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满手插在口袋里转身，远远望着岑橙结完账，把东西往塑料袋里装。
他加快脚步走过去，欲盖弥彰般挡了挡她的视线，帮她一起装袋，然后把东西全拎在手里。
岑橙低头拆了一根棒棒糖，递过去：“聊完了？”
迟满人畜无害地笑笑：“嗯。”
借着两只手都有东西的缘由，低头将岑橙手上的棒棒糖叼走，发丝不经意间蹭了一下她的脸。
外面的雨停了，天阴阴的，却意外有些凉快。
不用撑伞，两人却依旧并排走在一起。
岑橙给自己也剥了根糖，没急着放进嘴里，而是冷不丁地来了句：“谢了。”
迟满下意识以为是因为自己帮忙拿东西：“又不重，没事。”
岑橙语调没什么起伏：“我是说齐扬风。”
迟满愣了一下，艰难开口：“你......知道啊？”
岑橙晃了晃手机：“微信聊天记录还有呢。”
“他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
“所以，你看到我们聊天了？”迟满有些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岑橙点了点头：“嗯。”
“没听到你们说什么，但我猜是让他别来找我。”
她笑了笑：“你刚刚那个样子还挺凶。”
迟满一瞬间有点心如死灰，刚刚齐扬风说的话一下子又出现在他的耳边。
或许像他说的，岑橙会认为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叹了口气。
岑橙看见他低落的神情，笑了声：“你这什么表情？”
她将糖放在嘴里，眨了眨眼睛：“你觉得我要是想见他，这会儿还会谢你么？”
事情没有按照想象中的发展，迟满一时半会儿有些没反应过来，没头脑问了一句：“你不觉得我可怕？”
岑橙反问他：“那天你在我旁边听我骂他的时候，觉得我可怕了？”
她耸了耸肩膀：“齐扬风这个人就是特别难缠，高中的时候就已经给我造成很多困扰了，造谣我喜欢他，追着要和他谈恋爱，光是想想就很让人厌烦。”
“所以，能让他别再烦我，挺好的。”
“哦对，”岑橙想起来，补充道，“别真动手了，我可不想到时候还要到警局捞你，得不偿失。”
迟满双手拎着袋子，跟在岑橙身旁，听话地点了点头。
女生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想，刚刚在齐扬风面前那副冷脸表情，应该是装出来吓人的吧。
这不挺乖一男生。
她甚至起了点齐扬风会不会反过来欺负他的念头。
毕竟那人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太烂。
于是岑橙又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以后看见齐扬风咱还是绕着点走吧，我怕他连你一起欺负了。”
迟满笑了声，看着她：“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岑橙解释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狗皮膏药，越让他能说上话，他就越来劲。”
迟满想起岑橙叮嘱他不要打起来的言论，想说什么又止住了，应了好。
她都这么发话了，自己当然没有不听的道理。
岑橙看他满脸不太服气的样子，笑道：“你就没遇到过这种事吗？看起来一点不会处理的样子。”
迟满摇头：“没。”
他确实没有，虽然上学时不少有女生跟他表白，但他都拒绝得彻底。
体面，但是不留一点余地。
虽然有时会流落出来“不近人情”的传言，但那时候他并不怎么在意，反倒还有些问心无愧。
一般来说，大家都会到此为止，不再继续纠缠，可是......
