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清晨,她难得好好梳洗打扮一番,打算去明昼宗的藏书阁找点话本子看。
还没出门,便听一阵吵嚷声从门外响起。
“圣女,您不能进去,这是剑仙大人的住所……”
“那位姑娘也住在这里么,请放心,我只是来找她谈谈。”
李商陆皱了皱眉,起身去开门,却见两个小弟子正拦着什么人。
听到开门声,三人皆朝她投来视线。
见到她,两个小弟子浑身一抖,连忙扭过脸去对他们身后的女子道,“圣女,您快走吧!”
那女子却轻轻摇了摇头,从他们身后走出来,望向李商陆,微微笑着俯身行礼,“初次见面,我是太阴山圣女裘寒玉,您就是剑仙大人的表妹商陆姑娘么?”
李商陆漫不经心靠在门框边,目光懒散地在她身上打量。
好一个美人,翦水秋瞳,冰肌玉骨,眼角弯弯的样子格外柔美,个子较她矮一些,看起来很招人怜爱。
圣女啊……这不是话本子里常有的主角?
她没吭声,只安静凝视着对方,似是想通过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看出些什么不易觉察的恶意。
然而看了好半晌,她什么也没看出来。
对方真诚地笑着,一眼便知是个温柔而善良的好脾性。
“你有事?”李商陆不甚客气地甩她一句。
两个小弟子听到她的语气,更加心焦如焚,连忙挡在裘寒玉面前,“圣女,您先走。”
裘寒玉不解地望着他们,轻声问,“为何?”
小弟子压低声音,急切道,“传言这位剑仙大人的表妹脾气不好……我们怕她动手打您。”
他们竭力想小声提醒裘寒玉,然而这话还是被李商陆尽收耳底。
李商陆嘴角微抽,她是什么动不动就打人的人吗?
她这辈子除了沈长异根本没打过别人好吧?
更何况,要是沈长异不那么缠人,不那么沉闷,不那么动不动惹她生气,她也不会打他的。
“是么……”裘寒玉有些吃惊地看向李商陆,对方神色仍旧淡淡,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的风评,她不由得眸光暗下,仿佛做出什么极其勇敢的决定般,捏紧了手指,“既然如此,那我便更要跟商陆姑娘谈谈了。”
李商陆:“……”
圣女大人不顾小弟子们的阻拦,朝她深深鞠躬,“商陆姑娘,我可否进去与你聊一聊?”
说实话,李商陆很不擅长应付女子,尤其是像裘寒玉这种女子。
她从小生活的那个小城,男孩很多,故此她的玩伴里大多都是男孩,少数的女孩也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没有这么多礼数,个个都是会爬树上房的野丫头。
她不大自然地挪开眼,稍稍侧身。
见她动作,裘寒玉眼睛亮了亮,又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跟在李商陆身后走进疏桐阁。
“剑仙大人总算搬到新住所来了,”裘寒玉仿佛很了解沈长异,谈起他便滔滔不绝,“先前他和其他弟子们同住,每次我去寻他总是不大方便,早该搬出来的,新住所真漂亮。”
李商陆摸不清她的来意,坐在桌边倒了杯茶,略显敷衍道,“嗯,你是来找他?”
闻言,裘寒玉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了她身上,温声道,“不,我来找你。”
“我不认识你。”李商陆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已经开始觉得无聊。
裘寒玉忽然坐到她对面,无比诚恳地握住了李商陆的左手,“商陆姑娘,同为女子,我很清楚你在想什么,剑仙大人的确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好男儿,但他已有妻子,你不能插足他们的姻缘!”
“噗!”
李商陆一口茶喷了出来,愕然看着她。
说什么呢这丫头?
“我是过来人,所以我清楚这不是一件轻易能做到的事。”裘寒玉神色黯然几分,握着她的手更紧,“曾经,我也如你一样对剑仙大人暗生情愫,虽然他平日冷淡孤高,但相处下来才会发现他其实是个极其可靠又温柔体贴的人。”
没觉出可靠,可恨倒是有。
李商陆眸光落在她黯然神伤的绝色容颜上,又缓缓下移,落在她紧握着自己的小手上。
这合适么?
