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有一瞬间的静谧。
方才还在叽叽喳喳瞧不起人的几个大夫瞠目结舌,揉了揉耳朵,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醒了?怎么可能!温小姐的症状如此危急,方才老夫可是下了三五剂的猛药,一点效果都没有,这才过去两刻钟,怎么可能?”
“该不会是在忽悠人吧?走,我们也进去看看!”
“我还真不信了,一个黄毛丫头能有这样大的本事?”
他们几个德高望重,医术颇有名望的大夫连手都解决不了的棘手问题,被一个黄毛丫头轻轻松松搞定了?
说出去别人不仅要笑掉大牙,估计砍掉脑袋都不会相信!
几个大夫一交换眼神,紧随其后走了进来。
谢诗蓝和季氏也四目相对,互相抓着对方的手,手心里都是汗,“季妹妹,我们也进去看看,别出什么岔子,那几个老头看着一副蛮不讲理的模样,我担心他们气急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晚晚可是他们一家人的心肝,若是在她身边少了一根汗毛,别说谢渊北会如何,就是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季氏点点头,“好,我们快进去。”
呜呜泱泱一群人走入房间内。
不过因为温如霜是未出阁的闺女,外人不能进入里屋。
只能隔着屏风,看见模模糊糊的人影。
叶晚棠就站在屏风外侧,身姿挺立如竹,目光清傲如松,不卑不亢毫不露怯的对上几个大夫的眼神,转瞬挪开视线,半点要搭理他们的意思都没有。
几人感觉莫名有些憋屈。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臭丫头,居然敢用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对他们?
要知道,他们在庐阳城可是有头有脸的大夫,普通人家想请都请不到呢!
“温夫人,温小姐情况到底如何?你好歹说句话,让我们了解了解呀。”
一个白胡子老头冷哼一声。
无意间瞥向叶晚棠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屑。
屏风后,依旧听不见温夫人的动静。
须臾,才听到一道细微的声音,“阿娘,我的喉咙……”
“哎!”温夫人压抑的哽咽声断断续续传出,喜极而泣道,“霜儿,娘的霜儿,你终于醒了!”
“有娘在,没事,你没事!方才棠儿姑娘救了你,现在你……”
温夫人噎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还没询问女儿的准确情况。
“棠儿姑娘,劳烦你过来检查一下。”
叶晚棠清冷的眼神收回,转身走到床边,搭脉、检查。
“温夫人,小姐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只是不服之症来的太急,尽管无性命之忧,还是要养上一段时间,喉咙肿痛大概会持续七到十日,稍后我开两副药方,早晚坚持服用,七日之后就会转好。”
“除此之外,我还发现温小姐此次并非只是简单的不服症状,有人往她的饮食中添加了提炼过的桂花汁液,另外还有其他药物,同时她体内有一种藏的极深的毒,应当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三种东西同时诱发了这又急又险的症状,才导致温小姐险些魂归九泉。”
此话一出。
温夫人眼神发直,怔怔的愣住。
屏风后的几位大夫亦是脸色一变,互相交换眼神,怎么也压不下眼底的震惊。
没想到这个黄毛丫头居然能看得出来这藏在表面症状之下的东西?
而且,她甚至查出了连他们都没注意到的毒?
她的医术到底到了何种恐怖的境地?
“我霜儿体内……有毒?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温夫人心尖打颤,脸色由喜转怒,丰腴的手掌猛的拍在小几上。
“究竟是谁给我女儿身体里下了毒?”
“来人!去看看老爷回来了没?让老爷赶紧过来,这件事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哪怕把庐阳城翻过来,也要把那下毒之人揪出来!我要将他千刀万剐了!”
温夫人丝毫没有怀疑叶晚棠的话。
但凭她以一己之力,救回了自己女儿的命,温夫人原先的质疑就全部被打消了。
此时此刻她对叶晚棠寄托了百分百的信任。
“夫人,夫人,我们的霜儿怎么样?”
“让开,你们给我让开,一大群人围在这做什么?别哭丧着脸,小姐不会有事的,谁再露出那张苦瓜脸,休怪本家主把你们逐出温府,买到牙行!”
