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尾巴上的透明软鳞里,还卡着男人们手掌上的血肉。
只是凌空呼呼挥了两下尾巴就甩了个干净,变回皎月般一尘不染的银白色。
可以想象看见小兔子宝宝跟小怪物玩“捉尾巴”游戏时,李放歌有多么紧张。
但她此前也曾观察过,这小怪物被温绛耳以任何不舒适的姿态困住,它都不会挣扎。
除非它要去别的地方做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这种时候被小兔子捉住尾巴,它会停下来,扭过胖胖的上半身,伸出短短的小肉爪,尝试扒开温绛耳的手。
它甚至会收紧鳞片,让尾巴变得光滑,以免发生刮伤。
温绛耳会不知疲倦地玩捉尾巴的游戏,她以为它喜欢被这样卷住,一回合游戏结束,立即开始下一回合。
然后怪物忍无可忍了吗?
没有,它会放弃挣扎,绝望地歪倒在地上,等待温绛耳玩腻了自己走开。
所以李放歌没有阻止这个可怕的游戏。
希望温绛耳能用自己的方式驯化这头怪物,让它熟悉人族的碰触。
当然,李放歌自己肯定不敢尝试目前的驯化进度,那小怪物从一开始就只对温绛耳“讲礼貌”。
此刻温绛耳咬着下唇,在竹篮内有限的空间里,再次捉住了皎尾的尾巴尖,“哈哈哈哈哈!小兔子又捉到了哦!”
皎尾忽然顶开麻布,探出胖胖的脑袋,一双竖瞳冷酷地与温绛耳对视,两腮的金色鬃毛完全炸开。
感觉皎尾似乎不高兴,温绛耳赶忙收住笑声,进入感知状态,看看它有没有在说什么。
她很喜欢感知它说话。
但是它平日里话非常少,多数时候只会在固定时间说“饿了”。
此刻它第一次对她炸开鬃毛,感觉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
温绛耳全神贯注,仔细感知——
皎尾:“所有者离开朏朏,接触,停止。”
温绛耳没太听明白,但是“离开”这个震波已经让她心凉了半截,“离开?你想离开我吗?去哪里?”
皎尾没有回答她的人族语言,毕竟听不懂,只继续宣布:“到天黑,所有者住在这里,龙床,独自。”
温绛耳不开心地嘟嘴反驳:“我都说了,这不是什么龙床,这只是个竹篮子!我是怕你待在里面无聊才跟你玩,你不想玩就算啦!哼!”
她嘴撅起来了。
即便是听不懂人族语言,幼龙也已经认出了这个标志性的表情。
如果这兔子噘起嘴,扭头不跟它对视,就代表兔子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不发出滴滴声,它甚至有些不习惯安静的兔子了。
两只幼崽忽然在李放歌怀里沉默,且静止不动。
这对于皎尾来说很正常。
对于话很密的小兔子来说不正常。
“怎么了小兔子?这小家伙跟你说什么了吗?”
“它说它要离开我,不要跟我玩了。”温绛耳一憋嘴,跟皎尾吵架她孤傲冷酷,跟掌柜的告状她委屈巴巴。
“哈哈哈哈!”李放歌仰头大笑,小兔子把这小怪物弄得都要“独自待着”了哈哈哈哈!
而刚开始哼哼唧唧迹象的小兔子,就被皎尾的小肉爪捂住了嘴。
温绛耳推开它的爪子:“你不是说现在开始到晚上要离开我了吗?”
