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我应该叫你一声……嫂子?”
玩味的表情让伽芙感到一阵恶寒。
她从来不知道晋竹言还有弟弟,只是两个人气质迥异,让她很难往这方面联想。
晋竹言的家庭是他沉痛往事,更何况他和他父亲早已形同陌路,伽芙对这个突然跑出来的兄弟自然没有好感。
“别乱使用称呼,我们没有那么熟。”她已然是没耐心。突然失踪,晋竹言一定着急。
她要赶快回去。
可身后两个壮汉像铜墙铁壁围堵着她。
伽芙泄气,重新坐下谈判,“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晋时泽笑得灿烂,“初次见面,林小姐不准备给我见面礼?”
“给点零花钱总行,嫂嫂?”
听到这两个字,伽芙如同炸毛的猫,恨恨的眼神钉向他。
“你要多少?”
他比了个数字。
“八百万?”
“我给就是,请你以后不要再缠着我们,今天的事就当做没发生过。”她先作缓兵之计,再找机会尽快逃离。
“是美金。”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不咸不淡地提醒。
还只是零花钱而已?伽芙觉得他简直疯了。
“你很缺钱?”
“还是你觉得自己配?”她沉下脸。
“你不给的话,那我只好问他要。”
“对待自己的新婚妻子,他也总该大方一次吧?”
“你凭什么以为他会受你威胁?”
“我想,在此之前你没能从他那里拿到一分钱对吗?”伽芙嘲讽。
晋时泽并不生气,眼神暧昧地去拉她的手,“试试而已。要是不行,林小姐年轻貌美,我也不吃亏。”
伽芙嫌恶地一把挥开,“离我远点,人渣。”
“你骂人也好听。”
他手里似乎还留有余香,装模作样地嗅闻,陶醉了。
“他到底有什么好呢?不如选我,比他年轻,知情识趣,也更会讨你欢心。”
“说是蜜月,其实你也过得很不如意对吧?他这样的人,精明伪善,冷血无情,给不了你想要的爱,还让你患得患失。那天晚上,我看见你哭,真让人怜爱,心都碎了。不如离开他,跟着我,我一定让你更快乐。”
“够了!”伽芙无情打断,耐心已到极限。
“你不用挑拨离间,因为我不会听你说的任何一个字。与晋竹言之间的婚姻关系由我自行决定,我暂时还没打算结束,我和他之间的感情也轮不到任何人来质疑。”
“我告诉你!就算他有千般万般不好,你这种在阴沟里窥探别人生活的下流生物永远也比不上他一根头发丝!”
似乎被戳中痛点,晋时泽神情一寸寸冰冷。
“你说什么?”
“阴沟?下流?”
忽然间,他有些癫狂地笑起来。
“凭什么他就能占尽所有,处处风光?凭什么他可以和你幸福美满,我却只能像老鼠一样啃食他们晋家施舍的残羹剩饭,被勒令永不回国?”
“是不是私生子永远见不得光?你们这些出身高贵的人理所应当将我踩进泥潭里,永远爬不起来?”
他越说越激动,撑着桌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就是要纠缠,就是要他永远不好过!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要他和我一样永远痛苦下去!”
伽芙愤怒地站起身,想也没想地扬起手臂。
只听见清脆的“啪”声,一个火辣辣的巴掌甩到晋时泽脸上。
她这一下带着狠劲,打得他偏过头去,发丝散落下来,遮盖住他阴鸷眼神。
“醒了吗?”
伽芙握紧已经麻木的手掌,冷声问他。
“自己偏往下流走,别人又怎么会尊重你?”
他实在是太扭曲了。
晋时泽颤抖起来,越来越剧烈,伽芙皱眉,才发现他是笑得发抖。
过了会儿,才像沸水平息下来,漠然地抬起下巴望着她,
“你根本不懂。
她根本不想懂。
心跳紧张。
伴随着呼吸默念着。
三,二,一……
伽芙用力推倒小圆桌,咖啡杯碟哗啦啦地砸碎在地,液体四溅。在众人还未反映过来的间隙,她鼓足一口气,拼命往门外跑。
晋时泽瞪大眼睛看她擦身而过,疾声命令:“快追!”
