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得谢谢你?”
陈莺盯着他面如死灰的样子:“你说呢,救命之恩,应当涌泉相报。”
陆秉瞪着死鱼一样无神的眼睛问:“那么杀父之仇呢?”
陈莺冲他一笑:“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那副嘴脸,陆秉恨不得将她骨头嚼碎。
阿聪端来煎好的汤药,却怎么都喂不进陆秉嘴里。
他咬紧牙关,药汁便顺着嘴角淌下去,非但如此,陆秉又开始不吃不喝,气得陈莺连砸好几个碗盘。
然而陆秉怎么可能犟得过她。
“少他娘跟我寻死觅活,你要是找不痛快,”陈莺想要收拾谁,还不是手拿把掐,她永远有法子治他,“你要是死了,我就把秦三大卸八块,扔进地窖喂青芒。”
陆秉立刻就老实了,无非就是放句狠话的事儿,多简单呐,何苦非得跟她闹这么一场。
陆秉老实了陈莺也不痛快,又会冷嘲热讽地刺激他:“陆小爷,你自己都这样了,还管那丫头的死活干什么?我要是你,这么有骨气,死爹死娘都不带低头服软的,何况还是个跟你八竿子打不着干系的外人,你何苦为了个外人在我手里遭罪。”
一会儿威逼他活,一会儿又来怂恿他死的疯婆子。
反正死活都不可能随自己的意,陆秉没力气,也懒得跟她逞口舌之利。
阿聪在旁边比划着什么,陆秉看不懂他的手语,倒是陈莺脸色不快:“太行道那几个臭小子,又跑到陕州来管闲事啊,他们不是一直跟瞽师同行。”
阿聪比划间,陈莺挑起眉,侧目看向榻上的陆秉,迎着陆秉紧张的目光,陈莺扬起嘴角,缓缓开口:“哦,他们没在一起。”
没在一起,所以雅人没来陕州。
陆秉不知自己松了口气还是失落,但他绝不希望昔年挚友被陈莺咬上。
没来就好,千万别来。
至于太行道那几个少年,此刻正在陕州杨家内宅中,一一知悉了杨家近日发生的事情。
那杨家的小儿因为魂魄走了胎,已是奄奄一息。
当娘的哭诉不止:“明明已经收胎了啊,为什么我儿不见丝毫好转?!”
直到某日家仆将几名途经陕州的太行道修士请来,杨家人才从李流云口中得知真相,此子并非走的人胎,而是蛇胎。
家中二老简直当头一棒,险些栽倒地上。
所以之前他们非但没能救回乖孙,还找人活生生拿掉了儿媳腹中的骨肉。
“造孽啊!造孽啊!”
杨琦撑住桌沿,犹如五雷轰顶。
然后四名少年抱着胸,站堂屋冷眼旁观这一家子哭天抢地,悔不当初。
少年们一脸无动于衷,就凭他们收人胎迫害自家儿媳这种残忍行径,就不值得几名少年同情,反倒觉得这杨家人自作自受。
刚开始杨家人还在那遮遮掩掩不肯交代,最后被李流云严正声明后,只好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杨家甚至还在执迷不悟地怀疑,是不是那唐媛肚子里的孽障没有收干净,所以孩子始终不醒,于是发动宅中上下去把逃走的唐媛抓回来,企图再收一次胎。
好在出去抓唐媛的家仆多长了个心眼儿,正巧在半路遇到这几名太行道修士,遂上前询问一番。
“求求几位小道长,救救我儿吧。”妇人扑过来,朝几名少年下跪,“我儿快要不行了,求求几位道长……”
几名少年哪里受过别人跪拜,生怕折寿似的,齐刷刷散开。
妇人膝盖就地一转:“道长救救小儿啊。”
“使不得。”眼见杨家人全凑了过来,连钊脸色一变,立刻跳到李流云身边,“没说不救,你快起来。”
纵然几名少年觉得杨家人活该,但那走魂的孩子却是无辜的,魂走蛇胎这种事,无需妇人央求,太行道也不会袖手旁观。
杨家欣喜,连连道谢。
只不过,李流云说:“若想要救你儿子的命,就必须找到那条蛇。”
杨家人一愣,妇人问:“这要如何去找?”
“是啊,流云。”蛇虫鼠蚁之类,生来便擅长遁形于万物之间,无论盘踞深山亦或潜伏闹市,皆如大海捞针,难以寻觅踪迹,连钊一听他要找蛇,立刻犯了难,“这可不好找。”
“试试追魂。”李流云转头问杨家人,“此地可有捕蛇人?”