充满急迫的男声自屋外响起,紧接着,温家主拨开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人,脚步踉跄的冲进来。
他站在温夫人面前,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复而才看到自己女儿。
对上女儿虚弱的眸子时,温家主还愣了愣。
来传话的下人不是说,女儿怕是不好了吗?
现在看来,情况好像也没那么严重,那下人该不会是传的假话吧?
“夫人,你没事吧?霜儿,你感觉如何?爹爹在此,你别害怕,爹爹不会让你有事的。”
温家主呼吸都有些紊乱,胸膛剧烈起伏。
额头上挂着的一层汗珠,证明他来时匆匆,透露出他焦急担忧的心情。
对自己女儿,温家主是疼爱到骨子里的,放在心尖尖上的。
但很明显在他心里,媳妇儿是排在女儿面前的。
从他跑进来第一时间抱住安慰温夫人就可以看出来。
叶晚棠一介局外人,看的尤其清楚。
这样的人才是心有担当的真男人。
温夫人眼眶再度红了一圈,哭肿了的眼睛再次流出眼泪。
她一直强撑着的坚强完全溃不成军,抱着丈夫放声痛哭。
那一声声哭泣中饱含委屈。
听得温家主心都碎了。
“别哭,夫人别哭,有我在,不会让我们的霜儿出任何事,我已经让人去把全城的医者都叫过来,我就不信几百个人还抢不过一个阎王爷,若是真的要取走一条命,那我便用我的命来换咱们的女儿!”
“爹爹……”温如霜心里暖暖的,身体却很是虚弱,刚出声就觉得喉咙刺刺麻麻的疼,咳嗽了两声,“阿娘,我感觉好多了,没有那么难受了,方才是……”
温如霜细长的狐狸眼,婉转着落在叶晚棠身上,“我记得,是这位姐姐救了我?对吗阿娘?”
“哎,是!”温夫人从丈夫怀中抬起头来,哭的满脸通红,嘴唇都干裂起皮了,“是,是棠儿姑娘救了你,要不是有棠儿姑娘在……娘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了。”
“还好,老爷,连老天爷都不忍心收走我们女儿,才派了棠儿姑娘来到府上,我们一定要好好感谢棠儿姑娘。”
温夫人现在对叶晚棠感激不尽,恨不得把整个温府悉数奉上。
就算叶晚棠开口要九天之上的玄月,她都要拼了命摘下来。
叶晚棠察觉温家主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卑不亢的迎上那道视线,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她再次将温如霜身体的情况仔仔细细的告知温家主。
温家主听后,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可恶,当年我夫人生产时,情况就极为凶险,霜儿一出生就被查出先天不足……”
这么多年,要不是温家有雄厚的财力和实力,温如霜也活不到现在。
他们用千万两黄金,用了无数名贵珍稀的药材,把她养在温室中仔细呵护着。
就像是跟上天抢来了这十几年的寿命。
温家主到底是见多识广,那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见过的阴谋诡计数不胜数,一下就反应过来了。
“霜儿体内的毒,是我夫人当年怀孕时被人下的?”
叶晚棠略一点头,“正是。”
咯吱咯吱。
温家主拳头被握得发出脆响。
双眼仿佛要淬出火焰一般。
“好,好!当真是好极了,那贼人胆大包天,连我温渊卓的女儿都敢毒害!我定要与那贼人不死不休!”
温家主立即叫来人,去彻查此事,还特别嘱咐,不计任何代价。
哪怕是压上整个温府,他也要替女儿和妻子报仇。
其实叶晚棠也能理解他的愤怒。
女人生产本就凶险,无异于和阎王爷争抢一条命。
那贼人用心险恶,是冲着让她们母女一尸两命去的。
要不是妻女运气好,加上当年温渊卓也是耗费无数能量,请了全城的妇科圣手来坐镇,才把妻女的命留下来。
当年那么多妇科圣手一看,纷纷摇头叹息,断定他的女儿活不到及笄年岁。
可温渊卓偏偏不服这口气,硬是与天地相争,把女儿护得好好的。
谁想到,那贼人还不罢休,竟然还敢第二次动手。
无疑是让温渊卓的愤怒到达了巅峰。
他说不死不休,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温夫人也气红了眼睛,上前一步拉着叶晚棠的手,突然想到一件事,“棠儿姑娘,方才你入房内诊治之前,还抓到了个疑似投毒的凶手对吧?”