这一招对于齐扬风完全不见效。
岑橙处理得比他更彻底，但事情还是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这人就是自大，且听不懂人话。”女生耸了耸肩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装睡，想要叫醒他，本来就是一件错误且没必要的事。”
迟满听出来岑橙的意思，是压根不想再给齐扬风眼神。
这比不留情面拒绝似乎更残忍，她要将这个人从自己的世界里面彻底抹除。
他扬了扬眉：“嗯，听你的。”
岑橙察觉到什么，歪了歪头：“你这么高兴干什么？和齐扬风有仇啊？”
迟满竭力将嘴角压下去：“以前有，现在没了。”
既然岑橙都这么说了，那他自然要和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不多给一个眼神，也无需为这种人分神。
生命中不小心留下的一处黑点，用橡皮擦掉就好，但他们的故事，却没有停留至此，而是会继续向前书写。
迟满久违地体会到一种，名为胜利的快感。
俞琴兰和岑川老远就听见脚步声，开门迎接，看着两小孩带着两大袋东西回来。
俞琴兰无奈：“你也不给小迟分担着点，让人家一个人拿两个袋子算怎么回事。”
迟满笑了笑：“没事的阿姨，不重，而且橙子手里还拿着伞和相机，也够多了。”
岑橙站在他身后，吐了吐舌头。
两人放下袋子，提出来在厨房打下手。
岑橙正在水槽边洗着菜，一转头，就惊讶地发现迟满在案板前泪流满面。
切个菜能难受成这样？
不会是触景伤情，联想到什么伤心事了吧？
结合周胜和她说过的迟满家事，以及今天叫迟满来吃饭的初衷，岑橙不免有些担心。
刚想上前安慰一下，目光就锁定在了刀下的洋葱。
迟满正巧感受到她接近的气息，流着泪转头微笑：“怎么了？”
见罪魁祸首不是情绪问题，岑橙松了口气，没想到迟满却得寸进尺：“你来不会是想安慰我吧？”
他这会儿笑起来的样子让岑橙觉得有些挑衅，本来就尴尬，此刻更是有点气得脸红。
她顺手拿过放在一旁记录的pocket3，不甘示弱：“我就是想来观赏一下迟校草的‘美人垂泪’，还没看过你哭呢。”
迟满措不及防被揶揄，无奈地笑了笑，拿起一颗蒜，换了个方向：“真的冲，来试试？”
岑橙耍无赖，摇头说不要，带着相机往后退。
俞琴兰一进厨房就看见这一幕，打趣道：“哦呦，你俩玩心还真是重。”
说完，推着两人的肩膀，将他们“赶”出去：“好了好了，别来我厨房添乱了，要真想帮忙，去帮你爸打扫卫生去。”
岑橙家里有个家务执行表，今天轮到俞琴兰做饭，那岑川就会在家里打扫卫生。
几人忙完，热气腾腾的菜也被炒出锅，端上餐桌。
岑橙看着一大桌子菜，两眼放光，拿着手里的相机一阵猛拍。
一边拍还一边赞叹：“俞琴兰女士，您真的要馋死看我视频的观众了。”
俞琴兰被她夸得直乐呵。
笑完，对迟满说：“哎呀，人小迟同学来咱家做客，还帮忙干这么多活，真是不好意思。”
迟满摇了摇头：“没事的阿姨，我一个人坐着也无聊，能帮上忙，挺开心的。”
俞琴兰和岑川直夸他会说话。
岑橙悄悄把脑袋往迟满那边偏了偏，放低声音：“你这说话的艺术哪学的，都可以自己开班了。”
迟满忽然想起来，几天前周胜还在质疑他，可能因为不会说话，得罪了人，闷声笑了笑：“我开班会有人来么？”
“肯定有，”岑橙拍了拍自己，“我啊。”
“别人不知道，我绝对来捧场。”
迟满被她逗地低下头，用吃饭来挡住根本掩饰不住的笑意。
俞琴兰看着这边的异样，有些好奇：“你俩背着我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岑川闻言也注意过来：“是啊，小橙子脸都红了。”
岑橙绷住表情，将背挺直，义正言辞：“没什么，我就是说想要支持一下我们小满同学的教培事业。”
“诶？”俞琴兰惊讶，“小迟是想当老师吗？”
岑橙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得差点背过去。
迟满在桌子下面轻轻踹了一下她的腿，没想到竟然打开了女生的笑点开关，看见他没辙的样子，岑橙笑得更欢了。
迟满嚼完嘴里的东西，开口：“不是的阿姨，我俩刚刚开玩笑，我打算去江大读计算机的，日后考虑进入互联网行业，做软件开发。”
