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阳看出他们心里想着什么,给他们打气,“别着急,等我把渔网补好咱们再来试试,只要收获好,多来几次你们还怕没钱娶媳妇?”
其他几人瞬间咧开嘴角。
对啊,只要渔网在,他们还怕以后弄不到鱼?
没多闲聊,江东阳让江伟两兄弟把推车推到堂伯家,趁着其他人都在地里干活,他打算这就回城。
江小娥提醒一句,“别忘了四姐要的老母鸡。”
“差点忘了。”江东阳跟着又出门了一趟,嘴里还嘀咕着,“实在是买不到就用鱼呗,给她留最大的那条,不过差价还得找何阿姨补回来……”
人一走,江小娥被堂伯娘请回屋子喝水。
满满一杯温热的红糖水,倒不是因为鱼的缘故特意招待,是每次她来堂伯家,都会有人往她手里塞一杯温热的红糖水。
“女孩子喝了好。”堂伯娘一脸笑意,她道:“你可别和他们一样往水里钻,女孩子身子沾了湿气有苦头吃。”
江小娥乖巧点头,大大喝了一口。
别说,温热的糖水下肚,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
堂伯娘坐在她对面,手里一边编着草框一边道:“你家里都还好吧?好就好,等会让二城子给你们弄点腌菜回去,过段日子萝卜熟了也给你们腌一点,我记得你爱辣,伯娘这次多放点红辣椒……对了。”
说着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一件事,“先前来寻你妈妈的是什么人?你们联系上了吗?”
“寻我妈?”
堂伯娘点点头,“东阳没跟你说吗?上回他回来的时候你堂伯告诉他的,上个月外面来了一个陌生人,专门打听你妈妈的事。”
江小娥摇摇头,家里没人跟她说过这些事。
在原身的记忆里,她对自己母亲的印象不多,母亲去世时原身才六岁,为数不多的记忆都是特别暗淡的。
其他的记忆,也都是家里人对母亲的描述。
江小娥记得,母亲那边没有亲人,她是很小就被卖到主家为奴,后来那家人走的走散的散,等她落脚在嘉田大队时,身边没有一个人。
一个女人在人生地不熟的乡下落脚,日子可没想象中那么好过。
偏偏她不同。
江小娥记得,半年前她拿着砍刀追赶王家小子后,江湛生在自责没好好关心她后,带着回忆笑说了一句,说她和她母亲太像了。
“宋静”的悍名,整个乡下没人敢欺负。
要不然当初江湛生也不会因为害怕去求她的庇护。
“估计还没找到人吧。”堂伯娘见她摇头,便道:“那人就留下一个地址,还是在省城那边,等你大哥回来我得多叮嘱一句,得先打听打听再去接触,要人不好,这么多年没出现以后也别出现了。”
江小娥实在是想不出那人会是谁,“好,听你的。”
不过迟早会知道,那人既然会出现第一次,肯定也会有第二、第三次。
堂伯娘轻轻一笑,“你这孩子就是乖。”
两人聊了没一会,江东阳抓着一只母鸡走进院子,堂伯娘赶紧起身,“你轻着些抓,我去给你弄个筐子装着。”
她寻了一个有盖子的竹筐,将母鸡放进去,问道:“多少钱换的?”
“三块二。”江东阳回,“喂得可肥了。”
一家人上桌,就算是招待客人他们也能跟着吃一点,肥点他们才能多吃一些。
反正是家里掏钱,他也不肉痛。
“吴婆子家的鸡养得是挺好,筐盖上的绳子绑好了,你们路上千万别解开,可别让鸡跳出来跑了。”堂伯娘啰嗦几句,不过她不光光嘴上说,手上也不住忙活着,鸡帮着放进筐子里,鱼敲昏了帮着放进麻袋里,还抓了几把山里采的栗子,这才将人送出大队。
不过四五个小时。
来的时候两兄妹推着一袋子树枝,走的时候板车上堆了二十多条鱼外加一只老母鸡,算得上是大丰收了!