她们才第一次见面吧,圣女大人是否有些自来熟。
裘寒玉已然沉浸在回忆里不能自拔,边说边顾自垂泪,“这样好的男人,有妻子也实属正常。凡事都要讲先来后到,他既然已经遇到可以相守一生的人,我便不会再去打扰,只是……”
她话音忽顿,抹了抹眼泪,望向李商陆,“我刚除魔回来,便听人说剑仙大人带了表妹到宗门住下,马不停蹄赶来拜见,却又听人说你打了他,是因为你心仪于他,可碍于剑仙大人已有爱妻,无法得偿所愿,便对他百般纠缠不清,只要看到有其他女子接近沈长异便掌掴于他……”
李商陆:“?”
每个字她都认识,怎么拼一块她听不懂了呢?
这谁传的,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她对沈长异那蠢货爱而不得,眼睛不用她可以代为抠出来!
早知道当初听到有传言,她就该仔细听听内容的,不然哪知他们传的如此离谱。
顿了顿,她忽又将视线投向裘寒玉,阴森森道,“你既然知道我会无理掌掴于人,怎么还敢来找我?”
闻言,裘寒玉绽开笑容,开朗道,“因为我想帮你。”
好刺眼的笑容。
李商陆眯了眯眼,脑海里无端浮现出了沈长异的温润含笑的模样。
两个人站在一起,肯定很般配,一个正人君子脾气极好,一个乐观开朗温柔善良,容貌也匹配,清俊仙君和柔美圣女,好一对璧人。
她倏地沉默下来,好半晌才淡声道,“我不需要帮忙,你哪来回哪去罢。”
裘寒玉却抓住她的手不肯放开,苦苦哀求道,“商陆姑娘,你当真不能如此一意孤行了,他的妻子还在家中孤零零的,你想想若是你趁虚而入,她该有多么可怜?”
话音落下,李商陆额头跳了跳,她一点点扯开裘寒玉的手,冷声道,“关你什么事。”
她哪里可怜?
她一点也孤单,她过得好着呢。
见她如此,裘寒玉深吸一口气,攥紧袖口,“我……决不允许有人破坏剑仙大人的幸福,若你执意如此,我便不再客气了。”
李商陆默了默,“你要动手?”
她瞥着裘寒玉,却见对方下定决心般,走到她面前,张开双手,一把抱紧了她。
李商陆:……?
“放开。”她耐着性子道。
裘寒玉死死抱住她,不肯松手,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若你不答应,我绝不放开,定会每日每夜来纠缠你。”
苍天,李商陆真的服气了。但凡换作个狠心的人,根本不会吃这一套吧?
简直就是一个女儿身的沈长异。
她身上是被种下什么蛊了么,专门吸引这种蠢货。这种性格的人能不能离她远一点,能滚多远滚多远。
正当她试图摆脱圣女大人的怀抱时,颈间忽然落下一片湿润。
李商陆抬眸看去,裘寒玉泪眼朦胧地望着她,声音低而抖,
“如果可以,我比你还想成为他的妻子。”
心口像是被一根长针扎了进来,细密绵长的疼,李商陆怔滞地看着她脸颊的泪,脑海突然浮现出多年前的某个午后。
她问沈长异,为什么会愿意跟她成亲。
那时,他沉沉望着她,仿佛这是很难回答的问题,欲言又止道,
“我们有婚约在身。”
她张了张口,什么都没再说了。
如果没有婚约呢?
如果他们并非自幼一起长大,两家人从来没有认识,沈长异还会娶她为妻么?