“这……”
他们当然没接触过捕蛇的,根本不知有没有,但是杨琦也没犹豫,立刻吩咐家仆去找,一定要把捕蛇人找来。
少年四个回偏院等候的空档,闻翼伏在墙内,左右扫视外头几个扮成良民的身影,怎么甩都甩不掉。
他踩着树杈落了地,心中气闷:“真是阴魂不散。”
于和气道:“怎么办,他们一直跟着,我们要怎么回去啊?”
李流云道:“先不回了,暂时就留在陕州。”
连钊赞同:“对,等咱们处理了杨家这档事,再找机会甩掉他们。”
杨家人经过好一番打听,才在二十里外某个偏僻小村子找到位捕蛇人。
杨家一刻不敢耽搁,付重金将捕蛇人请来家中,火急火燎领到几名太行道修士面前。
此人常年出入深山,皮肤黝黑粗粝,一看便知饱经风霜,高耸的眉弓下,有双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睛。
他穿一身短褐粗麻,窄袖宽裆裤,袖口和膝下至脚踝处由麻绳扎紧,避免荆棘勾缠或被蛇沿着袖口裤腿钻入。
捕蛇人手握一根逾人高的木叉,又叫蛇叉。
李流云看见他握蛇叉的虎口处印着两颗陈年旧疤,应是毒牙咬出来的。随着他逐步走近,李流云能闻到捕蛇人身上有股草药混合蛇腥的气味。
因为不了解蛇的习性,李流云直入主题:“请问蛇从孕育到产卵的周期一般有多长?”
村民带杨家人找来的时候,他刚下山,只知道需要他帮忙找一条蛇,捕蛇人问:“道长说的什么蛇?”
李流云道:“这个不清楚。”
捕蛇人:“不知道什么蛇,可知大小?”
李流云:“也不知。”
捕蛇人道:“那就不好说了,蛇的种类繁多,分卵生和卵胎生两种,就是有些蛇产卵,有些则直接产幼蛇。不同类别的蛇孕育时间都不一样,多数不那么大的卵生蛇,孕期很短,可能一月两月就产卵了,而那些体型偏大的蟒蛇,稍微长一些,可能需要三到四月,至于卵胎生蛇类,好比竹叶青,会在体内孵化出幼蛇生产,时间就更长一点,得三到五月不等吧。当然,这些跟气候温度也有很大的关系。”
于和气不解:“流云师兄,你问这个是何意?”
“如果走胎的孕蛇期只有一到两个月的话,时间就会很紧迫。”流云沉吟道,“所以我们必修赶在孕蛇产卵之前找到它,否则,那小孩就会性命不保,任谁也回天乏术。”
闻言,杨家人全都吓白了脸。
他们谁都无法预料那条孕蛇何时生产,因此不敢抱任何侥幸心理。
事不宜迟,连钊立刻拿出追魂符,取了失魂孩子的鲜血和一小撮头发,沉声道:“点香。”
闻翼掷三炷香引燃,将沾了血裹着头发的追魂符在香头烧化。
随着烟雾缭绕而上,缕缕青烟在虚空中凝出符文,符文间夹杂着依稀血光,看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
下一刻,那道掺着血色的追魂符飞了出去。
几名少年见状,立刻朝着追魂符的方向追去。
第137章 寻蛇迹 “它好像快生了。”
追魂符只能导向一个大致方位, 随即便散在虚空之中,所以李流云才需要懂蛇类习性的捕蛇人相助。
只要确定一个方位和大致范围,再加上捕蛇人自有一套寻蛇捕捉的本事,找起孕蛇来就不至于大海捞针。
“怀卵或者怀胎的母蛇, 都会待在极其隐秘的巢穴, 比如岩穴石隙和树洞, 或者厚实的落叶堆, ”捕蛇人在前方领路,边走边说, “像那种盘根错节的大树根底下, 因为根茎交缠,会形成天然的空隙, 也是母蛇会选择栖息的地方。”
杨琦和他那名妾室,以及两个看家护院的仆从一起跟了来, 他们环视一圈,周围树木林立,膝高的杂草层层叠叠, 纷然杂陈, 感觉处处都能供蛇群蛰伏藏匿。