“咱们自己留五条,剩下的全换了。”江东阳乐呵呵算着账,他的家底又能大大涨了一涨了,“别说哥不照顾你,剩下的咱两对半分,等你拿了钱就去买那什么脚踏板、生铁……咦,要不哥去给你买,你给点跑路费就成。”
妹妹的钱,赚的也不亏心。
江小娥摇头,“材料我们已经弄到手了,我要吃肉!红烧肉!”
接下来又是脑力又是劳力活,她必须多吃点肉好好补补!
“哟,厉害啊。”江东阳有些诧异,二十斤生铁那可得不少钱,妹子居然弄到手了?
不过也没追根究底,各有各的路子。
打听太多只会徒增烦恼,他只想当一个没烦恼的街溜子。
难得大方一次,他道:“行,哥请你吃肉,不过先说好啊,就只能点一盘红烧肉,咱们两偷偷吃可不能告诉其他人,请你一个人请得起,家里一堆人我可请不起。”
要请也得等他发大财了请。
但估摸着这辈子没可能了。
他就是一个废物的命,捞鱼也不是长久的路子,几十条卖出去或许不起眼,要是卖出去几百条估计他得被送去农场改造了,有钱挣也得有钱花,他还是得惜惜命。
“今天去?”江小娥觉得要把肉吃进嘴里才踏实,不然拖得越久大哥越容易耍赖。
“不急不急。”江东阳找借口,钱得在兜里装暖和了再说,“我得先把鱼出手。”
江小娥哼哼两声,跟着问起堂伯娘说的那件事,“来打听妈妈的人是谁?”
江东阳微微蹙眉,“这事你先别管。”
江小娥耸耸肩膀,“成吧。”
江东阳一脸奇怪看着她,“你答应的也太爽快了吧?真不好奇?”
江小娥好奇,但好奇心也没那么重。
反正迟早会知道,那不如先忙活该忙活的事,“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请我吃红烧肉,等我忙起来就没时间了。”
江东阳挑挑眉头。
这丫头忙活啥,连肉都顾不上吃了?
不但忙还喜欢要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江东阳来之前就答应她弄一个木墩, 不过这会有些顾不上了,他道:“我得先把这些鱼给处理了,板车我推着走, 等回来再给你带一个。”
“行。”江小娥点着头。
大哥这个人答应的事不催一催他老爱拖拉,但拖归拖,承诺的事都会实现。
两人在郊外的某处就分头行事,江东阳推着板车走了一条小道, 江小娥提着装鸡的竹筐进了城。
等她到家时,也才下午三四点的样子。
程荭闲着没事将自己的被褥拿出来晒了晒,晒了一天的被褥暖烘烘的,她这会正拿着一根棍子拍打着被面散散热,听到身后的动静,转头一看顿时笑了起来, “小娥,这么快就回来了?”
放下手里的棍子走上前, 等看清竹筐里的老母鸡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这鸡养得可真好。”
老大一只,用来招待客人真的太有面了。
原先还想着要是买来的鸡太小,她就多放点配菜, 怎么也得将家里最大的那个盆装满,现在看来, 就放点作料也能装满满一盆了。
“你看看养在哪?”江小娥将鸡交出去就没打算管了,不过她提议着, “你可以让南阳帮着捉些虫子喂, 到时候多给他两块肉,他一定很乐意帮忙。”
要说他们家谁捉虫子最厉害,那肯定是江南阳这个小子了。
连臭屁虫都能攒个十来只, 能不厉害吗?
“行,等晚上我跟他说。”程荭觉得这个法子好,这母鸡在他们手里还得再养几天,养瘦一丁点她都觉得心疼,请南阳捉虫子养着再好不过了。
至于从她的份例里分几块出去,她也不心疼。
她馋肉,没人不馋肉。
但比起馋肉,她更看重家里是怎么招待周娄。
这关系到她以后能不能吃饱,过上好日子。
程荭站起身,“你帮我看一下,我回屋换件旧衣服,得在墙角收拾出一个养鸡的地方。”
江小娥点头应着。
程荭回了屋,翻出旧衣换了起来。
程芬靠在窗边,听着外面“咕咕”的叫声,她只觉得肚子饿得厉害。
家里人可真够狠心。
她都回来这么久,没一个人喊她出去吃饭,而她也拉不下来脸,到这会饿得都快受不住了。
偏头看向程荭,发现她只顾专心换衣,根本没搭理她的意思。
程芬实在是受不了了,不自在地开口,“家里怎么买鸡了?”