其实李商陆自己也清楚答案。
不会的。
沈长异会娶的人,应该是个如裘寒玉一般善良温柔的女子。对他有耐心,不与他争吵,每天陪他练剑,夸赞他的剑法高超,不会打骂他,闲暇时会一起弹琴作画、吟诗诵词。
总之绝不会在那方小院里喂鸡打水,和她这样的平庸之辈渡过余生。
她应该离开沈长异,让他身边站一位真正匹配的妻子,任谁都这么想,兴许沈长异也早就这么觉得了。
——“好啊。”
——“你喜欢,我把他让给你吧。”
李商陆笑了笑,她绝不可能这样说。别人期待她做的事情,她偏不做。
指尖擦去裘寒玉的泪,她低低道,
“我永远不会放过沈长异。”
“他就算死了,骨头烂了,化成灰也是我的。”
她不是好人,是绝顶自私自利的人,真悲哀,沈长异,你竟会遇上一个这样的女人。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怦然坠地的闷响,李商陆和裘寒玉皆抬头看去。
一包用笋壳纸精心包好的雪芽青萝,静静躺在地上。
沈长异立在门边,耳尖如火烧云般红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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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寒玉率先回过神来,连忙松开李商陆,羞耻地攥紧了衣角。
好丢脸,她在剑仙大人面前抱住他表妹实在太失礼了。
方才商陆姑娘说的话实在太惊世骇俗,什么永远不放过他,什么化成灰也是她的。
她从没听女子说过那种话,可不知为何,商陆姑娘帮她擦眼泪的时候,她没有感觉到恶意,反而是一股难以言明的悲伤。
剑仙大人恐怕已经听到了那些话,该不会认为商陆姑娘是个不知廉耻心机深沉的女子吧?
不是那样的,商陆姑娘说那些话的时候,是很难过的。
裘寒玉担忧地望向李商陆,低声道,“商陆姑娘方才在跟我开玩笑,她不是那样想的……”
视线落在李商陆身上,她这才发现李商陆的耳根有点红,是天气太热了吗?
沈长异仿佛定在原地,半晌,他俯下身,拾起地上的茶叶纸包。
李商陆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脸上温度更热,指尖狠狠掐进掌心。
这混蛋……什么时候回来的,从哪开始偷听?
还正道仙君呢,居然偷听墙角,不要脸,呸。
茶叶包缓缓搁在桌上,沈长异站在她面前,两个人脸上都有些红。
他低声道,“雪芽青萝。”
她最爱喝的茶,除魔时特意买了些带回来。
李商陆轻咳了声,挪开脸,“放着吧。”
沈长异这才看向裘寒玉,太阴山圣女他是认得的,因为总来找他下棋喝茶练剑法。
“圣女何事拜访?”
听到他的声音,裘寒玉心跳怦怦,起身行礼道,“我是来找商陆姑娘的,听说她是剑仙大人的表妹……”
闻言,沈长异低声道,“商陆是我的夫人。”
话音落下,裘寒玉错愕地望向李商陆,脸上骤然爆红一片。
这跟她听说的不一样。
怪不得……商陆姑娘会突然说出那种话,她竟然还跟商陆姑娘说自己想成为剑仙大人的妻子,这次真是把脸都丢尽了!
“对不起!”裘寒玉羞辱难当地躬身道歉,“是我误会了,还请商陆姑娘不要把我的话当真……”
李商陆瞪了一眼沈长异,更加浑身不自在起来。
这里的人都怎么回事,善良得叫她起鸡皮疙瘩,分明是她故意隐瞒身份,道歉的人居然是裘寒玉。
“是我隐瞒身份在先,你没错。”
李商陆有些无所适从地起身,“你们聊,我出去走走。”
她逃也似的离开疏桐阁,临走还帮他们把门关上。
真是受不了,大家难道不能都跟她一样性格阴沉些么?
“大概就是这样……”
裘寒玉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给沈长异,头越扎越低,“我不该没有验证传闻便贸然找上来,实在抱歉。”
茶叶包被打开,沈长异将旧茶换出来,白皙修长的指敛起青翠蜷曲的新茶,搁进薄胎瓷壶内。
盯着他赏心悦目的动作,裘寒玉不由出神。
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恰到好处的线条起伏,像云雾青山的剪影,修长而净白,像精致文雅的玉雕。
他会用这双手,去抚摸商陆姑娘的头发么……
眸光黯然几分,裘寒玉捏紧了袖口。
“商陆不会误解于你。”沈长异敛眸倒茶,平静开口,“你们方才还谈及什么?”