皎尾严肃地看着她,突然发出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段震波——
“尾巴,屈辱。尊敬,没有。空间,没有。伟大的所有者,尊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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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宝宝龙需要私人空间[狗头]
昨天跟亲戚去吃火锅没来得及码字,请假了,所以今天肥一点,明天也肥一点,逐渐不欠债[眼镜],计划通
温绛耳吃惊的感知着。
把皎尾的震波转换成能理解的语句很困难,但是她能全然感知到它的感受。
小怪兽竟然感到屈辱和不安。
它把它的一些不开心的记忆也直接传递给了她。
它每天巡逻领地的时候,遇到很多人族,一看见它就会发出怪叫。
有的四散奔逃,有的会追捕企图袭击它,每次都试图捉住它的尾巴。
这让它感受到冒犯和敌意。
此后兔子再玩捉它的尾巴的游戏,就让它很困惑。
因为兔子是它唯一确定的子民,所以忍着不安,没有反抗。
但忍耐的结果就是抵达崩溃边缘。
皎尾开始怀疑这个地方根本不是它的领地。
不是它的家。
几天前,兔子还一直睡觉不理它,这让它更加迷茫。
这种无规律可循的生活让它变得想要封闭自己。
即便这些天兔子又重新陪它玩游戏,重新让它感到被在意着,也无法保证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
烛龙是秩序感和掌控欲极强的物种。
刚破壳的幼龙就算眼睛睁不开,也要给它准备足够大的、整洁的、极少有变动的活动场所,供它每天一睁眼就开始“巡查”。
这种习惯一般要持续一年到三年,比断奶还费劲。
龙父母一般会提前把场地上醒目的物件,譬如瓷碗、桌椅,都钉在所在的位置。
以免出现混乱,让幼龙无法建立最初的掌控感与安全感。
最初安全感不够的幼龙很容易在成年后过分好战,就不得不依赖朏朏族的安抚。
而这头幼龙的出生环境很特殊。
如今已经没有人族了解这个古老的龙族。
更何况温绛耳才五岁,她尚且无法安抚自身的不安。
但她还是能瞬间理解。
皎尾似乎在向她求救。
它要“离开朏朏,接触,停止”。
实际上是破壳短短半个月,难以预料、不断变化的外部环境,让它的承受力达到了极限。
“到天黑,所有者住在这里,龙床,独自。”
它想要关闭这种焦虑感受,它想要她给它休息的时间,到天黑那么长的时间,让它独自待在它的“龙床”里。
“尾巴,屈辱。尊敬,没有。空间,没有。伟大的所有者,尊严,没有。”
被握住尾巴似乎代表着被袭击,不能反抗,会感到屈辱。
领地上的子民,没有对它展现出那种刻进它血脉里的敬畏。
甚至连短暂冷静休息的安静封闭空间都没有。
一条完全失去掌控感的烛龙。
它感觉自己失去了尊严。
这些复杂的感受,连幼龙自己都无法真正理清。
温绛耳也只能理解很小的一部分。
“你不喜欢玩捉尾巴的游戏吗?”温绛耳困惑地歪头,“可你之前经常让我追上你呀?我以为你喜欢玩这个游戏。”
皎尾每次喝完奶会一翻肚皮,醉奶般陷入半睡眠状态。
这个时期是它最温和的状态,就算是陌生人的抚摸也不会被它哈气警告。
但半刻之后就会进入亢奋状态,它会跟空气中的假想敌战斗。
有时候打得不过瘾,它就会对周围真实的人发起挑衅,发出“来,一起上”的震波。
只有温绛耳听得懂,所以也只有温绛耳陪它玩。
只是因为手太小,她更容易抓住它细细的尾巴尾端,所以才会变成捉尾巴游戏。
它从前明明每次都玩得很开心,现在却突然说屈辱。
好善变的小怪兽呀。
温绛耳有一点委屈,想要抱怨皎尾。
她想起自己很害怕茄子的味道,茄子在别人口中似乎是柔和的口感,在她口中确辛辣苦涩。
继母却很喜欢吃炒茄子,有几次发现她没伸筷子,就问她为什么。
坦白之后,继母骂她娇贵挑食,别家孩子没她这么事多。
逼着她非吃几口看能怎么着。
这件事也让温绛耳感到惊惶不安。
还有一种……屈辱。
对,是屈辱。
就是小怪兽传递给她的那种感受。
不想吃茄子。
不想被抓着尾巴。
或许旁人不理解为什么,但对他们自己而言很重要。
“下次玩躲避游戏,我就不抓你的尾巴了,只要我的手碰到你的脑袋,就算我赢了,怎么样?”