俞琴兰点头：“不错啊，这么早就有自己的规划了。”
岑橙笑完反应过来，迟满现在怎么有种......在“报备”的意思。
不过不是他给自己报备蒲公英日常的那种报备，但是其中具体有什么区别，她又有点说不上来。
想不出来就索性不想，况且话题也被揭过，她没再难为自己。
多一个人吃饭就热闹不少，一顿饭吃得欢声笑语。
收拾完碗筷，岑橙霸占电视，找了一部最近正在追的轻喜剧看。
迟满就坐在她旁边，跟着一起。
岑橙顺手捞了一袋超市买来的零食，拆开包装，第一口先递给迟满，然后才是自己。
导演的喜剧节奏处理得很好，岑橙一边看，一边咯咯笑个不停。
她笑得肚子快抽筋，随手在旁边抓了个东西就一通乱锤。
锤了一会儿才猛然发现，这个“东西”，竟然是迟满。
她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缓缓把手收回来，装作老实。
倒是迟满偏过头，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怎么不笑了？”
岑橙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对不起啊，太激动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迟满自然也没有和她计较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抢走了她手里剩下的最后一点零食，晃了晃：“这些归我了，就当道歉。”
岑橙完全没有意见，甚至将其它的零食也推了一点过去：“吃吧吃吧，都给你。”
闹完一通过后，两个人的手机同时传来微信提示音。
岑橙拿出来一看，发现是年级大群。
下一届学生会主席在群里发布消息，说毕业联欢会的日期定了，现在需要统计一下出席的名单。
岑橙看了眼消息，下意识问迟满：“你去吗？”
迟满点头：“去。”
然后又问道：“你呢？”
“去啊，”岑橙嘴上说着，手指已经点开了群聊里面的共享文档，“早就听说杭中的毕业联欢会特别有意思了，熬了三年，怎么说也得去看看。”
迟满表示认同。
他同样也打开表格，发现岑橙填的下方正好还有个位置，于是点了上去。
两个人的头像闪烁在格子上面，像是一场追逐游戏，迟满延后开始，却在一点一点缩短两人的距离，然后并肩。
岑橙看着“身后”飞快移动的狐狸头像，震惊了一下：“不亏是敲代码的，手速真快啊你。”
迟满“嗯”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放慢了速度，和岑橙保持步调一致。
这点小心思没人发现，但是退出有老师的年级群，另一个“不正规版”八卦大群依旧炸开了锅。
【我刚刚看到共享表格了，草也要去哎！】
【高中的时候就天天听你们说他长得帅，但是不在一栋楼，根本就没见过长什么样，到现在还是觉得你们夸张了。】
【真不夸张，草简直就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帅的男的，当时还想和他谈恋爱呢，不过现在不想了就是。】
【放个耳朵，为啥不想了。】
【也没啥，就是草太高冷了，性格不是我的菜，远处看看就好，谈恋爱我自有人选。】
岑橙看着快速翻动的群消息，忍不住笑了笑：“他们是不是不知道你在群里啊，草。”
迟满有些尴尬：“这种时候我还是装作隐身好了。”
岑橙想到当时他执着于要在自己这里改变形象的话，打趣：“看这群里，需要被你改变刻板印象的人还不少，工作量巨大哦。”
没想到迟满只是淡淡摇了摇头：“他们怎么想，我都无所谓。”
“你别这么想我就行。”
岑橙将视频发布出去，意外获得了一些流量扶持，涨了很多粉丝。
但是她依旧会忍不住切到后台去。
自从上次发现某个网友总是会“乐此不疲”私信分享照片之后，岑橙就莫名有点期待ta发来消息。
像是在等待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落的彩蛋，总是能勾起人兴趣。
可是这次，视频已经发布出去好几天了，还是迟迟没有等到人来。
岑橙有些失望。