杨琦道:“你说的这些地方到处都是啊。”
“正因如此,你们才会找到我嘛。”捕蛇人用蛇叉拨开草丛,见其中俯卧着一些卷曲的嫩芽, 他蹲下身观察须臾, 没嗅到可疑的气味才继续往前, “但是昨夜下了场大雨,会把蛇迹冲洗掉,找起来更加困难。”
“不行,”妾室急切道, “你一定要帮我找到那条蛇,不然我儿的性命就不保了。”
捕蛇人不敢保证,况且他们连要找的是什么蛇都不知道:“我只能尽力。”
“必须找到,找到后我再付给你三倍酬劳。”
捕蛇人倒不是要在这种节骨眼上坐地起价,但他们既然愿意加钱,他也不会拒绝。况且找条孕蛇而已,只要下足功夫,对他来说难度不大。
一路上,四名少年在捕蛇人的叮嘱下,仔细而谨慎地留意起各个隐秘之处,不敢有丝毫大意,尤其一根蛀空的腐木,里里外外看了个遍。
捕蛇人顺带手摘下生长在腐木上的几朵小蘑菇,熟练地揣进麻布袋中,叮嘱道:“大家说话走路的时候尽量小点动静,很容易惊着它们。”
其实来这么多人最易打草惊蛇,奈何这些人非要跟着。
捕蛇人一边观察地形一边领着大家深入,尽量让这些人保持距离,最好离远一些,等他确保附近没有蛇迹再跟上前来。
当然四名太行道少年常年习武修炼,个个身怀轻功,刻意收敛脚步的时候,连只蚂蚁都不会惊动,因此不用与捕蛇人保持距离。
“听你们那个意思,他家孩子的魂魄走到蛇胎里去了?”
无论什么缘由,他事先都和杨家跟这几位少年打了招呼,捕蛇有捕蛇的大忌和规矩,其中一条便是孕蛇不捕,杀孕蛇如断人子嗣,他只负责带路。
再则孕蛇,尤其临产期的母蛇异常凶狠,它们遇到危险必将搏命反击,攻击性极强。
李流云颔首:“对。”
“竟然还有这种事,”捕蛇人道,“可是繁衍的孕蛇肯定不止一两条,你们连什么蛇都不知道,怎么分辨那蛇胎里就有那孩子走的魂?”
连钊正要开口,捕蛇人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四名少年立刻警惕起来。
捕蛇人躬身朝前探了两步,目光锐利地扫过面前一片杂乱无序的草地。他指了指草地间的痕迹,示意四名少年看。
于和气盯着杂草须臾,没看出什么名堂来,甚至连条毛毛虫都没有,遂小小声问:“这里有什么吗?”
捕蛇人蹲下去,手指在杂草上方画了个蜿蜒的“S”,低声道:“蛇径。”
“啊?”闻翼眨眨眼,通过非常非常细致的观察,才在捕蛇人的手势下看见那道蜿蜒的“蛇径”,肉眼简直难以区分。
“蛇行时才会压出来这种痕迹,说明此地之前有蛇出没,不仔细辨认很难发现。”他们捕蛇人上到深山下到田埂,捕蛇靠的从来不是运气,而是通过种种观察觅迹寻踪。
连钊忍不住夸赞:“大哥眼力真好。”
“哪里的话,我自小干这个,靠的就是眼力和经验。”捕蛇人谦虚说完,便沿着蜿蜒的“蛇径”往前。
地上的痕迹非常浅,并且时有时无,捕蛇人花费了不少功夫四下寻觅,才在另一处杂草遮盖下的湿泥中找到那条痕迹极浅的“蛇径”。
几名少年在他的指导解说下,也逐渐学会了识别“蛇径”。
李流云观察草径规律地朝一个方向伏倒,留下蜿蜒的蛇行路线,然后在几步开外转折,贴近一棵大树。
就在李流云全神贯注盯着“蛇径”时,突然斜后方一根木叉猛扎过来,他条件反射去挡,剑鞘蓦地弹开木叉。
“欸!”捕蛇人只觉手腕一震,木叉脱手,掌心顿时发麻。
李流云猛然回头,才发现捕蛇人并非袭击自己。
就见李流云脚下的草径一抖,一道深暗的阴影一闪即逝。
于和气脱口:“蛇!”
捕蛇人“嘘”一声,但是已经来不及,连钊剑鞘挑开杂草,那条蛇嗖的一声窜出去,速度快如疾电,转眼便没了蛇影。
错失良机!