她愿意照顾它的感受。
掌柜的和赵衍哥哥经常提醒她,要努力驯服这只小怪物,教会它与人相处的方式。
可是小怪物又不是人,为什么不是人学会如何跟它相处呢?
她并不打算改变它的习性。
是她想和它做朋友,她可以迁就它。
如果它能听懂她的话,会不会也愿意接受她是个不吃茄子的兔子呢?
温绛耳嘿嘿一笑,一脸阳光地对篮子里的小怪兽挥挥手,“好啦,先不打扰了噢,晚上见,好好休息吧皎尾。”
她把它脑袋按进篮子里,盖上了麻布。
把它按下去的一瞬间,感觉到它发出一阵愤怒的震波。
但它并没有再次弹出脑袋来。
安静了一会儿,幼龙在篮子里自我安慰的震波:“卑微子民,盖住所有者,恭敬。”
就当兔子是在伺候伟大所有者睡觉。
反正兔子无法用震波反驳。
可惜这句“晚上见”的承诺,被两个不速之客搅乱了。
看见爹爹和继母出现在面前时,温绛耳小小年纪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都没听见他们一脸狰狞地在嚷嚷什么,她只是恐惧地往掌柜的怀里钻,生怕被他们抓回去。
她现在不仅仅怕被卖掉。
也害怕回到出逃前的生活。
并不是觉得洗衣做饭太吃力,只是恐惧那种明明待在家里,却仿佛没人看见她的生活。
她很喜欢现在的日子。
喜欢掌柜的变着花样做好吃的菜肴和糕点喂她。
喜欢赵衍哥哥一家跟她一起玩游戏。
喜欢小怪兽卷着她的脚踝,威风凛凛炸开鬃毛,潇洒地用震波告诉她,“葫芦空了”。
而此刻,爹爹和继母像噩梦一样出现在她面前。
她像是为了抵抗噩梦的入侵,掀开怀里的竹篮,把皎尾抱出来,紧紧搂在怀里,扔掉了“龙床”竹篮子。
吵闹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王瑞奉和李秋燕茫然看着突然被抱出来的小怪物。
被迫露面的皎尾背靠在兔子怀抱,胖脸面对着两个陌生人,沉默了一会儿,发出威严地震波:“喂奶时间,龙床……不需要了。”
伟大的所有者开始自欺欺人。
为兔子冒犯至极的死罪找借口。
体面留给自己,疑惑留给他人,颇有数千年前那条灭世魔龙的行事风范。
见温绛耳抱出来的小怪物似乎并没有攻击性,王瑞奉夫妇又开始了跟李放歌的战斗。
他二人一口咬定李放歌抓走了孩子还不告知,害的他们四处奔波寻女,闹到衙门可是要蹲大牢的。
狠话放完又开始唱白脸,既然温绛耳看着并没有受罪,他们夫妇俩可以不计较,但要求李放歌赔偿这一个月来寻女花费的钱财。
开口就要十贯钱的赔偿。
也就是十两白银,够寻常农户一家子几年的开销。
李放歌这些天早就听温绛耳详细讲过离家的经过,在对面夫妻俩的夹击下,还是大声说出了两人要卖掉孩子的龌龊打算,并让温绛耳亲口证实,是孩子自己逃出来的。
“你们这两口子算盘倒是打得响,从我这儿讹走十两白银,转手卖给员外再得二十两?你们还是人吗?卖身契可是一辈子的事,为这点钱卖了五岁的孩子,她这一生可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即便温绛耳亲口证实李放歌的话,且一脸抗拒的看着夫妻俩,李秋燕仍旧理直气壮:“且不论是否是你教唆孩子胡言乱语,孩子是我们自家的孩子,我们把她生下来养大,自然由我们做主,有你什么事?少在这儿废话,要么赔钱,要么就去衙门论理!”
李放歌抱紧了怀里的小兔子宝宝。
没有犹豫太久,轻声说:“二位用不着动怒,不如这么着,你们把孩子卖给员外也是卖,卖给我也是卖,卖给员外不知会被如何糟蹋,我却是愿意对她视如己出,这二十两,我出,您看成么?”
