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无表情的少年,显得很单薄很冷漠。
可是娑由却笑得花枝招展:“诶呀呀——这时候太宰君应该过来扶我或牵我的手才对,我明明给了太宰君发挥绅士风度和制造浪漫的机会了。”
闻言,太宰治好似才恍然大悟,作出像小孩子一般懊恼的神态:“我可以申请重来吗?”
“不可以哦!”娑由哈哈大笑,像玩游戏胜利了的玩家一般,笑道:“在我这里,错过的东西是永远不会再重来的!”
这么说的人望着大海的方向,晚风吻着她寂寥而空茫茫的脸,随即而来的就是漫长的沉默。
春夜的海边很宁静,这个时候,她好像不再有醉意,娑由抬起手,好似依着一个看不见的人,旁若无人地跳起交际舞来。
太宰治没有上前,而是安静地看着她,顺着她往前的脚步走。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些礁石密布的地方。
娑由如梦初醒,也不跳舞了,反倒是踩着高跟鞋攀上去,三两下就爬到了最高的礁石上。
太宰治站在下面提醒她:“娑由小姐,再不走的话就没计程车和公交车回市区了。”
可是娑由没有理他,太宰治安静了一会,便追着她的身影爬上去。
娑由一愣,弯身向他搭了把手,将他拉了上来:“我还以为太宰君会自己先回去呢。”
“绅士的先生怎么可以扔下美丽的小姐一个人在这呢?”他习惯性搬出他的油腔滑调。
娑由没有再搭话,也不怕脏,坐了下来。
就此,层层叠叠的蕾丝覆盖灰黑泛潮的礁石,她像坐在一朵花蕾中心似的。
太宰治也坐了下来,他看见身边的少女像坚硬又柔软的贝,慢慢从裙下伸出腿,晃了晃自己的脚,用自己的高跟鞋尖去碰太宰治的。
太宰治玩心大起,碰了回去,她又碰了回来,他再碰过去的时候,娑由已经先一步收回脚了,他自然碰了个空。
就在太宰治以为到此为止的时候,她又趁他不注意时碰了回来。
侧头,少女朝他弯着眼睛无声的笑,眸中的狡黠和戏弄明晃晃得像天边那颗最亮的星星。
太宰治无端觉着放松,他呼出一口浊气,双着撑着礁石,就这么与她玩闹着。
横滨的春天,来海边的人并不多。
偶尔有人经过,也不会注意到礁石最上边的他们。
太宰治放眼望向自己看了无数遍的大海,见海浪一波接着一波,泛起雪白的泡沫,拍打着底下的礁石。
无数的星星倒映在海面上闪闪发光,有漆黑的发丝飘入眼帘,将视野切割成好几块幽蓝的位面。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想,脑子放空,所有的东西都离自己而去,只有一种想要跳下这片大海被蓝丝绒包裹的欲望。
但考虑到身边有人在,所以他没有做这般吓人的事情。
坐着坐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海涨潮了。
海水浸没了底下的礁石,离他们所在的最高处只有大约一米的距离,往后望去,已经看不见沙滩了,太宰治看了眼天色,约摸已经过了十二点,不禁又提醒了娑由一声:“娑由小姐,已经是第二天了。”
可是娑由没有理会他,她只是带着笑,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
过了午夜的晚风比较寒凉,暖色早已隐去,世界是一片黯淡的寂冷。
他们彼此交叠的衣物几乎与礁石的黑融为一体,她的脸在黑发的衬托下显得苍白,她安静得几乎没有呼吸。
见此,太宰治靠过去,脱下了那件黑色的大衣,扬起来,从两人的头顶上罩下来。
娑由一愣,却没有拒绝。
这一瞬,在逼仄又温暖的距离中,太宰治终于能感觉到娑由浅浅的呼吸了,这叫他产生了一种两个人被困在一座孤岛上的错觉。
这样的想法一出,许是与吊桥效应擦了边,少年竟有了些许想要拥抱她的冲动。
但他最终没有那么做,只是同她挨着肩,靠那件大衣互相取暖,抵御海风。
他们就这样一起坐到了接近黎明的时候,什么酒店,什么回家通通遗忘,终于,娑由轻轻笑了:“我好像感受到太宰君的浪漫了……”
言毕,不等他答,娑由突然又道:“太宰君知道「书」吗?一本空白的、能实现所写愿望的「书」。”
太宰治下意识道:“怎么会有那样的东西呢?又不是《死亡笔记》。”
“有的哦。”娑由笑道:“我相信这世上有这样能实现人愿望的「书」存在,我之前一直在找它呢。”
少年一愣,鸢色的眼望向她:“娑由小姐是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吗?”
