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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云(风里话)


“我……”
“别你啊你的,就趁现在好好想想,殿下就没有半点好处?你当真就没有动过心?”
“想!”
薛壑想不出,他很少看她面容,见她最多的是隔着帘子的身影轮廓。
最近的一次见她自然是新婚夜。
新婚夜,薛壑想起那副足链,脸色又难看起来。
“想高兴的!”薛允不愧是花中高手,精准掐脉。
薛壑更想不出了。
但概因将将想起新婚夜洞房中事,于是让他想起某个飘雪的冬日午后,从帘帐中伸出的一只脚,脚腕间带着一副玉石足链,周围挂了一圈细小的玉铃铛。
“不要赤足,天寒。”他站在帘幔外,本想说这句话的,可不知怎么话到嘴边就成了,“不好看。”
【不好看。但玉给了殿下,自有殿下做主,臣的感官不重要。】
【对,你不重要。】
他们就这样又吵了起来。
“想到什么了?”薛允笑问。
薛壑深吸了口气,竟觉画面绮丽。一时扭头不看对面人。
对面他的小叔父,生得一双桃花眼,红颜无数,是益州闻名遐迩的纨绔,无情都能被他扯作深情。
益州的纨绔细瞧少年眉眼,视线落在长案茶盏上,“喝茶!”
薛壑愣了下,垂眸发现不知何时杯盏已被握在手中。他顿了片刻,终是端了起来,“我稍后与方刺史交接军务,最迟后日归去。”
“就这对了,你和殿下的路还长着呢,做夫妻,做君臣,边学边扶持。”薛允不负所托。
薛壑轻叹一声,仰头饮尽茶水。
“驸马,长安来人了。”片刻的展颜中,平地风起,携卷黄沙无数。侍从上气不接下气奔来传话,“京畿悲讯……”
“悲讯?”薛壑叔侄二人皆诧异回首,目光越过侍从看见他身后随着一个浑身缟素的士兵。
“你为何人戴孝,是……”
是我父亲还是陛下?
薛壑没敢宣之于口。
却听那人道,“六月廿三,皇太女于上林苑夏苗途中遇刺薨逝,请驸马速回京畿治丧。”
——本卷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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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承华三十三年的孟秋,夏日暑热退去不似往年缠绵,还要稀稀落落地再热上几回,等着一场秋雨一场寒。
这一年,长安直接进入了肃杀的寒天。
漫天落叶,满城缟素。
薛壑领兵赶到京畿时,江瞻云已经尸骨不全。明光殿西首配殿宣清苑内设着她的衣冠冢,彼时还不曾封棺下葬,天子旨意让他见她最后一面。
薛壑便看见棺椁之中,金玉珠宝铺叠,华光耀眼璀璨,放置了一身她最爱的“登高明望四海锦”袍服。只是平铺的裙裳中间微微隆起。
他上前掀开,看见一条皮肉破损、白骨森森的手臂。
亦是这条手臂,确定了储君之死。
按照三千卫首领的话术,当日发生刺杀,即刻发令给羽林、虎贲二军封锁了上林苑。他们赶到南地斜坡下面的时候,只看见了中毒昏迷的温颐。救回他后余者按照血迹继续寻找江瞻云。
一共两处方向:一处是坡底小径走四里可通向东大道,但路极其窄,不容双足并立,基本掉落下去直接入水,除非入水后再爬起。但因小径残留血迹,三千卫自然不会放过。第二处就是泾河下游,这是江瞻云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落水后被水流冲出来。但搜救一昼夜无果。
翌日晚间温颐醒来,却也说不出有价值的线索,因为他在见江瞻云中箭的一瞬急火攻心昏死过去,后事不知。
之后数日,禁军除了派水兵轮番潜入泾河通向下游镐赢县的这段水域进行搜查,后还延至金彪县、陵阳县……直至江县,泾水汇入渭河,还是毫无踪影。