“掌柜的!”周婶惊呆了,一把抓住李放歌胳膊:“二十两!您一个人辛辛苦苦这么些年,攒点钱容易吗!况且如今妖患不知要持续多久,这时候使出去银两,恐怕就是几个月后的活命钱啊!”
“一分也不能给,别便宜了这种人。”赵衍忍无可忍,走上前干涉。
他一手按住王瑞奉肩膀,让王瑞奉离李放歌和孩子远一点:“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们让孩子从三岁开始就洗衣烧水,把这么小的孩子弄得又是冻疮又是烫伤,想去衙门论理?随时奉陪,可你别忘了,县老爷从前膝盖痛风是温青妩给医好的,让孩子亲口告诉他,你俩如何当爹当娘,蹲大牢虽然未必,但一顿板子可未必躲得过。”
“你算哪根葱!凭什么掺和我们的家事!”李秋燕被戳到痛处,担心县老爷真会偏心温绛耳,干脆跑上去从李放歌怀里抢人:“孩子是我们的!谁也不卖!还给我!”
“不要!不要!小兔子宝宝要跟掌柜的在一起!”温绛耳吓得用力挥打继母的手,不小心挥了个空,“啪唧”打在皎尾的右腮。
挨了一巴掌的幼龙不动声色,努力摇了摇尾巴,假装若无其事。
兔子会给吃饱后的所有者拍打揉肚皮,打歪了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你这小白眼狼!”李秋燕气急败坏想把她抢进怀里,但温绛耳怀里抱着个蹴鞠大小的没毛狗,她不好下手,想推开小东西,“啪唧”一巴掌扇在皎尾左腮。
“呲呲”地一阵锐鸣,周围的空气陡然凝结成冰晶。
逐渐化作尖锐的冰锥,就像几日前刺穿孙家兄弟眉心的针孔一样尖细。
皎尾两腮的鬃毛逐渐炸开,对眼前的人族发出了宣判的震波:就地处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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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真的没人把龙当人[爆哭]
周围古怪的“呲呲”凝结声让几人同时安静下来。
气温一瞬间急剧下降,寒意直接透过棉服,针一样扎在皮肤上,很难不察觉异样。
疑惑地观察周围,只有李秋燕一个人被细密的冰针包围。
“这是什么……”即便凡人感受不到神族的威压,李秋燕还是被恐惧感包围,她抬手想打开周围的冰渣,尖叫一声,手掌已经被划了好几道口子。
“啊!啊啊啊!妖怪!妖怪杀人了!”李秋燕慌不择路地想要逃跑,可她被锋利冰晶困在其中,往哪走都被扎得惨叫后退,很快浑身上下都被割破,逼得她再不敢动弹,只斜眼看向王瑞奉求救。
身侧哪里还有人影?
王瑞奉早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傻逃跑了。
惨叫声刺耳,吓傻了众人。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李放歌。
此前离奇死亡的兄弟俩,就是眉心被利器刺穿,加上温绛耳事后跟她说过经过。
麻袋是被小怪物的尾巴划拉开的,李放歌本就有七八分怀疑,两人是被小怪物击杀。
此刻,周围可怕的锋利冰针,证实了她的猜想。
“绛耳!快卷住皎尾!”李放歌大喝一声。
温绛耳还在观察继母是否要继续冲上来抱她,听见命令,愣了一会儿,立即用胳膊卷住皎尾的脑袋和身体。
这一次,皎尾没有立即昂起脑袋到处嘬嘬嘬。
它似乎想反抗被本能操纵。
心中淤积的压力让它想要寻求一个出口。
烛龙自被天道孕育而生那一刻起,就被赋予摧枯拉朽的毁灭本能。
看似与被赋予新生与希望的朏朏截然相反。
实则是一体两面,为了同一个目的——熵减。
朏朏的存在像太阳一样照耀众生,烛龙的毁灭欲被安宁与平衡桎梏。
可轮回似乎永不停息。
每一次灾厄,最初多由战争开启,滚雪球般的业力让三界成为炼狱。
直至朏朏族能量耗竭,烛龙失去桎梏。
三界生灵走向命运的终焉,重启另一场新生。
是刻在骨血里的禁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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