“来人,那人可押去了官府?”
管家在屏风外战战兢兢回答,“夫人,方才情况紧急,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小姐的安危上,暂时没有处置那个歹徒。”
“去把他带过来……不对,你把他关在哪里了?”
“这……就关在柴房里,锁了起来。”
温夫人顿时急了,“蠢货!那人身怀武功,一个小破柴房,怎么可能拦得住他?快派人去看看,别让那歹徒跑了!否则我饶不了你们!”
她也是气急了,平日里很少责骂下人。
管家自知这事办的不妥当,连忙跌跌撞撞的跑出去查看。
叶晚棠上前一步,安慰道,“夫人请放心,那人被我喂了软骨散,任凭他有上天入海的能力,也翻腾不出什么水花来。”
软骨散能暂时让他丧失武功,一日不吃解药,一日不得恢复。
再说,叶晚棠还废了他的手脚。
温夫人越发知道眼前的丫鬟……不,是恩人,为何能得到言夫人那么重视了。
“棠儿姑娘果然处事周到,心细如发,旁人所不能及。”
就连她见过那么多风浪,在刚刚那么紧急的情况下,都来不及想那么多。
恩人绝对不只是丫鬟那么简单……
等管家去把人带过来的间隙。
温渊卓派人遣散了一屋子围着的下人。
屏风外只留下几个大夫和谢诗蓝、季氏。
几个大夫满头大汗,抖若筛糠。
若说叶晚棠单单只是救回了温小姐一条命,那他们就是无功无过,没什么错处。
顶多就是被打脸,脸疼几天。
但现在叶晚棠还查出了那么多东西。
他们可没那么好交代了。
温家随便扣一顶办事不尽心,医德不佳的帽子,就足以让他们在庐阳城甚至整个南部混不下去了。
更别说……他们害怕温渊卓怀疑他们跟下毒的人相互勾结……
“温,温老爷,老夫等人医术不佳,不如这位小娘子,还请温老爷见谅!”
为首的一个老大夫,就是那个白胡子,刚才嘲讽叶晚棠最起劲的那老头站了出来,顶着巨大的压力卑躬屈膝,主动放低姿态认错。
温渊卓脸色黑沉,快要滴出水来,“你们确实医术不佳!陈大夫,你们宝春堂那么多年来,靠谁在背后给予金钱支持?才在庐阳城经营的越来越好?我女儿从出生到现在,每个月,甚至每七日就让你们过来诊脉判平安,无数次,你们检查了无数次,却一次都查不出来,她体内还有那么严重的隐患!”
第293章 半个温家做谢礼
“若今日没有棠儿姑娘在,我女儿是不是就在你们几个庸医手中,魂归西天了?明明还有得救,你们却早早放弃,如此不负责任的行为,难道一句医术不佳,就能盖过了?”
“难道你们坐诊时,每次遇到病情危急的病人,你们都是随便看看,看心情医治,不想治就直接给病人判了死刑?你们可真是庐阳城最有名望的‘好大夫’啊!”
温渊卓著实是气的不行。
他每年花那么多钱,可以说宝春堂所有大夫,都是靠他养着。
结果就一次不服之症,那些庸医随随便便就给自己女儿判了死刑。
连争取都不再争取一下。
这让温渊卓感觉,那么多年的钱都喂给了狗,不对,喂给了猪狗不如的东西。
一个个的,仗着自己背靠宝春堂,就目中无人,完全失去了作为医者的仁心和初心。
“看来我要好好考虑一下,来年跟宝春堂的合作还要不要继续了。”
“今日之事,我定会追究到底,你们回去吧,到时候我跟宝春堂的刘老板好好聊一聊。”
几个大夫完全懵了。
“不,不行啊温老爷!我们只是医术不佳,无心之失,并不是故意要害温小姐,我们也是没办法啊,你这样……这样……”
“怎么?”温渊卓声音骤然变得冰冷。
几个大夫感觉喉咙被一只利爪掐住,说不出话来。
还是那个白胡子老头顶着压力,嘴硬道,“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那么多年我们为温小姐养着身体,耗费无数心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查不出她体内潜藏的毒,那是因为我们医术不到家,那也是没办法的呀。
温老爷你也知道,放眼整个庐阳城,找不出其他比我们更有实力,更有声望的大夫了!你如果跟刘老板那么说,岂不是要断了我们的生路?那我们日后如何能安心继续照料温小姐的身体?”