“有哦。”她笑道:“这世上谁没有愿望呢?”
“娑由小姐的愿望是什么呢?”太宰治问道:“可以和我说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实现。”
娑由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可是从少年那张脸,她竟看出了认真的意味。
但她并没有相信,只是轻轻地笑:“太宰君为什么要帮我实现呢?我们既不是亲人朋友,也不是恋人,你有什么资格帮我实现呢?”
太宰治没有说话,但他难得表现出了一点失落的迹象,娑由懒得去推敲那是真是假,只道:“太宰君,相信平行世界吗?”
言毕,娑由又继续笑道:“我只是想说,平行世界的魅力在于不同的选择有不同的结果,说不定,有一天,太宰君会遇见另一个已经实现愿望的我。”
对于她这般莫名其妙的话,太宰治也没有表现出不悦的情绪。
他只是笑道:“明明和娑由小姐是第一次见面,可我却觉得相处得很自然,娑由小姐真是自来熟呢。”
回答他的是娑由近乎轻快的声音:“那是因为我们是陌生人啊。”
伴随着这句话,她抬手从礼帽上扯下什么东西——那是一朵花,嗯,是的,她帽子上堆叠的装饰物是许许多多漂亮的花。
娑由将那朵形似白玫瑰的死物放在手心把玩,既而别上了太宰治的鬓角:“你的想法我不在乎,你对我什么感受我也不关心,我不需要害怕你对我生气,也不需要知道你为什么要靠近我,你要走就走,你同我说话,我想回答就回答,不想回答就不回答,多么轻松的关系。”
对此,太宰治不可置否地笑。
仿佛受她蛊惑,少年想要与她建立起这样轻松的关系,于是,他像随兴而谈似的,突然出了声:“娑由小姐,有人让我去当个好人。”
黎明时分,他们坐在涨潮的黑礁上窃窃私语。
太宰治望着粼粼的海面,说:“他让我去救助孤儿,拯救弱小,我想相信他,所以我才想帮娑由小姐实现愿望,也希望黑暗时代的太宰治能够死掉。”
如同沉入深海的落叶,少年的声音轻得被海浪掩去。
伴随着这句话,娑由突然伸出手,将太宰治从礁石上一把推了下去。
许是没有反应过来,他并没有挣扎。
与此同时,她自己俯身而去,与他一起坠进大海里。
远方的海平线上,旭日恰好升起。
今天的阳光似乎很好,不热烈,但很温暖。
眼帘中,天空看上去比平日更为湛蓝。
还没到夏季,云絮不到成团的程度,浅浅一片飘浮在上面,好像被风轻轻一吹就散开了。
有涟漪拂过太宰治脑后微卷的发梢,留下春风的足迹。
像从枪火与铁血中捞出来的亡灵,黑衣的少年洋淌着黎明的光,堪堪坠入冰冷的海水中。
世界是块冰。
只一瞬,无数声音尽数远去,海水瞬间将他的身体淹没。
咕噜咕噜的气泡一一上升,海水涌入肺叶,身体被一双无形的手攥着不断下沉,太宰治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变成了一条鱼儿,或是一片扇贝,融入了这片海洋里。
可是,有人在浸没的海水中一边拥抱他,一边扼住他的喉咙,好像想和他一起死去。
顷刻间,迷蒙的视野中,日光晃荡,深蓝的波光浮沉,蓝与绿掺杂的春水中,水沫像易碎的泡泡,相继往上冒。
他看到了无数破碎的花在海面上飘,其中一朵,是前几秒钟还别在他鬓边的白玫瑰。
他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抓住它,可是身体下沉,触到了冷硬的礁石,他的手离它越来越远……
越来越远……
太宰治剧烈地挣扎起来的时候,娑由放开了扼住他喉咙的手,将他从海水中拉了上来。
与此同时,周围已经开始退潮,他俩站起来,海水不至于没顶。
太宰治迎着黎明的日光,微微紧缩瞳孔,大口大口地呼吸。
鸢色微卷的发丝被海水浸得漆黑,服帖地亲吻他的脸颊。
而他的手中,紧紧攥着那朵白玫瑰。
娑由轻轻抚上他的脸:“不是说,想死掉吗?”