他显然更想知道有关李商陆最后那几句话的事,然而裘寒玉从头到尾没提起。
“就、就聊了这些啊……”裘寒玉抿紧唇,她不想告诉沈长异自己对他的情愫,所以只能撒谎了。
沈长异抬眼看她,没再追问,只缓慢端起新泡好的茶盏递到她手边。
裘寒玉怔了怔,明白他是在委婉地送客。
他话极少,哪怕去除魔也几乎不与她交谈,向来都是她一直在说,沈长异默然地听。下棋时也从不对她手软,几步便将她杀得片甲不留,找他练剑法更是不留情面,她从未在他手里坚持过一招。
他们之间好像隔着一层触摸不到的膜,裘寒玉无论如何也无法进入他的世界。
明知这样很不好,很无理,可是她还是有那么一点嫉妒商陆姑娘。
一点点,她只允许自己有一点点嫉妒。
裘寒玉勉强地牵起唇角笑了笑,起身告退,“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做,剑仙大人,我先告辞了。”
沈长异微微颔首。
待走到门边,裘寒玉忽然转过身来,望向那桌边的人,天光洒在他身上雪衣,空气漂浮着金色的光尘,像梦境一场。
脑海莫名浮现三年前,她除魔路上被恶龙打成重伤,骨头都断了十几根,濒死之际,她奄奄一息地从地上爬起来,睁开眼,看到沈长异执剑护在她身前,也是这样一身雪色道服,也是这样冷淡平静的面容,轻而易举便将恶龙斩断头颅。
“还活着么?”
他对她唯一一句关心,将她从黄泉河畔拉了回来。
血泊里,裘寒玉落下两行沾着血污的眼泪,再也没能忘掉他的脸,她发誓会永远记住那一日,那个人,那把剑。
可悲的是,
对沈长异而言,那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他甚至可能到现在也不清楚裘寒玉是喜欢他的,也不记得她当初被他救过性命,只知道她是太阴山的圣女,而不是裘寒玉这个人。
“剑仙大人。”
她声音有些哽咽,轻得几不可闻,
“你们要过得很幸福,我才不会难过。”
门缓缓关紧。
沈长异望着茶叶在杯中打旋,轻抿一口,眼睫低垂。
“好。”
在明昼山下的来去城闲逛半天,直至午后李商陆才回了疏桐阁,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有布匹绸缎、蜜饯点心,还有一只喷香流油的烤鸭,乱七八糟买了一大堆。
这还仅仅只是在来去城边缘买到的,商家铺面多得令人眼花缭乱,不知城中心究竟会有多么繁华。
李商陆自己搬不动,托了两个小弟子帮忙搬回来,他们一听是要送去剑仙所居的疏桐阁,毫不犹豫便满口答应。
在明昼宗提沈长异还真好使。
小弟子们一路上都兴奋地同李商陆说着话,什么剑仙大人又除掉个祸世大妖,还灭掉了在北域当霸主的魔将,简直太厉害了,李商陆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看在他们帮忙背货的份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着。
她想象不出沈长异杀魔修的样子,顶多只能脑补出那个人杀鸡,动作是挺利索的,一刀下去,鸡一命呜呼,血都没喷出来多少,杀魔修的时候估计也就是那样吧,没什么了不得的。
到了疏桐阁,小弟子们害羞地将东西放进来,见到沈长异结结巴巴地道了声辛苦,也不敢多打扰他,飞快离开了。
门被合紧,李商陆瞥了眼桌边的沈长异,不大自然地挪开视线,打开包袱,将新买的东西一一取出来。
半晌,身边落下一道阴影,沈长异俯身下来帮她取出那些货物,两人都诡异地沉默着,谁也没开口说话。
忽然间,沈长异停下动作,李商陆有所察觉地抬眼看去,便见他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一支崭新的剑穗,雪白色的,嵌着几颗玲珑剔透的珊瑚珠子,煞是好看。
沈长异盯着那剑穗,转眸望向李商陆,声音有几分不敢确信,“给我的?”
李商陆:……
不然这里有第二个人用剑吗?
她抿了抿唇,上前去拿,“不要给我。”
沈长异却立刻握住那只剑穗,直勾勾地看着李商陆,“没说不要。”
受不了他那视线,李商陆别开脸,故作专注地收拾地上的包裹,偶尔抬头,余光却瞥见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剑穗系在剑柄上,神色认真极了。
一支剑穗而已。
她看到有人卖,随手买的。
至于么……
“今天你和圣女聊了什么?”沈长异还是问出口了。
李商陆敷衍着答,“你不是都偷听见了,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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