不过年也不过节,无端端买什么鸡?
这时程芬忍不住想着,难不成是因为她……
结果没两秒程荭就打断了她的幻想,“过几天我对象上门做客。”
“……哦。”程芬揪着枕巾,心里很不是滋味。
见程荭打算出门,她没话找话叫住人,“你为什么这么想嫁人?嫁人有什么好,得伺候一大家子还得为他生儿育女。”
程荭回过头,“所以你这辈子都不打算嫁人?”
“当然不是。”程芬是不想去相亲,但也没打算孤身一辈子。
程荭什么都没说,只是“呵”地冷笑一声。
程芬被她笑得有些下不了脸,赶紧解释,“我就是觉得你不该这么仓促地决定,万一那个人不是一个合适的对象怎么办?”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选择就不合适了?”程荭脸上的笑意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还得多亏你这么些年都容不下我,让我从小都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
她其实是很感恩拥有现在的家庭。
不管是江叔叔还是妈妈,又或者是其他的兄弟姐妹们,和他们相处很融洽都没有那么多糟心的事。
但人的一辈子总不能事事都如意。
而她身边的不如意,就是她的亲姐姐。
别人家的姐姐让着妹妹,就像巷子里的其他姐妹,都是姐姐带着妹妹、顺着妹妹,可她家不同。
从很小,程芬就把她当作竞争对手。
只要是妈的东西,她就会圈作为自己的归属品,不允许她和二哥触碰一丁点,不然换来的就是又打又骂。
小时候她也害怕过,面对程芬尖锐的骂声,她会害怕得躲在角落里发抖,妈太忙根本没注意到,二哥慌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来和江叔叔一家重新组合家庭。
在相处中不知不觉有更多的人愿意帮她出头,在那之后她变得坚强懂得该怎么反抗,而程芬也慢慢收敛了她尖锐的性子。
可即使这样,程芬还是会和她争。
一个抢一个不让,两姐妹一争就是十几年。
但越争越让她发现妈妈手里的那些东西,哪怕争取到手也不足以让她过上好日子。
一件衣服三姐妹轮着穿,穿破了打补丁,破得不能再破也不能扔,还得把能用的地方剪下来再缝一件衣服。
吃饭永远吃不饱,从最开始的四五分饱到现在的七八分饱,她总觉得自己肚子永远都是空荡荡的,那种滋味真的很难受。
至于那些鲜艳的头绳、漂亮的衣裙、一份让人人都羡慕的工作指标……
这些想都别想。
程荭当明白家里的处境后,不是没有失望过。
她甚至也能感觉出程芬也因此怨恨过,但她和程芬唯一不同的是,程芬永远都只会抱怨,而她早已经把眼界落到了外面。
她用一年的时间明白,自己并不是一个特别聪明又有能耐的人,就算好好读书,运气好得到一份正式工,运气不好就像大哥一样在家闲了这么多年无所事事。
靠自己也没办法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所以她就想着靠自己未来的丈夫。
程芬说她的决定仓促,可程芬根本不知道她未来丈夫的这个人选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
在她所接触的人中,不是没有其他男同学的家庭条件比周娄好,而是对比那些人,除了家庭条件之外周娄本身也是一个重要的考量。
周娄很显然是被家中长辈宠着长大的。
他的性格中也带着些许天真,但这份天真显得他的人更直率坦诚,也正是因为他被家中长辈宠着,所以他更明白该怎么疼人。
在两人的交往接触中,确实也存在一些需要磨合的小问题。
但她愿意稍微退让、对方也愿意体谅,两人大体还是相处得特别融洽舒坦。
唯一让她有些不安的,是他的家庭。
他的家庭让她不安,却又让她十分地动心。
他家的层次是她努力一辈子都没法达到的高度,所以她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只有准备得足够多,她才能打赢这场战。
无论如何她都得抓住周娄。
不过这些,她没必要对程芬解释。
其实有时候程荭忍不住想着,难怪她们是亲姐妹,怎么都无法掩饰内心中对金钱的贪欲,从根子上就是坏的。
不愧是程家人,让她都忍不住对自身产生厌恶。
“你干嘛这么看我?!”坐在窗边的程芬感受到程荭厌恶的眼神,十分难受,还有一些些的慌乱,犹豫了好久才开口,“你、你是不是还记得?”