眼帘中,腥躁腐烂的气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无数断了线的水珠从少年额前的发梢坠落,割裂的水痕遍布那张脸。
娑由却歪着头,轻轻地笑道:“为什么哭了呢?”
她这话真奇怪……
娑由从他眼中看到了这样茫然的神色。
“是因为很疼吗?”娑由用指尖点了点他脖颈和手腕上系着绷带的地方,仿佛默认下边会有可怕的伤口似的,她近乎恶劣地笑出了声:“伤口浸海水确实会更疼哦,太宰君很怕疼吧。”
好像默认了她的话,太宰治微微红了眼眶,也不知道是被海水浸痛了还是其它什么。
与此同时,他又摇了摇头,攥着那朵花,露出了一个像小孩子一般无助的表情:“因为,想要这朵花……”
“为什么?”娑由问他。
这个时候,她挽起的黑发已经随着不久前的落海散落开来,与此同时,她那顶漂亮的礼帽也已经落入海面上,那上边纷纷扰扰的花散开来,在他们周遭飘浮晃荡。
而少年在这其中低着头,额角上的海水流经他的眼角:“因为,我死后可能不会有人给我送花……”
他说:“所以,至少在最后一刻,想抓住它。”
可是这个答案却叫娑由哈哈大笑。
罢了,她浸在海水中,对他笑道:“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太宰君。”
“什么?”太宰治一愣。
娑由却朝他伸出手。
这一刻,无数水珠好似从她身上离去,她似乎想要给予他一个拥抱。
海水中,洋裙雪白的蕾丝像水母往上飘,蓝色的纱兜着璀璨的曙光。
但实际上娑由并没有抱他,只是抚上了他的脸。
迎着光,少女的指尖拂过了他的发丝,他的眼睛,他的脸颊,他的鼻尖和嘴巴。
她的动作,好像正在从他身上剥落下什么坚硬又腐烂的外壳似的。
与此同时,她笑着道:“脱落吧,脱落吧……”
伴随着她的声音,太宰治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身上的水珠似乎都在日光中盈盈发亮。
耳边有风的声音,眼帘中大片澈蓝相继拥来,他仰起头,须臾间,天际边有候鸟的影子掠过。
日光由此游离晃悠,少年下意识眯了眯眼,抬起手去遮那刺眼的光。
透过指缝,他见云层之上的浮光惊穿了人间的歑隙,皆落入了他的眼中。
一身漆黑污泥的人,似乎经由这场洗礼而露出了他原有的的色彩。
“港口Mafia的太宰治已经在刚才被娑由·揍敌客杀死了,我会这么告诉林太郎的。”娑由亲昵地唤着那个人的名字,仿佛会因此得到什么甜美的糖果一般。
太宰治忍不住问她:“那如果有一天,港口Mafia的太宰治再次站在你面前,你是会走掉,还是过来拥抱我呢?”
