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儿刚搬新家,工作也还没步入正轨, 欠月荷他们三家的钱都还没还, 他准备每个星期天还去给外国人做导游挣钱,暂时没空谈对象。
“你先认识认识,也不是现在就让你去领证结婚。”
丁学文见婉拒不成, 直接搬出了思甜帮忙想的杀手锏。
“不瞒您说,我妈上个月刚走,我现在还没心情谈对象。”
“啊?啊这……这么说,是不太着急。”
另一头,关月荷和林忆苦没急着回家,而是大老远跑去五星汽车厂旁边的国营饭店吃晚饭。
“原来那个服务员不在。”估计是换班休息了。
关月荷笑道:“这下应该不会有人盯着我们的盘子看有没有浪费了。”
她来这家国营饭店那么多次,就那位服务员最认真,生怕哪个顾客点多了吃不完浪费。
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吃了两口,忍不住皱眉。
找了个脸生的服务员问:“咱们这儿的掌勺师傅请假了还是换人了?”
“您问楼师傅啊?他提前退休给孙子腾工作了,说要开个私人饭馆,还没开起来。”
关月荷叹气,看来今天没来对。
虽然饭菜味道远不如之前的好,但也不算差。本着不能浪费粮食的原则,关月荷一口也没少吃。
走之前,关月荷还找服务员问了楼大厨家的住址,盼着下次再来的时候,能赶上楼大厨的饭馆营业。
赶上了最后一趟到长湖街道的公交车。
关月荷上车后,还被一个有点腼腆的小姑娘给让了位置。
她也没拒绝,从包里拿了两颗奶糖塞到了小姑娘的口袋里,高兴地冲站前面的林忆苦笑:看,我有座位!
一下车,关月荷就不停地夸刚刚那个小姑娘人真好。
听到林忆苦的笑声,她哼了声,质问道:“我夸得不对?”
“夸得对。”但她夸人家小姑娘的同时,也没忘记顺嘴夸一下自己,说她以前十八九岁的时候也这么善良有爱心。
让他一下子就想到了他被她“押送”去汽车厂参加联谊会时,她中途也给一位怀孕的女同志让了座位。
哦,那会儿她还小狗似的贴过来闻他衣服味道,问他是不是拿香皂当肥皂使。
关月荷刚开始还捂嘴笑,听着听着察觉不对劲了,“你才是狗!”
不止说,还上手。
胡同口的大爷大妈们听到打闹声,回头一看,见关月荷正在锤林忆苦,林忆苦也是个耐打的,被锤了还笑。
看看这俩人这能耐劲儿,今天怎么就没在家待着呢?
关月荷刚问了句:“电视还没开始呢?”
就听到一位大爷争着道:“哎哟!电视上的新闻能有咱胡同今天的新闻大?”
“咱胡同又咋了?”关月荷也不急着回家了,准备今天就在胡同口和大爷大妈们一块儿看彩电。
顺便使唤林忆苦回家拿小板凳出来。
“今天有个人贩子往咱们这儿跑,就七号院门房那家的孩子,差点就被抱走了!”
“然后呢?人贩子被抓住没?”
白大妈不满她这个问题,“月荷,你这是质疑我们胡同大爷大妈们的实力?咱可是帮过公安同志抓特务的!”
“对对对,我问错了。那人贩子怎么样了?被打得不严重吧?”
好几个大爷大妈都有些心虚,“我看也没什么大问题,不就被打了几下吗?嗷嗷喊的。”
关月荷知道了,那人贩子被重拳出击了。
早上胡大妈担心来小偷,没想到来的是人贩子!
这人贩子也是够能耐的,偷孩子都偷到银杏胡同来了。
“现在外头小偷小摸比前两年多多了,宋公安一个派出所所长,每天跑来跑去,腿都细了。”
张全斌纠正道:“人宋公安配有摩托车,天天铛铛铛的,我下班回来经常碰见他。”
“瞎说!这是公车,宋公安也不是天天骑,我看他今天去煤矿厂家属院就是骑的自行车。”
眼看着大家就要把话题给扯到现在卖得火热的嘉陵牌摩托车上,关月荷赶紧给绕了回来,问人贩子怎么往他们这儿跑?