与此同时,上林苑被翻了个天,但就是没有江瞻云踪迹。
随着时间的流逝,储君生还的希望愈发渺茫,所有人心中都慢慢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这个猜测在第七日得到验证。
六月三十中午,扩大范围寻查的禁军在积香寺后山的潏河下游发现了一条手臂。
手臂显然被泡发过,难以辨认。但经过三司处数位仵作查验,还是发现了几处线索。
首先根据残损的皮肉和现出的白骨,可以断定被猛兽啃食过;其次观其骨骼和半个手掌可确定是个女子,且虎口有薄茧,当是常日练武之故。三来断臂上还缠着半截破烂袖角。袖角被送去六局司制处检查,辨出纹样乃“紫气东来”,布料属于沙縠,其上针脚出自司制座下绣工令。
储君是个弓马娴熟、常日练武的女子,确实手有薄茧;储君当日所穿便是紫气东来纹样的皂绪沙縠襌骑衣。
由此基本断定,江瞻云从柳庄亭斜坡跳下,未曾落入泾河,而是沿着坡底小道边躲边走,想回东道大路寻求救援,却不料途遇猛兽……三司最后是这样归总的,却也不是无稽之谈。
毕竟当时储君遇刺发生的实在太突然,天子又在数十里外的皇城中,一时群龙无首。虽禁军封锁上林苑,但有许多细节并没有及时做到位,譬如将放出来的猛兽及时关起,将未曾出兽苑的猛兽着重看管。
第一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追凶手,找储君,遗漏太多。直到第二日才出具体防卫和寻查的方案,却不想储君没有丧生刺客手中,却做了野兽的口中食,被吞得只剩一条手臂沉于河中。而橘河流经上林苑,下游出口就是积香寺后山。
证据凿凿,环环可扣,天子终于接受事实,宣布储君薨逝的消息。
前十年捧于手心的明珠,后八年精心培育的储君,就这般死在双九年华。天子哀痛难抑,下召以断臂葬入炎陵,设衣冠冢于明光殿。
天家皇室所居之处,设立坟冢,多有冲撞。御史台理该劝谏,但当下时局,无人敢触碰龙鳞。即便是身为御史中丞、备受恩宠的驸马,这厢都未曾多言。
薛壑无言,不是因为怕不怕,是他有那么一刻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触碰过那截腐烂的断臂,嗅过上头腥臭的气息,目光所及是白骨边上的半个玉铃挡,耳畔声声都是天子和他说的话。
天子说,“当日七七主持夏苗,着骑衣,佩此项圈并不协调,但还是佩身示于众臣前。她骄纵不假,却也识礼。事后只寻得这么半个。朕私心想着,你们夫妻一场,让此铃铛伴于她身侧,且当是你还在她身边,时时教诲,岁岁相陪。”
于是,他便有些恍惚。
那个极重保养、连根头发丝都要以玉石粉熏透保持光泽的少女如何会身体腐烂?
那个受尽天子宠爱,连熏香都被恩赐可使用龙涎香的公主怎会散发异味?
那个傲得不可一世、令众生伏跪、已经可以在宣室殿指点江山的储君又怎会葬生畜生口?
薛壑百转千回,但凡她死得不是这样惨烈,但凡她遗骸完整、不是这样七零八落,但凡,但凡……又怎样呢?
五年七场狩猎,他只缺席了这一场。
偏偏天子没有责怪他的缺席,即便新婚当晚是他百般恳求离开,即便天子好话说尽无奈放行。但痛失储君的帝王,就是一句重话都没有。
甚至在葬礼结束后的第三日,传旨到他府中,先是恩赏他解青州之围的功绩,赞誉赏赐无数。后更是赐足了殊荣,道是虽他尚主入了天家,但怜他正值青年,待三年孝期过去,便可在宗正处除名,另行婚嫁。
圣旨传来时,薛壑正高烧昏迷,根本下不来榻。
他被父亲薛茂动了家法,黄荆抽身,背脊皮裂肉卷,血黏衣裳。
最后还是他母亲端了一碗药置父亲面前,要他歇手用药。父亲不理只气喘吁吁要继续抽打,母亲冷笑,“你大可用完药攒足力气再打,便是打死他也无妨。但你不用药,是要妾一夕之间,丧子又丧夫吗?”