转眼间她已经跃出门外,背后追赶者几乎是贴着她脊背。十字路口车辆川流不息,为甩掉追兵,伽芙心一横,义无反顾冲进车流,一时间喇叭声四起,队列散乱,交通瘫痪。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穿过马路的,大概肾上腺素飙升的那一霎那,全身上下神经细胞都活跃,让她像踩着双倍弹簧,擦着无数汽车引擎盖飞跃到对面。
然而这也只是她想象中的画面,旁边没有摄影机,她也不是在拍一部生龙活虎的动作片。
离路沿还有一步之遥,伽芙累得心脏骤停,一辆机车正以疾速行驶而来。她偏过头,瞳孔猛缩,怔住了。
一股巨大的力道使她立刻脱离地面,伽芙闭上眼,整个人倒在马路边。
不是被车撞飞的,是被人抱着。
等她从巨大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伽芙摸索着坐起身,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忍到现在的委屈和眼泪一齐迸发出来,似开闸洪水,紧紧搂住他脖子放声大哭起来。
“你怎么才来……”
失而复得的爱意顿时填补他空缺心房,晋竹言轻轻拥住她,怕碎。
“终于找到你。”
两行热泪断线,滑落她脖颈。
“你有没有事?”他小心翼翼问她。
伽芙吸吸鼻子,摇了摇头。
他扶她站起来,她才发现他手受伤。刚才充当肉垫,替她挡去大部分冲击。
“我们去医院。”她擦干眼泪,很是心疼。
与此同时,马路对面的晋时泽正注视着他们。笑得怪异,举起手作投降状,渐渐的,手放下来,也敛去神色。有种童心未泯成年人恶作剧未得逞之后的失望麻木。
晋竹言始终用一种恨毒的眼神看着他。
他的身影在穿梭的车流中消失,伽芙主动牵起晋竹言的手,“我们走吧。”
见了血,她担惊受怕好一阵,所幸只是擦伤。去医院处理好后,他们回到酒店,天色暗下来,唯余下室内温馨的暖色调。
吃过晚饭,两人一起窝在沙发上,出乎意料的和睦时刻。伽芙拉过他包着纱布的手翻来覆去看,“什么时候能好?”
“过几天,我恢复快,你别担心。”
她点头,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偌大一个城,要快速找到她其实很不容易。
“定位软件,希望你不要怪我。”自从来巴黎,他就隐隐察觉到异常,不得不准备应对之法。
一想到街头惊险一幕,他仍然背后发凉,倘若她有个好歹,就算是死也难赎罪。也不知道她是有怎样的勇气跑出来的,又是一个最艰难的时刻,他还是没能陪在她身边。
听见她关心的话,更觉得整个人愧疚亏欠,酸软无力。
“你受委屈了,都是我造成。”
“从今往后,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你。”
伽芙偏向他,支着脑袋安慰地笑笑,“我可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关键时刻我跑得可快了。你也别太自责,毕竟没有哪个人应该时时刻刻照看另一个人,遇到危险时,我还有好多自救的办法。从前一个人去旅行,什么事情都碰上过。”
“再说了,我还打了他一巴掌,用了好大的力气,整个手都麻了。放心吧,我一点事也没有,吃亏的另有其人。”
伽芙语气轻快地向他复述事情经过,没注意他一直沉默着。
等她声音小了,才发现晋竹言已有泪光。侧脸迎着台灯米色光线,美丽而脆弱,好似明代白色薄胎瓷。
她忍不住去捧他的脸,又如“掬水月在手”,最怕转瞬即逝。
“怎么了?”
她一问,他眼泪也就落下来,隐没在她指缝。
“我只是,太想你了。”
她失踪后的每分每秒,简直不知道是怎么过的。
伽芙笑了,声音也跟着沙哑。
“我不是在这里吗?”
“因为我哭,真难得。”
她用拇指拭去他泪痕,心里想:度个蜜月,不是你哭就是我哭,这天底下没有哪对夫妻像他们一样好笑。
可惜,她的疑心病还未彻底痊愈。她怕吊桥效应。
头脑一热,却还是带着点不确定性,轻声问他:“你那天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个世界上,你只喜欢我一个人。”
“对不对?”