“说是看到小孩自己在胡同口玩,人贩子拿个玩具,小孩屁颠颠地就跟着走了。得亏丁香今天从学校回来看到了,不然这孩子被拐了都不知道。”
听到丁香喊抓人贩子,胡同里的男女老少都冲了出去,人贩子没跑掉,被抓回来一顿打。
说着,大家还不忘拍了下自家孩子,“你把皮给我紧住了,看到个玩具就跟着走?就等着被卖去其他地方吧!”
专心等着看电视的孩子,屁股无缘无故地挨了一巴掌,不服气地嗷嗷叫。
说完人贩子,大爷大妈又说到煤矿厂家属院被偷钱的事儿。
正好林忆苦拿了小板凳出来,还给她冲了杯麦乳精。
但关月荷只顾着听八卦,越听越震惊,捧着搪瓷杯愣是没顾上喝一口。
胡大妈早上说,有一家被偷了上千块钱。但胡大妈没说完,总共有三家被偷上千块,还有另外几家被偷几百块。
“这加起来都起码五千块了,宋公安在那边守了一天。有一家的老太太转不过弯,都想喝老鼠药了,就是被气的。”
关月荷也跟着叹气。
别说老太太转不过弯,她要被偷上千块,她也得难受一段时间。
她和林忆苦现在的工资高、不用养孩子,攒一千块也起码得攒半年呢。如果是普通工人家庭,家里人多开支大的话,攒一千起码得攒两三年。
“贼还没抓到?”
“没呢。听说是一个团伙,煤矿厂家属院那儿不是第一例了,日化厂家属院上个星期也被偷了,就是没被偷这么多。”
“街道办下午来做宣传了,让大家别把钱都给藏家里,最好把钱给存银行去。贼偷了存折,不知道密码,也偷不走钱。”
大爷大妈们又吵开了。
一半的在说银行不靠谱,钱存进去了就不是自己的了。
还有一半说打算明天就去存钱,银行是国家开的,难不成钱还能被吞?顺便还问关月荷:“月荷,你说是吧?”
“是,银行总比家里那几个锁头安全。”虽然要用上大钱时,取钱还有些麻烦,但确实更安全。
看完新闻,胡同口的观众顿时少了一半。
关月荷一进屋就道:“现在小偷真够猖狂的。”
但张大爷说得也有道理,这两年回城的知青多,都是差不多要谈对象、成家的年纪了,找不到工作,也没个挣钱的营生,可不就容易闹事儿?
出去练摊卖小物件的人是越来越多了,申请办个体户经营证也多了起来。
人多、工作岗位少,所以,卓越服装厂的招工公告一出来,厂门口就被来了解招工要求的青年同志围得水泄不通。
关月荷上班路过卓越服装厂厂门口时,正好看到头发半白的门卫大爷正拿着铁皮喇叭提醒他们给上班的工人让一让路。
晚上下班,她才进三号院的大门,就见谷满年被一群大爷大妈堵在了前院。
都是来找他问服装厂招工的事情。
甚至还有人在晚饭后悄悄找过来,要给他塞个信封的,吓得谷满年立刻把手背在了身后,直说自己就是个小小的副科长,在招工这块儿插不上手。
等人走了,江桂英才问:“你说要升职,啥时候正式上任?”
关月荷立刻抬头看他,“你要升科长了?莫知南被调哪儿去了?”
“别笑了,赶紧说。”关月荷看不下去他想笑又要憋着,催促道。
“嗐!我这也是走了点好运。”谷满年没再卖关子,“许前进不是搞走私被枪毙了吗?厂里还查出来他和后勤科科长借厂里的名义搞布料,这不,后勤科科长也被开除了,位置就空了出来,我就给顶上了。”
谷满年笑道:“我这也算是靠年纪上去的了。”
工作没做出特别大的成绩,但没出过差错,还有这么长的工龄,可不就轮到他被提拔了?!
“年纪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关月荷端起自己的水杯,“恭喜姐夫!”
“这么大的喜事咋现在才说?”关沧海不赞同地斜了他一眼。
“这不是还没出正式文件,我寻思着等文件出来了再说。”
关沧海大手一挥,“肯定没问题。好不容易有件喜事,咱爷俩喝一杯庆祝庆祝。”
不等谷满年拒绝,关沧海麻溜地起身去找酒。
江桂英瞪了他一眼,“一把年纪了整天找借口!”