程荭回了她一个冷笑,“记得什么?”
程芬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立马松了一口气。
可程荭接下来的一句话吓得她差点跳起来,“记得你差点把还小的我扔掉?还是感谢你最后不忍心又把我带了回去?”
“你!”程芬一脸惊恐,“你、你别胡说八道。”
程荭只是看了她一眼,跟着转身出了门。
她走到院子里,一脸温和对着小娥道,“你常用的椅子板凳我冲洗了一下,不知道这会晒干了没有,你用的时候记得擦一擦。”
“谢谢四姐。”江小娥早就看到边上晒着的椅子凳子,一个小凳子一把高椅子,就是她的“书桌”了。
“不客气。”程荭轻笑着,“那我去收拾下鸡笼。”
弯身开始忙活着,心里也没太在意先前的事。
应该是四五岁的时候吧。
具体记得不太清楚了,印象最深的是自己站在某个花坛边,身边来来往往都是陌生人,吓得她哭都不敢放声哭。
有个女人走上前,想拉着她离开。
就在这时程芬跑了回来,拽着她转身就跑。
小时候的事,程芬以为她忘了。
但她不知道,那几年自己每晚都会做噩梦。
同住一个屋的程芬根本不知道,又或者说是知道也不在意,是小娥见她几次被吓醒便挤到她的被窝里,伸手圈着她,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安抚。
同在院子里的江小娥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她刚刚也听到一些零碎的争吵声,也不知道两姐妹又因为什么事吵了起来。
她想了想,想着都没吵起来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事。
便撸起袖子走到墙边,“四姐,我来帮你。”
江小娥将两个竹条搭成十字形,她道:“反正也养不了几天,咱们搭一个简单点的鸡笼,先用竹条固定在地里……”
两人一块干活,速度那叫一个快。
老母鸡的“住所”就这么搭建起来了。
江小娥轻轻拍了拍老母鸡的翅膀,她道:“堂伯娘说它还能下蛋,希望它多下几个,到时候和鸡肉一起炖着吃。”
想想就馋了,“对了,让大哥下厨,他现在有钱,舍不得买肉买点作料回来他还是乐意的。”
“行啊,等他回来我就去说。”程荭巴不得大哥下厨。
也是奇怪,他们兄弟姐妹六个分工一样,下厨也是一样多。
偏偏厨艺最好的就是大哥和小弟,明明一样的食材他们弄出来的就更好吃一些,不过这次下厨她是不敢让南阳动手。
一些竹虫、蚂蚁蛋她吃着觉得新奇。
可要是换成周娄,估计得吓一跳。
毕竟这位可是年荒都不缺粮食的主,没吃过那些稀奇古怪的食物。
“鸡鸡鸡鸡鸡,是鸡诶!”江南阳一回来,屋里就热闹了。
“爸,咱们家养鸡了!”
“何阿姨,咱们家的鸡可真够肥啊。”
“五姐,母鸡下蛋吗?”
“二哥,我今晚能抱着母鸡睡吗?”
至于捉虫的任务,江南阳答应得那叫一个爽快,恨不得连夜就跑到巷口的花坛挖一挖,“那边的蚯蚓多,可惜二蛋说蚯蚓吃着一股子土味,不然我也想弄些回来尝尝。”
“……”
全家都得好好谢谢二蛋!!
最后还是江湛生开了口,“去睡觉,不然没你的份。”
江南阳立马安静。
家里难得能吃鸡,虽然主要是招待未来四姐夫,但他也能跟着蹭上几块呢,四姐刚刚都说了,会多分他两块肉!
看来这几天还是得乖一点。
不然到嘴边的鸡肉都得没了。
他听话往屋里走,不过刚走两步就问:“爸,大哥呢?”
“他晚点回来。”江湛生对着他挥挥手,“你去睡吧,我给他留门。”
“叔,你、你去睡,我等、等他。”程华说得磕磕绊绊,便用手将江湛生推进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