“跑了。”捕蛇人弯腰捡起那根蛇叉,本来差一点就能按住那条蛇,可惜被这小子搅和了。
闻翼紧张道:“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捕蛇人说:“这条不是你们要找的蛇,它没有怀孕。”
捕蛇人目光犀利,不过一闪而过的瞬间,便看出这条蛇躯流畅,腹部并未隆起。
于和气适才松口气:“那就好。”
捕蛇人侧目看了眼李流云:“你们没有捕蛇经验,下次不要轻举妄动。”
李流云自知方才失误,点头应声:“明白。”
几人开始重新寻找蛇迹,少年几人变得更加谨慎,不再冒进地越过捕蛇人行事,毕竟稍出差池,就会打草惊蛇。
大多地方连人类的足迹都难留下,所以不是所有地方都会留下“蛇径”,因此捕蛇人还会通过蛇的气味去寻找踪迹,这叫作“蛇息”,说起来就更难了。通过蛇的排泄物,或者分泌的黏液判断,分泌物一般会黏附在草木上,数日不散。不同类型的蛇,气味都不相同,往往毒蛇留下的蛇腥味更重。
捕蛇人趴地上,鼻翼翕动,仔细嗅着绿叶上沾黏的气味,闻到一股阴湿腐败的冷腥。
“没错,这边。”不是阅蛇无数的捕蛇人很难嗅出来。
他边走边闻,在某处青苔上发现可疑污迹,捕蛇人在指腹间搓捻,有滑腻之感,凑到鼻尖闻了闻,残留着“蛇息”,应该是分泌的黏液或者蛇涎。
随即,他们在前方几步之距的藤蔓上发现了一挂透明的空壳。
于和气上前:“这是……”
李流云道:“蛇蜕。”
那挂蛇蜕悬在藤蔓上,有头有尾,形状非常完整,表面印痕甚是清晰,好似叠压着密实立体的鳞片,活脱脱就是一条蛇躯的轮廓。
蛇蜕薄如蝉翼,看上去脆弱至极,好似一碰就会稀碎,因此几名少年没有贸然触碰。
只不过,他们围着这张蛇蜕观察良久,连钊指着蛇蜕中断偏后的位置说:“后半段怎么这么大?”
后半段蛇蜕的宽度比头尾大了近两倍,鳞纹崩到变形,且有细细的裂纹,显然是被撑大撕裂的,且更薄更加透明。
捕蛇人说:“孕蛇腹部膨胀,就会撑大皮囊,显而易见,这是条孕蛇蜕下的蛇皮。”
于和气来了精神:“孕蛇!”
“嗯,”捕蛇人环顾四周,根据几十年捕蛇经验足以判断,“这条蛇的巢穴应该就在附近。”
他说话间,动作极轻地捻起那层蛇蜕,小心翼翼收入袋中。
闻翼开口:“你捡这个干什么?”
“蛇蜕可是入药的‘龙衣’,能除病邪,药铺里收这东西,很珍贵的。”他平日入山也不仅仅捕蛇,见着稍微值钱的草药都会挖回去,时不时再碰上几只山鸡野兔,晚上还能额外加餐。
村里村外的女人大多怕蛇得紧,他又成天跟蛇打交道,家中也豢养蛇畜,因此没讨着媳妇儿。也有几个胆子大的妇人,又瞧不上他,没办法,只得打了老光棍儿,好在前几年收了个徒弟,不愁没人给自己养老送终。
然而就在此刻,捕蛇人突然驻足,胳膊抬起横在几名少年身前,阻止他们往前迈步。
四人也不敢出声询问,顺着捕蛇人的视线望去。
只见一条密林腐叶中盘着条青蛇,中后段腹部比前躯胀大了将近两倍,它静静躺在原地,半截掩在树荫中,隆起的后半段晒在暖阳下,正借助外界的热源调节体温。
“别动。”捕蛇人用气音说。
那蛇鳞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由于腹部膨大惊人,蛇躯崩到极致,皮肤几乎呈现半透明,隐约可见那腹腔中裹着的蛇胎轮廓,并出现肉眼可见的胎动,仿佛无数条幼蛇在它拥挤的腹腔中蠕动。
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几名少年看得头皮发麻,触目惊心。
“这是条胎生蛇,”捕蛇人倒是习以为常,望着不断起伏弯曲的蛇身,低声说,“它好像快生了。”
连钊一脸震惊:“什么?!”
“确定吗?”闻翼问,“它就要生了?”
捕蛇人注视蛇躯肌肉正在剧烈收缩,粗壮笨重的躯干微微弓起,这就是生产的前兆,捕蛇人这次肯定道:“确定。”
于和气紧张得话不过脑子:“不能让它生啊,怎么阻止它?!”
捕蛇人插嘴问:“你们确定这是那孩子走胎的母蛇吗?”
李流云当机立断:“连钊,快用追魂符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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