喝不着的关月荷同仇敌忾,“就是!把他的酒都给锁起来,不准喝!”
埋头啃大骨头的谷雨也跟着喊:“不准喝!”
关沧海站在江桂英背后,手指冲关月荷的方向点了点。
这倒霉闺女,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
国庆刚过半个月, 五星汽车厂的新家属院也遭了一次小偷团伙。
万幸损失不大,据说是因为住银杏胡同这边的工人都把钱往银行存,住新家属院那边的工人纷纷效仿, 个个笑着说银行的锁怎么也比家里的锁结实。
经五星汽车厂的工人和工人家属这么一宣传,现在长湖街道办正在天天给银行做宣传, 提醒大家把家里的存款给存到银行去。
听说有人藏钱藏得太严实,还只藏不拿出来用,现在一挖出来,发现钱被老鼠咬坏了不少。
这下,长湖街道办的宣传反例又多一个。
这些宣传也是有明显效果的,贼不跑长湖街道这块儿偷了, 改成了去其他地方。
但被偷了钱的群众天天去派出所哭, 为了抓贼拿回钱, 长湖派出所仅有的两辆红色摩托车天天在外跑。
与此同时, 谷满年被提拔为卓越服装厂后勤科科长的任命终于下来了。
不年不节的普通工作日,关月华突然从学校赶回来, 先去育红班接了谷雨,带她一块儿去买肉买菜,没搭理她想买只新青蛙的撒娇话,然后去厂门口等谷满年下班。
已经能开始转凉的天气, 谷满年却慌得满头大汗, 直到跑到厂门口,见着关月华和谷雨了, 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我去育红班接谷雨, 老师说你来接她,我还以为有人贩子。”谷满年又大呼一口气,庆幸道:“还好不是人贩子。”
关月华张嘴差点就想说“育红班开在厂里面, 哪个人贩子不长眼会往厂里面跑?”
卓越服装厂从长湖街道租下来的新厂区,专门划了一块出来专门做育红班和托管班,旁边就挨着保卫科在新厂区的值班室。
卓越服装厂保卫科的职工,有三分之二都是部队退下来的,特别能打,人贩子进去了,怕是有去无回。
但话到嘴边,又生生给全改掉了,“育红班的孩子不多,老师都记得孩子家长,不熟的也不让接孩子。”
再者,带谷雨这个班的老师和他们住一栋楼,不至于认不出谷雨的亲妈长什么样。
谷满年解释道:“机械厂那边就有人贩子冒充家 长去接孩子,得亏老师多留了个心眼,不然孩子就被抓走了。”
解释完,他打定主意明天去接谷雨的时候要提醒老师,不是他和月华、还有他丈母娘,其他人都不给接。
“今天怎么回来了?”谷满年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拎着肉和菜,顺手接了过来,又摸了摸谷雨的圆脑袋,“咋了?嘴巴想挂油瓶了?”
“何霜霜说你当上后勤科科长了,我回来给陪你庆祝。”
“妈妈去供销社不给我买青蛙,我好久没有新青蛙了。”
母女俩同时开口,一个笑吟吟,一个气鼓鼓。
“我准备这个星期天去你学校给你说来着。”谷满年的话没说完,嘴巴已经咧到耳后根了,“那咱今晚吃红烧排骨?家里还有一半鸡肉,你想怎么吃?”
又弯腰抱起谷雨,“哎哟”了一声,“胖闺女,差点没抱起来。”
谷雨立刻两只手搂住他的脖子,生怕自己被摔下去。
“爸爸,走错了,供销社在后面。”
“走喽走喽,回家吃肉。”谷满年也一样的不接话。
关大户在收获满满一抽屉的铁皮青蛙后,攒起来的零花钱终于见了底。
而谷满年还和他爸妈哥嫂都叮嘱了一遍,让他们别偷偷给她塞零花钱。
谷大户现在是个小穷光蛋。
“哟,关青……关科长回来了?”