明明已经点赞评论了她的视频，说明是注意到更新了。
或许是最近没什么可分享的吧。
她安慰自己。
时间一晃就到了联欢会那天，岑橙挑了一件连衣裙出门。
前一天，江烟雨特地跟她说，要给她化个妆。
于是岑橙一大早就敲响了江烟雨家的门。
没想到姐妹比她还拼，早早就打扮完成，等着她来。
岑橙看着江烟雨穿着针织红马甲配阔腿牛仔裤，再加上一头卷发和明艳的妆容，简直港风美女。
她张了张嘴：“好美啊，我都要认不出你了，江江。”
江烟雨“哎呀哎呀”地把她推进门：“都是化妆化的，你底子这么漂亮，给你化一下绝对也超绝，相信姐的手艺。”
和江烟雨爸爸妈妈打过招呼之后，两人把卧室门关上，岑橙被按在梳妆镜面前坐下。
江烟雨捏了捏她的衣服：“你这一套好可爱啊，化个甜一点的妆吧，嗯......再把头发给稍微卷一下。”
她说完就开干，找出一套粉色系眼影和口红。
岑橙对化妆的方面一窍不通，只能坐在镜子面前任由江烟雨摆布。
姐妹一边化，一边忍不住夸赞：“小橙子，你真的太漂亮了！化出来这么好看，我都怀疑是不是我技术进步了。”
给岑橙夸得不好意思，脸都有些红了。
她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肤色变得更加匀称，底妆完美遮住了脸上细小的瑕疵，像是一只瓷娃娃。
岑橙被递过来两只灰棕色美瞳戴上。
一睁开眼，就被惊艳住，这个颜色的瞳孔很适合她，清透，又不会过于显眼，和整个面部割裂。
岑橙眼睛亮了亮，江烟雨自信一笑：“别着急，这才刚刚开始，等下有你惊讶的。”
江烟雨用刷子给她上眼影，眼皮粉嫩，还带着细闪，卧蚕加重，睫毛夹翘，眼线勾得恰到好处。
岑橙的眼睛本来就大，经过这么一遭，优势更明显。
一整套下来，岑橙感觉自己焕然一新，头发似卷非卷，垂在胸前。
江烟雨还特地找来了一只粉纱蝴蝶结，别在她半扎起来的头发上。
这件连衣裙本身就带着蓝粉色印花，做成纱，轻轻盖在层次感裙摆外面，吊带上还停着一只仿真蝴蝶。
再加上妆容，简直就像是从花丛中走出来的仙子。
江烟雨为她涂上裸色镜面唇釉，给这一切添上点睛之笔。
最终，从鞋柜里拿出双白色高跟鞋，放在她面前：“穿这个吧，跟你的衣服更搭一些。”
岑橙穿好鞋，在镜子面前转了一圈，裙摆飘起来，开成一朵花。
江烟雨捂着心口：“Nice，太完美了！”
两人喷了香水，岑橙又被拉着戴上了条锁骨链，这才卡着点出门。
今年联欢会的场地很大，分为室内和室外，同时照顾到想吹空调和想接近自然出片的两类人群。
杭中在这个方面尤其会选场地，学校老师出了名的不会拍照，但每次看到他们的返图，还是会忍不住对选址心动。
江烟雨甚至租来了一个“大炮”，相机镜头向外延伸老长，岑橙也丝毫没觉得夸张。
没有专门找个摄影师来约拍，就已经很保守了。
她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一些人到场了。
两人一路走来，吸引了许多目光。
一个长得漂亮的女生拉着闺蜜过来，拿出手机，问：“能不能加一下你们的微信啊？”
岑橙只当她们是来交友，笑了笑：“可以呀。”
江烟雨也在后面接话：“当然没问题。”
一通微信加完，两个女生道着谢离开。
走了一段距离，岑橙看见其中一个女生跳起来，雀跃道：“啊啊啊，加到美女们的微信了！”
岑橙这才意识到刚刚的加微信什么意思，被夸得红了脸。
江烟雨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小橙子，你什么时候才能对自己的颜值自信起来。”
岑橙张了张嘴：“我以为我已经很自信了。”
江烟雨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午餐时间还没到，户外餐桌上放着茶歇，因为化妆，来不及吃早饭，两人想先去拿点垫垫。
结果刚一走近，就听见关于迟满的议论声。
“听说草来了。”
“哪呢？老是听你们说，我还想见见呢。”
女生环顾了一圈：“嘶，刚刚还在这，现在哪去了？好像是被他同学叫走了，还没回来吗？”
岑橙竖着耳朵想继续听，但是她们已经端着盘子离开了，信息中断，于是只能作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