他注视了她好一会儿,没回答是与否,而是慢慢握住她捧在他脸上的手。
落针可闻的室内,她听见他哽咽到有气无力的告白声响起。
不是喜欢,而是她期待已久的那个字。
“伽芙,我一直,真心地爱着你……”
他说他爱她。
才十二月初,巴黎的春天竟提早到来了。
伽芙闭上眼,与他额头相抵,心意相通。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这一路走来,实在吃了太多苦。得到最想要的答案,突然觉得一切都值得。
不会再有比今天更幸福的夜晚了,幸福到想流泪。
她抱着他,闷闷出声:“我也好喜欢你,一直一直。”
连最恨他的时候也还是喜欢。
“至于以后,那要看你表现。我还没有彻底原谅你,不要得意忘形。”
她才不会轻易对他说那个字。
晋竹言抚摸着她脊背,靠在她颈窝,突然生出一种幸福至极的困倦。刚才的那番话已经是他最好的恩赐,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知道,我会努力做得更好。”
“因为我爱你。”
“再说一句听听。”
“伽芙,我很爱你。”
怎么都听不够。
哭了这些时,在沙发上抱了很久,两个人都觉得非常困倦。
一只手伸出来熄灭床头灯,晋竹言往被窝中间靠,伽芙非常自然地埋进他怀里,两人相拥着入眠,心脏距离最近的一次。
第35章 蛇莓
经过这次意外, 伽芙不想待在巴黎,第二天一早,两个人便商量好, 收拾东西飞往意大利。
佛罗伦萨离得近,直飞不到两小时。十二月初气温偏低,去岛上度假海水又太凉, 当初做旅行计划时出于保守考虑, 伽芙决定在市区玩两天, 再去翁布里亚的古堡酒店待一段时间, 遗世独立的宁静,群山和田野最能疗愈人。
自从和晋竹言敞开心扉后,她开始依赖性地想和他待在一起。到底是新婚蜜月, 彼此感情浓度逐日上升, 如同甜稠藕粉圆子羹。
起初也就是逛各种美术馆博物馆,拉着手在大街小巷漫步,像是初来乍到的普通游客。伽芙发现他比较喜欢这种偏静态化的旅行方式,对于他的稳健型人格, 她略微有些失落。但很快,她察觉到这种因循守旧的心态只是针对于她。
得到一丝安全感, 先前隐藏的阴暗面也渐渐显露出来。她就像根被他攥在手中的风筝线, 一旦有飞远迹象, 便会被他立刻拉回。
起初她只是觉得不能下水太遗憾, 提议明年夏天再来, 她决定去撒丁岛体验深潜。而晋竹言听了却皱眉, 说是危险。她有点异样, 耐着性子说去阿拉斯加漂流也行, 他迟疑, 仍然觉得危险。
伽芙心一沉,那种熟悉的被管束的感觉终于来了。她和他结婚,但不代表要以失掉自由为代价。更可况从前爸爸和哥哥都没这样插手过她的事。
有时候因为一件小事就能引得矛盾爆发,吃晚餐的时候伽芙始终沉默,晋竹言将盘子里的牛排切好与她交换,轻声问:“我是不是惹你生气?”
