看你老了以后的模样。”
“哼!”
这一幕正好被在寝室中赏雪的窦夫人看到。
“二郎与长孙娘子很般配。”李渊不知何时来到窦夫人病榻前,他轻柔地坐在妻子身边,握住她枯瘦的手,“看着他们,也不禁想起自己的年少往事吧?”
有一点,但是往事里没有你。窦夫人想道。
她的手在他掌下颤抖了一下,没有抽离。
在大去之期将近之时,她决定和解——与自己未竟的复仇计划和解,与对平庸丈夫的厚望和解,与儿子希望父母恩爱如初的执念和解。
“你说,中使现在到哪里了呢?”这是自从李渊来到翠微别业后,妻子主动谈起的第一个话题。
对于李渊来说,妻子与他和解的目的不重要,和解就是和解,原谅也不会分门别类。
“什么中使?”李渊问道。
“传达新的诏令的那位中使。也许慎重一些,应该是中书省的舍人?”窦夫人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在想,皇帝实在也无人可用,对你试探了大半辈子之后也该收手了。你猜,这次是任命你为右骁卫将军呢还是山西慰抚大使呢?”
“我何德何能——不过,也未可知。”李渊怀着不可置信的期待承诺着,“若是如夫人所言,我必然带着夫人与二郎夫妇一同上任。夫人足智多谋,可为我将宦海中的风浪消弭于无形。上天若垂怜,不忍我一生蹉跎,定然也会令夫人痊愈。”
他的期待是圆满的,承诺也发自肺腑,只是这次他的运气也许没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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