薛茂停手用药,自然也就不会再动手。
毕竟人已伏地昏迷。
毕竟他也病得厉害。
是故,圣旨是薛茂代接,皇恩也是他入宫跪谢的。
谢恩回来,薛茂歇在薛壑榻畔,没有唤他,只将一封信放在他床头,然后看了他身上的伤,拾起扇子轻轻扇着。伤口灼痛,敷的药又让人隐隐作痒,一点微风拂过,让少年舒适不少。
但薛壑不知风是何时停的,只知道醒来时,父亲的目光落在他肩头,手也搁在上头,脸上仿佛还带着一点笑。
他肩头的伤,不是父亲打的,是在青州一战中留下的。
半生戎马的父亲曾说过,战士在战场烙下的伤痕,是他们的荣誉,值得骄傲。
薛壑细看父亲神态,在他浅淡的笑意里,隐隐留着骄傲色。
“阿翁,我以后再不任性了。”他撑起身去握父亲的手。
父亲的手从他肩头滑落,头亦沉沉垂下。
薛壑捧起他面庞,冰凉没有温度,亦没有呼吸。
这年七月,薛壑扶棺回益州,处理父亲的丧事。
丧事毕,他一人在祠堂跪了许久。看一个个牌位,尤似薛氏百年间的座座丰碑。
薛氏祖籍并不在益州,而是在兖州山阳。
两百余年前,天下还不姓江,乃赵郢天下。彼时薛氏已是一方豪族,屡立军功,被赵家王朝赐了赵姓。可是赵氏皇朝最后数十年不得民心,为如今的江氏所灭。江氏建立新朝之际,赵氏家主并没有主动改回薛姓,明面尊魏实乃心念赵家。
唯其侄子赵谨早年拜入苏氏门下,秉承恩师“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凡利于民而周于事,不必法古不必循旧”之理念,看透前朝糜烂,忠心新皇。但到底因为家族渊源,即便身负才学、其心忠勇却依旧多年不得重用。
直到文烈女帝上位,慧眼识才,方得提拔,一路被扶至九卿位。不仅如此,文烈女帝还帮他与叔父切割,恢复薛姓。女帝思虑周全,恐他根基不稳,无法掌握盘根错节的家族,遂教他不要急于一时,只将愿意改姓者拢于手下,不愿改之还由其叔父统领。于是百年豪族一朝劈作两派,薛谨统领新派薛氏,居于扶风郡。显然这是女帝打压世家的第一步,但双赢的局面,薛谨很乐意。
十余年后,前朝余孽反扑,联合部分世家谋逆,其中便有原薛氏一族,后皆为女帝屠灭平定。而薛谨管辖下的族人莫说不曾受到牵连,就连仕途都没有分毫影响。按理说,至此薛谨可将族人安置于祖籍兖州山阳。
然他道,“臣生于长安,长于长安,半生任职于长安,他年约莫也当归于长安,山阳如何会是臣的故里?”
女帝闻之,便懂他意。
山阳薛氏谋逆在前,他恐归那处,令后辈子孙重蹈他因家族背景而有志难酬的覆辙。所以欲做绝对的切割,欲要养出一支以他为祖、新的薛氏。
女帝眺望伏于脚下的万里山河,“那就再等等,容朕给你寻快好地方。”
于是,在景泰廿八年,女帝将收复的南燕国都益州赐给了他;同时封他为益州侯,世袭罔顾;又择其幼子为驸马,尚主靖明皇太女;立下“大魏凡出女君,尚主者唯薛氏”之遗训。
如此殊荣,举朝皆惊。
薛谨虽任廷尉,掌一国律法,仕途半生无有差错,但还没有到封侯爷的地步。而在这之前,女帝隐隐透露要将益州赐给皇夫岳汀,封他为益州侯,后被他婉拒。
文烈女帝一生,有两位皇夫。其中第一任皇夫苏彦,乃是薛谨的同门师兄,亦是女帝的恩师和丞相。
史册载苏彦有违人伦,觊觎女帝,后又因与女帝政见向左,毒杀储君、勾结前朝余孽、领世家谋逆,终被流放至死。
史册又载,苏彦死后第五年,南燕朝中新起一位名唤岳汀的谋臣才名远播。但其人不满当朝君主昏聩,在大魏女帝征南途中,弑君夺权大开燕国门户,放大魏兵甲入南地,使之兵不血刃收复南燕。至此岳汀入长安,得女帝盛宠,为太女太傅,后拜相、位极人臣,半生相伴女帝,最后与帝同葬乾陵。
史册还载,景泰三十年,女帝在泰山封禅后,改年号为“沉璧”,令臣民震惊。因“沉璧”二字,乃罪臣苏彦表字。御史台反对强烈,然女帝我行我素,并不理会。后声音渐息,朝臣猜、坊间论,有没有可能岳汀便是苏彦?