知道还问?伽芙叉起一块沙拉嚼嚼,没好气地说:“我们现在不要讲话了。”
他看着她,怔愣一会儿,又很快低下头去,敛去晦暗神色。
吃完饭后,两个人略显疏离地回到酒店。伽芙先去洗澡,出来时看见他在理行李,将她的东西分类放好,明天要穿的衣物熨烫后挂进衣柜。她一直不排斥晋竹言碰她东西,出来的这些天,她的箱子也一直是他在打理。
只见他半蹲在地,默然地将伽芙的小药瓶们装进收纳袋。光影下,露出后颈一块白皙皮肤,随着动作,薄薄的浅蓝衬衫被绷得很紧,显印出背后肌群的形状与走向。
从前只觉得他是清瘦型,此刻才真正感受到两个人的体型差距,和他那张脸一样具有欺骗性。
伽芙看见床尾凳上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睡裙,心情复杂,随即不冷不淡地对他说:“我洗好了。”
晋竹言“嗯”了一声,没情绪。
她表情讶异,注视着他走进浴室,这才反应过来他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怄气。
玻璃先生名不虚传。
伽芙生气地躺在床上看杂志,将书页翻得哗哗作响,看了一通,觉得没意思,又扔到一边。
是她太过分了吗?好像不应该使用冷暴力,太伤感情。可在气头上谁管这么多?他手伤还没好,洗澡会不会不方便?伽芙止不住地胡思乱想,走近浴室,决定等他出来好好聊聊。
一扇门距离,里面传来淋浴水声。伽芙背靠墙,在考虑要不要向他道歉,她这个人就是心软,别人对她一丁点好就抵抗不了。
水声还响着,开始夹杂一两声低喘气音。她疑心自己听错,睁大眼仔细听,非常细微的,某种湿腻低沉的叹息。
伽芙忽然觉得无措,耳朵根也有点烫。
在这方面上,结婚以来他一直很尊重她。他从没主动提,伽芙都快以为他没这需要。
其实她也有想过这个问题,毕竟两个人不可能一直做名义上的夫妻。感情到了,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她也并不抗拒,就当作人生中一次新奇体验。
她不希望他总是在她面前忍受。
水声停止,门在这时开了,伽芙神经敏感地回过头。
晋竹言没想到她堵在这里,刚才在里面,大概都被她听去了。他面色不显,只是更沉默。
伽芙也没说话,盯着他只裹了一条浴巾的躯体,裸露的皮肤没有一丝瑕疵。头发还未擦干,遗留的水珠往下落,他低头看她,真丝睡裙领口处被水滴洇湿。
她鬼使神差伸出指尖,从他胸前下滑,一直往下,颇带探寻意味地勾勒出腹部肌肉线条。
他捉住她的手,类似适可而止的警告。
伽芙大胆望向他,“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晋竹言眸色变深,“我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那就做给我看,你究竟想要什么。”
她心脏怦然,勾住他浴袍一角。
他喉结滑动,仍不放心地再次确认,“告诉我,你是认真的吗?”
伽芙点头。
晋竹言伸手搂住她,将她往面前推了点,俯身下来吻她。伽芙顺势抱住他背脊,两人亲密贴合在一起,认真而缠绵地亲吻彼此。
其实自从婚礼那一次后,就再也没有过,就算后来夜夜相拥入眠,也没想过要做些什么,现在看来,简直克制到不可思议。
他圈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起来,逐渐加重力道。伽芙气息紊乱,但也没叫停,搂紧他脖子决定放纵这一次。
不接触还好,一碰犹如患上皮肤饥渴症。两个人用的是同一款沐浴露,体温上升,那种幽秘香气都被蒸腾出来,如同令人迷幻的剧药,勾起啃咬吞噬的欲望。
伽芙被推倒在柔软床铺,脖颈和锁骨因为刚才的接触泛起点点痕迹。她摊开双臂,不解地看向上方停滞身影,“你想要的就仅此而已?”
呼吸还未平复,他的影子压下来,在她唇边浅啄,歉意地低声道:“我没有事先准备。”
他不希望初次是在如此仓促的情况下发生,那样对她不尊重。
可他怎么能做到在如此关键时刻清醒地停下来?伽芙顿时有点委屈,两只手臂拥住他,不管不顾地吻上去。
“如果我只愿意今天给你机会……”
两个人凌乱地滚作一团,他咬她耳垂,已然非常不舍,“我可以等待。”
“就尝试一次。”喘息声中,她同他商量。
“伽芙,你真的决定好了吗?”他一再确定。
“我现在很理智。”
他起身下视,似乎亲眼见到她神情才放心。伸手从床头抽屉中取出东西,随即揿灭台灯光。
视线一片黑暗,伽芙略微紧张,“为什么不让我看见你。”
“不好看。”
“以后再看好不好?”
响起撕包装袋的声音,她下意识攥紧床单。
“我随时停下。”
他安抚性地亲亲她。
第二天下午,两人乘车前往瑞斯丘。
伽芙沉默着,看着窗外瘦瘦的柏木一颗颗从视线划过,越来越快,产生一种令人眩晕的错觉。
她不由得想起昨夜,有点沮丧。试过一次,最后没成功,非常痛。怕伤到她,只好作罢。酒店提供的尺寸不合适,她能感知到晋竹言也非常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