关月华瞥了一眼过去,和邻居打招呼。
一转头,见谷满年和谷雨抱头嘻嘻嘻的,就知道这俩不省心的在偷偷笑她了。
谷雨偶尔会在外头说自己亲妈是青天大老爷,家属院里有些邻居觉得好笑,私底下偷偷喊关月华叫“关青天”。
不过,谷满年其实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她。
虽然只喊了两个字,但完整的绰号也不难猜。
关月华的眼刀子嗖嗖地往前面的父女俩身上扎,偏他们还越笑越大声。
最欠骂的就是关月荷。
“阿秋!”
关月荷下楼时突然打了个喷嚏,伸手摸摸额头,体温正常。
“不舒服?”李雪莲也顺手帮她探了下额头,再摸摸自己额头,“上下班的时候多穿件外套,再过段时间风大,你还是坐公交过来的好。”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现在还能蹬车,她还是继续骑自行车回去。
俩人同去自行车棚,李雪莲羡慕道:“大长腿就是好,你这腿都能撑地上。”不用一只脚蹬上车轮,另一只脚再助跑几步然后再横扫腿跨过去。
关月荷笑,她没怀孩子前,偶尔也会小跑几步上车。她就觉得这样上车比较对味儿。
出单位时,李雪莲也顺嘴和门卫大爷打了个招呼。
她经常和月荷同志一块儿去食堂吃饭、一块儿下班,慢慢地也习惯见着管打饭、清洁和门卫室的大爷就打招呼了。
单位被远远甩在了身后,李雪莲才问她知不知道单位最近的大事。
关月荷细想了一会儿,没想到有什么大事,开玩笑问:“不会是咱单位的家属院也遭贼了吧?”
“嗐!不是。机关大院的进出管得严,小偷也不傻。”
但提到小偷,李雪莲也郁闷了会儿。
她就住在煤矿厂家属院,她家没遭贼,但她家隔壁的大妈家遭了。老太太存了半辈子的老本被偷走了一半,又气又悔,天天在家门口骂贼的祖宗十八代。
就因为家属院遭了贼,她家多了几把锁头,不只是存折要锁起来,连电视和收音机,用完了也要锁进柜子里,就怕被贼搬走。
郁闷被关月荷的问话给打断。
“那还能有什么大事?”
“有人出国公干偷偷跑了,留在了国外。”李雪莲道:“消息是昨天传回来的,偷跑那人的全家都得接受调查,还在单位工作的,可能会被开除。他家里人摊上这么个家属,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李雪莲叹气,“以后单位派人出国,政审肯定比现在更严格。”
现在的政审也很严格,但还是拦不住有人偷偷留在外面。
“你说,都能进咱单位了,工资也不少吧?出国公干还有额外的补贴,听说比工资高多了。图什么呢?”
关月荷管的就是合资项目这块,也没少和外商打交道,当然知道有些人是怎么一步步沦陷进去的。
工作时,没少遇到有外资企业的负责人故意和她说国外的工资多高、福利多好,还说国外的生活多便利,彩电、冰箱、空调都是寻常家电,几乎家家都有小汽车,住的洋楼。
虽然她觉得自己国家更好,但也不得不承认,国外有些国家的条件确实要好上太多。
“你没法理解,说明你意志坚定,没有被敌人的糖衣炮弹腐蚀。李雪莲同志,组织没白信任你。”
李雪莲被她这么认真一夸,没忍住笑,很快又收起笑,正经地道:“咱就不是那种人,可不能辜负国家和人民的信任。”
“但话说回来了,”李雪莲感慨道:“咱们干的工作,要面对的糖衣炮弹真不少。”
“就说我们设备进出口这块儿吧,从国外引进设备,要是买贵了,就是浪费国家外汇,那得力争每一分钱都不能白花对吧?偏偏还有外头的糖衣炮弹找上门,承诺你放放水,就能给你多少钱。我有一次被人塞一个大文件袋,一打开里头全是美金,把我吓懵了。”
说到这儿,李雪莲也算知道非要偷偷留在国外的人图啥了。
关月荷撇嘴:“这糖衣炮弹掺着老鼠药,吃下去了,迟早要完蛋。”
虽然没人给她塞过大文件袋,但她在工作的时候没少收到暗示,如果在合同签订时稍微让让步,她能得到不少好处。
每次收到暗示,她就更是寸步不让。
但凡她让了一步,就相当于有把柄落在了别人手上,以后就得步步都让。
晚上,林忆苦下班回来,进厨房一顿忙活,给她端上来一只还热乎的烧鸭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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