那个清贵无暇、从来以天下为己任的世家公子被钉死在杀子、叛君、谋逆的耻辱柱上,史官落笔如刀不得更改。曾被他一手教养长大的女帝握着无上权利却也无法再为他正名,所以只能用种种似是而非的痕迹,用有违常理的行径,让世人去猜,去少讨伐他一些。
对薛氏破格的恩宠和殊荣,原也是女帝行径之一。
她说,“是师父提议的,他已经不是苏彦,只是岳汀。但是岳汀没有世俗的来处,亦不会有身后的子嗣血脉。他让我将这些都给你,让你代替他传承苏门的理念,让你的子孙护着大魏后辈君主,抵御万人之巅的严寒与残酷。如同当年他护着我。”
“可以吗,小师叔?”
薛谨闻言长叩首。
如何不可以!
纵是没有这些恩赐,也是可以的。
他本就师承苏门,是抱素楼门下弟子。再者,若无女帝当年信之用之,帮之携之,可能他与妻儿已经在那场叔父参与的世家谋逆中受牵连陨身。
于是,曾弃武执笔的廷尉重新操刀,领族人入益州,成为大魏兵盾的一个特殊存在。
——非战事不出,唯尚主入朝。
【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凡利于民而周于事,不必法古不必循旧。】
薛壑回忆曾祖生平,想着那些唯有历代家主方知的天家密辛,目光落在左右两列牌匾上,手中捏着当日鬼使神差拿走的半个玉铃挡,还有将将侍从送来的长安急报。
急报上说,八月十六,帝崩于未央宫,留遗诏传位于异姓王明烨。任他为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要他立刻回京。
先祖承诺薛氏后辈子孙庇佑女君,护守大魏黎民,这才到他手里,竟是女君薨,天子崩!
他在短短三个月内,接连失去妻子,父亲,君主。
薛壑不知自己跪了多久,但确实跪不动了,瘫坐下来。传讯的布帛飘落在地,破碎的铃铛被他死死捏着。
他聚拢了些神思,却不曾奉命起身,只抬眸盯看送信的使者,回想父亲留给他的那封信。
信中说,江瞻云遇刺当日,据三千卫回话,至少有三名刺客。当场抓获两人,一人临死说了句“不幸辱命”后咬碎牙中毒药自戕。三千卫辨别出是琅琊口音。另一人所使武功招式乃阴平王暗卫的路子,亦被识别出来。
但天子将这些线索都压了下去,储君被杀再不提起,只专心朝政。他已年迈,有比追查凶手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做,便是立储。
后嗣中,就剩了琅琊、阴平两位世子。也因此不管刺杀一事是他们相互陷害对方,还是明晃晃就是他们自己动的手,只要储君死,他们便不会有事。
而朝臣也不会多言,因为相比女子掌权,他们更乐意看见权利重回男子手中。即便是背负使命的益州薛氏,也无法提出异议。因为护佑女君之外,他们一族还一重更大的使命,便是“本固邦宁”——安定社稷,防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所以江瞻云之死,是死于权力的争夺,亦是死于性别的倾轧。
父亲在信最后告诫:吾儿已犯过失,逝者已矣不得弥补。然大魏江山还在,泱泱民众还在,吾儿当以余生补之护之。
“储君薨,帝无子尚有孙,如何轮到异姓继位?” 两王世子任其一继位,益州薛氏都可为大局持缄默,如今却不行。
然使者回话,道是半月前八月十四,两位世子不知何故,先后领人赶赴积香寺,都言对方是杀害宣宏皇太女的凶手,欲要为之报仇,结果双双死于火拼。
天子闻之痰血迷心,当下便散了意识。
翌日醒后,即封明烨为武安王,赐江姓,入宗庙,为帝第九子,后立为储君。
“御史大人,您快些请吧。如今您也是辅臣之一了。”
薛壑接了旨意却还是没有起身,只唤人吩咐事宜。其实使者是尚书台的人,温松门生,他不信旁人,也该信他。
但他实在难以置信。
直到十二日后,入长安探听消息的暗卫回来复命,同使者所言不差。
又道京城局势的确危急,眼下除了青州军其余在长安的三州军士并不愿称臣;而其他各州边军闻天子崩逝,传位异姓,都大有回京的趋势;甚至有人暗里提出,十三州各自为政;在西北道巡防的大将军赵辉又因旧疾发作滞留在了那处。如今主持朝局的是尚书令温松,他空有威望却手中无兵很是被动,储君十三少年郎,所倚唯有青州军……是故当下都在等益州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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