“这句话有问题,太宰君。”这么说的娑由神情异常温柔:“死人是不会复活的,我不会允许他们复活的。”
这一刻,她像一位充满光辉的神袛,温暖明亮的阳光在她的动作下正沿着“剥落”的边缘铸造出全新的太宰治。
可是,太宰治却看见有飞鸟在她身后的天空坠落。
而她在那样寂寂无声的的死亡中,掰开了他的手,将他手中的白玫瑰揉碎,笑着扔进了黎明的大海里:“死人就给我好好去死。”
“就算是我自己也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娑由:“三倍的雇佣金到手了!”【bushi
哒宰:“从此以后,这个世界就没有港|黑宰啦!”【bushi
——「这世界上有一本空白的、能实现愿望的【书】。」
泽尔达夫人的丈夫这么同娑由说的时候,她并没有觉得他的言语有多么荒诞。
——「我要找到它,将我的女儿复活,让泽尔达的妄想化为现实。」那位先生埋首在一堆文件中,语气平平道。
娑由没忍住提醒他:「菲茨杰拉德先生,您的女儿已经死了。」
很显然,名为菲茨杰拉德的人对她近乎冷酷的直白感到不悦,但他并没有立即呵斥她,而是挑了挑眉,道:「你就没有想要复活的人吗?」
对此,娑由平静的表面被打破,她在美国的春日中微微蹙起了眉:「人死了就是死了,为什么还要复活?」
那根本是斥了他们揍敌客家本质的愿望。
作为揍敌客的杀手,她不会那么做。
反之,她淡淡地问他:「您能保证回来的,真的是您的女儿吗?」
闻言,那人终于抬起眼来看她。
美国的春日有些凉意,对方逆着日光的眼神异常犀利,似乎在考究她的意思。
半晌后,他才发出了轻轻的声音:
——「为什么要这么说?杀手小姐。」
娑由轻轻垂下眼睫,如蝶翼般的影子在她的睑下扇动。
那人安静了半晌,久到娑由都觉得他不会在说话的时候,他才道:「那你就没有想要完成的愿望吗?」
——「……」
这次换她安静了。
最终,娑由才似是认输般,道:「……有的。」
——「我有一个就算是死,也要实现的愿望。」
活人和死人是不一样的。
揍敌客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
就像被手揉烂,盛绽的白花在瞬间扭曲落下枝头,巨大的树砍断的截口渗出血红的汁。
记忆中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潮起潮落的浪翻涌而来,世界在转瞬轰塌,堆彻的废墟伏于脚下。
有漆黑的长发浸在血水中,被捞起时与沙石分不开。
明明没有淋到雨,可是还是有死水从指尖流逝。
腐烂的躯壳像坏死的根,沾着泥土,拼不起来。
他拼不起来。
白发的少年贴着怀中折断的颈项,抬起眼。
那一瞬,他的整副身躯好似被割裂的磷石取代,有了裂缝,破碎的晶面上有雨珠滑落。
那个时候,不能拒绝他。
不能抢走她……
“柯特。”
“柯特……”
“柯特!”
他在这样的声音中回过神来,望向出声的人:“是,妈妈。”
“真是的,叫了你很多声了哦,奇犽也就算了,连你都不想理妈妈了吗?!”
“不是的,妈妈。”他如此说,语气平静而乖巧。
伴随着这话,他的木屐踩遍了走廊里破碎的玻璃碎片,遥遥的,他透过窗,窥见「试炼之门」的残骸像海浪下破碎的细沙……
世界上不存在没有故事的人。
这个故事是在【未来】展开的。
2017年。
世界毁灭了。
在这样的背景介绍中,主角一行人从过去穿越时空到未来,打算阻止大反派的恶行。
爱玛莉莉丝一边看,一边从衣服的口袋里慢条斯理地摸出烟来。
啊,没有打火机。
她后知后觉,于是转头问身边的人:“你有吗?”
“没有哦。”另一名观众说:“既然看舞台剧,就不要抽烟了,爱玛小姐。”
“切,反正只有我们两个观众。”她尖酸地说出来,声音没能盖过舞台上的音响。
周围的黑暗包裹而来,光源集中在前方,宽敞的舞台上正上演着一出舞台剧。
演员们声情并茂,背景音乐切入急缓的频道,被托付了未来的少年与大反派进行最终的决战。
[不能任性。]
[你怎么可以自杀呢?不可以哦。]
饰演恶人的演员在笑,疯狂至极:[你是我重要的装置,只有你在,我才能成为超越时空的存在!!]
“啊啊,好无聊的人。”爱玛莉莉丝对此作出评价。
“我倒是挺喜欢这样的角色的。”娑由说。
“哈?”爱玛莉莉丝挑了挑眉,漂亮的眼睛斜过来,将娑由那张被光影照得黑白分明的脸打量了几秒后,才道:“这样的反派角色有什么魅力可言啊?”
她烟瘾犯了,没得抽,只能叼在嘴上,唇齿张合间香|烟上便染了一点淡淡的口红印:“没有丰富的过去,也没有任何目的性的立足点,连活着的支撑点都没有,单薄得要命。”
娑由只是安静地笑。