这番话,表面上听起来是示弱,是恳求。
实际上有另一层深意。
这老头是变相的在威胁温渊卓。
叶晚棠站在暗处,眉眼深邃,旁人根本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
她暗暗观察着温渊卓的反应。
“呵。”
果然,温渊卓没有让她失望。
“你们一个二个的,邀功的时候跟狗一样上赶着争先恐后,出了事,推卸责任比谁都快!”
“每次都是用医术不佳为借口,好,既然你们医术不佳,那我就让宝春堂换一批医术卓绝的大夫,你们几个混账东西, 就回去安心钻研医术吧,什么时候练到药到病除的地步,我相信你们肯定会有更好的出路。”
“我们温家庙小,容不下你们几尊大佛,你们另寻高庙吧。”
这番话,可以说是把几个老头的后路完全堵死了。
他们就算想反驳,也找不到话了。
一个个支支吾吾,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温渊卓看见他们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一想到自己那么信任他们,他们却完全不拿自己女儿的性命当回事,一点也不上心,温渊卓就气的脑瓜子仁都在疼。
“把人赶出去!从今往后,在庐阳城任何一个医馆,我都不想再见到他们几个的身影,不是说医术不佳实力不行吗?那别的医馆请了你们,也是自砸招牌,百姓们也不敢随随便便让你们几个庸医看,你们就安心回去努力学习吧。”
这是要封杀他们!
几个大夫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全然碎了一地。
他们纷纷跪在地上,不停的哀求让温渊卓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然而,几个守卫打扮的人走进来,步伐稳重,手上劲力强大,直接把他们提起来,像扔垃圾一样丢出屋外。
哀求声瞬间变成惨叫声。
温夫人和温渊卓回过头,对着叶晚棠感谢的话根本停不下来。
听得叶晚棠甚至都有点头疼。
管家把那个被叶晚棠抓住的歹徒拉过来,才短短一会儿不见,他浑身的狼狈,头上磕了好几个大包,血流不止的模样看着十分吓人。
叶晚棠知道他是想逃跑,挣扎之中伤到自己。
温渊卓先是审问一番。
那个歹徒倒是嘴硬。
一句话都没说,还反过来刺了温渊卓几句。
温渊卓好不容易平息几分的怒火再次被挑起,燃烧的更加猛烈。
直接一挥手,穿着黑衣的守卫把人架着下去。
从管家惊恐的眼神就能看出,那些守卫都不是普通人,也拥有不一般的铁血手段。
只怕那个歹徒……连全尸都留不下了。
温如霜吃过药之后,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温夫人和温渊卓担心的不行。
“二位无需担心,那些药里我添加了一些温补的药材,能滋养温小姐的身体,她现在太虚弱,身体又要消化那些药,所以会变得更加嗜睡一些,不过睡得越多,对她身体越好。”
叶晚棠顿了一顿,在温夫人他们又想鞠躬感谢的时候抬手打断,“不过,温夫人,温小姐身上中的毒,跟她脸上的红斑有关,这些年跟你们有仇的人里,难道你们一个怀疑的对象都找不出来吗?”
温夫人没听清话里头的深意,倒是温渊卓转瞬领会到,抱着手深鞠一躬,诚恳道,“还请棠儿姑娘指点一二。”
“此乃我们温家嫡系子弟独有的令牌,普天之下, 只有三块,我一块,长子一块,如今这一块,交给棠儿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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